距離峰頂不遠的一間蔡府別院內,一身鳳冠霞帔大紅禮服的方小路坐在窗前,怔怔的望着窗外院子裡的石榴樹,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的臉上沒有哀怨,眼中也沒有痛苦,只是表情有些死氣和麻木。
從今天開始,她將正式成爲蔡家的媳婦兒,所有過往的感情、思想以及不成熟都需要完全拋掉,相夫,教子,兢兢業業的爲家族的利益奉獻自己的一切。
這是她從獻身秦歌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的,對好友陸筱的愧疚和對家族的責任,容不得她有太多任性,堅持守貞一年,差不多足以給自己和秦歌一個交待了。
月亮門裡閃進來一個人影,方小路嘆了口氣,從袖筒中掏出一把匕首,放進了桌上的首飾盒裡。
那把匕首陪伴了她一整年之久,好在未婚夫對她並沒有太多興趣,所以基本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到了今天,也不需要再有什麼用處了。
門外傳來堂姐與僕人對話的聲音,緊接着,房門就被推開,讓人頭皮發麻的高亢音調和毫不掩飾的尖酸刻薄聲音隨之響起。
“哎呦呦!小路你今天可真漂亮,這大紅色的舊式嫁衣果然最配你了,不像姐姐我,只有穿西式的白婚紗時纔好看,無趣死了。”
堂姐故意把“舊”這個字咬的很重,可方小路卻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一樣,只是轉過頭來,淡淡問道:“接親的時間到了嗎?”
沒有在方小路臉上看到痛苦的神色,這讓堂姐很不爽,臉皮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坐在旁邊邊用手帕扇風邊說道:“還有一會兒,怎麼?你等不及了?也是,蔡家雖然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但也是有名望的高層人士,你嫁過去後,錦衣玉食是可想而知的,着急一些也是應該的。”
方小路不說話,抿了抿嘴脣算是迴應。
堂姐被她這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氣着了,眼珠子一轉,嘴角就翹起一個刻薄的弧度,湊近了小聲說:“哎!小路,你跟你那未婚夫在一起也一年了,那方面……怎麼樣?”
方小路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與堂姐的對話上,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什麼怎麼樣?”
“哎呀!”堂姐輕輕打了方小路一下,笑的像只剛下了蛋的老母雞,“我的好妹妹
,你姐姐我早就是過來人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當然是牀上的那點事兒啦!”
方小路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厭惡,轉頭繼續看着窗外說:“不知道。這一年,我都沒怎麼見過他。”
“天哪!一年都沒怎麼見過,難道外面的傳聞都是真的?”堂姐眼中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芒,口中卻十分驚訝道。
可惜,方小路對她本就十分反感,所以自然不會如她所願的追問一句“外面的傳聞是什麼”。
不過,人一旦上趕着不要臉了,哪還會在乎對方理不理會自己?
堂姐換上了一副憐憫的表情,又壓低了聲音神秘道:“聽說……你那未婚夫喜歡那個。”
方小路沒反應,堂姐以爲她沒聽懂,就接着解釋道:“就是……GAY,喜歡男人,用咱們的老話說叫‘喜歡走旱路’,你明白嗎?”
方小路受不了了,皺了皺眉,問:“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堂姐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以爲她還傻乎乎的不理解丈夫是同性戀意味着什麼,立刻興奮的解釋道:“哎呀!我的傻妹妹,嫁入蔡家,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這些你是都有了,可是咱們女人需要的可不光是這些外在的東西啊!沒有了閨房之樂,那跟守寡還有什麼區別?”
方小路靜靜的看了堂姐一會兒,忽然無聲的笑了起來。
那笑容裡毫不掩飾的輕鬆意味把堂姐給弄懵了,以爲她傷心太過發了癔症,心裡頓時一咯噔。
雖然她的父親也是方家嫡系,可是大伯、也就是方小路的父親把權力攥得很緊,她們這些人平時只有分紅權,連參與家族事務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她對於大伯一家是又恨又怕的。
要是方小路被她給刺激出個好歹來,婚事出了問題,大伯會怎麼對她?
一想到自己今後很可能再也不能躺着分錢,堂姐的臉都白了,趕緊勸道:“小路,你別擔心,男人嘛!總是喜歡瞎嘗試一些刺激的事情,不會太極端的,你這麼漂亮,稍稍使點手段,還怕爭不過別的男人?
況且,那都只是些無聊的謠言,做不得數,你千萬別太放在心上。我……”
堂姐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爲方小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用一張誰都
能看得出的開心笑臉對她說:“謝謝你,堂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是我一年來所聽到的最美好的話,也是今天我收到的最美好的結婚禮物,我好開心,謝謝你。”
這世界上會有聽到丈夫是GAY而開心的新娘子嗎?當然不會,所以堂姐直接嚇傻了。
方小路這番不正常的話讓她更加坐實了心裡的擔憂,不由暗暗的痛罵起自己多嘴來。
不行,必須趕緊補救,都特麼享受家族福廕三十多年了,要是一下子要去擠公交地鐵找工作才能養活自己,那還不如直接自殺算了。
正當堂姐搜腸刮肚組織語言急得滿頭大汗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
“小姐在裡面嗎?”
“在的,老爺。”門外的僕人答完,又補充道:“堂小姐也在裡面。”
“嗯。”
隨着這聲迴應,房門被推了開來。
堂姐慌忙站起,低頭囁嚅道:“大、大伯。”
方鴻信淡淡點了點頭,正要讓侄女先出去,忽然發現她滿頭大汗,不由皺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身體突然有……有點不舒服。”堂姐聲音低的連蚊子都不如。
方鴻信一向不喜歡自己二弟的這個勢利閨女,轉眼看了看女兒,見她沒什麼表示,便擺了擺手,說:“既然這樣,那你就回去休息吧!反正婚禮的事情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是。”堂姐答應一聲,趕緊灰溜溜的走了。
待房門重新關上,方鴻信望着始終看向窗外的女兒,眼中滿是愧疚。
沉默片刻,他開口道:“小路,難道你真的要恨父親一輩子嗎?”
方小路搖了搖頭,說:“怎麼會?父親多慮了,女兒知道自己的責任,絕不會對您和母親有絲毫怨言的。”
方鴻信聞言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懂事乖巧,但凡有一點別的辦法,父親也不會強逼着你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可是小路,就算拋開家族利益不談,你也不可能嫁給秦歌的,懂嗎?”
方小路擡起頭,從父親進屋以來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問:“爲什麼?”
“因爲他太強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