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越

暮春時節,京城西面的一座官邸中,處處雕樑燕語,綺檻鶯啼,花木扶疏。

“不棄,不棄,你終於醒過來了!”

榻上的女子面色蒼白,在聲聲呼喚中緩緩睜開眼睛,原本空白的大腦漸漸有了反應,引入眼簾的是古色古香的帳頂。

這是哪兒?她轉轉眼珠,眼前的一老一少淚眼婆娑,一低頭,胸前竟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差點一口氣沒有接上來……她看過許多穿越、重生小說,有車禍的、有落水的、有得病的、有做夢的,還有在交歡的,但穿越大神安排她躺在這張紫檀木雕花大牀上,乍一睜眼,胸前便插着一把匕首,這是什麼劇情什麼模式?

好在靈魂還未完全融入,她並不覺得痛楚,氣若游絲地牀邊的人說,\\\\\\\\\\\\\\\"兄臺,能搭把手把匕首拿出來嗎?”

\\\\\\\\\\\\\\\"爹,小妹這是迴光返照了?\\\\\\\\\\\\\\\"說話的是一枚優質帥哥,劍眉入鬢,鼻樑高挺,棱角分明。身罩青色錦袍,腰佩月白環帶。好有型的大哥!

他身後還有一位大叔,平天冠、玉抱肚、紫地皁花金絲袍——顯然是官員定製。大叔抹抹淚,湊上前仔細看了她的瞳孔,語氣中飽含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不離,讓她自在的去罷。”

\\\\\\\\\\\\\\\"小妹……小妹難道不行了嗎?也罷,長痛不如短痛,小妹,哥哥一定給你報仇!\"年輕人扭過頭,目中似有淚,伸手握住刀柄,狠心拔了出來。

\"嗷……\"她正對着一老一少發着花癡呢,冷不丁地血流如注,暈了過去。混沌中,身子輕飄飄地,好像又回到了上輩子。

彼時,她生活幸福美滿,父母健在,知己若干,婚姻事業雙豐收,正在準備懷孕。

一朵奇葩白蓮花出現了!黑色露溝包臀裙,曲線分明,長髮及腰,明明是個前臺,生生擺出了總裁的氣場。

那是一個雄性動物見到都會求偶的神奇存在,打個嗝、挖個鼻孔都能引來一批男人愛得死心塌地。

她自覺的退避三舍,以爲白蓮花只會活在同事口中的八卦中,從沒想過會跟自己產生交集。

半年後,她有了身孕,老公天天接送上下班,每次都能隔着大門望見身爲前臺的白蓮花,但就是在人羣中多看了一眼,再也無法忘記彼此的容顏!

渣男守着白蓮花雙宿雙棲,而她一氣之下流了產!親朋好友都勸她將渣男告上法庭,讓他淨身出戶!她雖然不是聖母,但她天生犯懶,打官司、上法庭、找證據多累啊,還得一直看着那對噁心的男女。她只是小聲地咒罵了幾句,帶走自己名下的財產,辭了職,一個人跑到雪山旅行,沒想到遇見了雪崩!

“……我愛的人不是你,即使不退親,我們也不會幸福……”

“你還有人性嗎?不棄都昏過去十日了……”

她正迷迷糊糊在前世夢遊,忽然聽到吵鬧聲不絕於耳。十日?已經昏迷了十日了嗎?胸口好疼,身上一點力氣也使不上……是誰在吵架?不棄不大睜得開眼睛,眼前立着一個模糊的身影,卻不是初初穿越時那一老一少。

“馮小姐,即使你尋死覓活,我也不會娶你的!”聲音清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涼意。

“六殿下,我讓你進來是向小妹賠禮道歉,你什麼意思?說這種話是嫌小妹還沒斷氣嗎?”是那日替不棄拔刀的年輕男子,倒是一個懂得維護自家妹子的好哥哥。

“我只是希望,馮小姐能對我死心……”

“負心賊,馮家不歡迎你……”不棄只覺得眼前兩人推推搡搡,吵鬧中很快走出了房間。

負心賊?原來這個肉身也是一個棄婦!

老天爺,你非要我將棄婦進行到底嗎?她苦笑,莫非老天要我滿腹仇恨殺光天下所有負心漢才滿意嗎?只可惜,她天生活潑開朗,家庭溫暖,無童年陰影,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是往好的那方面想。

既然已經穿越了,那就好好過吧!穿越守則第一條:熟悉環境。大約還是憐憫她兩世遭棄,穿越大神給她開了掛,昏迷十日,靈與肉融合,接收了不少這具身體的記憶。

馮不棄,吏部侍郎馮善仁獨女,貌醜、性懦弱,自幼喪母,與父兄相依爲命。

父親馮善仁,多次在金鑾殿上被皇帝點名表揚,“剛直不阿,爲官清廉”,因爲過於清廉,家中吃穿用度緊張,時常做點買賣官爵的小買賣。

大哥馮不離,溫潤如玉、滿腹奸計,爲了維護老爹的清廉之名,收小禮物、打小報告、蒐集情報、捧高踩低全被他大包大攬了。此外,還經營一座盈利頗豐的青樓,咳咳,官方名稱是:歌舞坊。

馮家勢力如此了得,誰還敢拋棄馮家大小姐呢?

這話說來很長,衛國六皇子孟祭命犯天煞孤星,出生時便剋死了母親文淑皇后,欽天監推算出,他須得娶一個丁未年、丁未月、丁未日、丁未時出生的女子方可化解。按照傳統戲文的設定,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命格只有女主角馮不棄纔有,皇上順理成章地下旨擇日完婚,但是戲曲的第一個衝突起來了,孟祭抗旨拒婚,隨後馮不棄自覺受辱拔刀自盡,全劇達到高潮……傻姑娘,要報復請活得更好。(婦女幫幫團:不是該先捅死渣男嗎?)

\\\\\\\\\\\\\\\\\\\\\\\\\\\\\\\\\\\\\\\\\\\\\\\\\\\\\\\\\\\\\\\\\\\\\\\\\\\\\\\\\\\\\\\\\\\\\\\\\\\\\\\\\\\\\\\\\\\\\\\\\\\\\\\"我可憐的不棄孩兒啊,爲父就是血濺三尺也要去御前爲你討一個公道……”

她看了身旁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爹爹,渾身雞皮疙瘩。

不離、不棄,這位大叔好癡情,或許也因如此,馮大叔既不續絃也不納妾,不拋棄、不放棄,倒不失爲一個好名字……她正想着,忽然從大哥如墨的雙瞳中看到一個樸實無華的影子,好像,過於樸實……她一個機靈坐起來:\\\\\\\\\\\\\\\"那什麼……大哥,你能不能把鏡子給我一下?”

\\\\\\\\\\\\\\\"還是跟從前一樣,何必看呢,\\\\\\\\\\\\\\\"大公子站着不肯動,\\\\\\\\\\\\\\\"如今你心情不好,再看了你自己的臉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不棄聽了他的話,面如死灰,揪着他的袖子:\\\\\\\\\\\\\\\"鏡子!”

大公子滿腹牢騷地把鏡子遞給她。

不棄把鏡子調整到四十五度角,鼓足勇氣睜開眼睛,\\\\\\\\\\\\\\\"怎麼比上輩子還挫……\\\\\\\\\\\\\\\"一排烏鴉自遠方飛來,堪堪排成一個“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