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心下詫異,擡起頭,疑惑的看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細聲細氣的說道:“回公主,心兒從十三歲就跟在公主身邊了。”
方艾伊走到臨窗邊的軟榻上,隨意落座,接過蘭心遞給她的參茶,輕抿一口,隨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漫不經心的問道:“那你今年多大?”
“回公主,心兒今年二十有七。”
“哦……二十七歲,比我還大一歲,你從我十二歲起就跟在我身邊服侍,還有別的人跟着我嗎?”
“回公主,沒有,公主身邊貼身侍婢就只有心兒一個人,還有五個掌管各司的宮女,就是幾日前離開的那幾位。”
“你很奇怪我爲什麼這麼問?”方艾伊盯着她,不動聲色道。
“奴婢不敢胡亂揣測主子意思。”蘭心一驚,有些慌張,原本就低垂着頭,這下,下巴都快貼着心口去了。
方艾伊將她細微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淡淡道:“一般的宮女,在皇宮當差十年,或者年滿二十五,便會被遣散出宮嫁人,你爲何到現在還留在宮裡?”
“回公主,奴婢原本二十三歲便可離宮,但那一年沒有按照舊制遣散服役期滿的宮女,後來,公主……離開皇宮,白王便保留了霜華宮所有的事物,包括人,以便公主回來時不會覺得陌生,故而,奴婢到現在還留在宮裡。”
方艾伊安靜的打量着蘭心,從剛纔開始,雖然疑惑她的種種問話,但還是從容鎮定的一一回答,吐字清晰,謹言慎行,有着一般老宮人的風範,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就算心裡懷疑她的種種行爲,也絕不表現出來。
如果蘭心是白玉漱安插過來的人,那麼,她挑人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想過要出宮嫁人嗎?”
“奴婢不想,奴婢只想一直呆在公主身邊,服侍公主。”蘭心被她問話弄得心慌意亂,但還是冷靜平靜的回答她,
方艾伊驟然冷喝道:“你撒謊!”
蘭心臉色一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低首叩頭道:“公主問話,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妄語,如有,必定死無全屍。”
方艾伊冷冷盯着她,暴喝一聲:“說!你是誰安插在我身邊的奸細!”
“奴婢……公主,奴婢不知道公主在說什麼,奴婢從入宮受訓,到現在爲止,一直都呆在公主身邊……”蘭心慌神了,匍匐在地上的瘦弱身軀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嘴上卻倔強的不肯招認。
方艾伊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冷笑,放緩了語速,放柔了音調,淡淡說道:“那麼,我離宮的三年,你在哪裡?”
“奴……奴婢,一直在霜華宮,等公主回來。”蘭心咬着脣,抖着聲音回答。
“果真如此?”方艾伊疑惑問道。
“是。”蘭心堅定回答,心中苦澀,打定主意死不承認。
“哦……你擡起頭來,看着我。”方艾伊雙手交疊在身前,冷幽幽的盯着她,淡淡出聲,雙眉間隱現煞氣。
“奴……婢……奴婢不敢……”蘭心顫抖着小聲說道。
方艾伊不說話了,房間安靜下來,氣氛逐漸冷凝起來。
蘭心低垂着頭,看不到她表情,也不知道她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心中焦慮不安,卻又極力忍住,安靜的時間越長,她就越心慌,越來越焦躁忐忑,只希望讓她快點出去,逃出這個壓抑詭譎的氛圍中……
方艾伊突然站起身,向前走幾步,半蹲在她身前,用一把短刀刀尖挑起她的下巴,面無表情盯着她,冷聲問道:“心兒,你說爲什麼白天我都弄成那麼醜的容貌,偷偷出宮一趟,除了霜華宮的人,沒人知道我在哪裡,鳳媛不僅知道我人在哪裡,還能準確的認出我來,要殺我替她兒子報仇?這是爲什麼呢?!”
“奴……婢……奴婢不知道。”蘭心被迫與她對視,抖着脣結巴道。
她被下巴上鋒銳刀尖上的寒氣逼得直打哆嗦,身體不停的顫抖着,視線慌亂的避開方艾伊冷銳的目光,卻不知道看向哪裡,最後只得閉上眼睛,逃避她的冷厲。
“不知道麼……那我再問你,爲什麼你前天、昨天、今天室內燃的薰香會不一樣?”方艾伊冷笑一聲,道。
“天氣炎熱,室內多有潮悶之氣,纔會弄些薰香提神醒脾,奴婢不知道公主具體喜歡什麼樣的,所以才換花樣的燃香,公主不喜歡的話,奴婢以後都不弄了。”蘭心緊緊閉着眼睛,雙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強自冷靜,卻哆嗦得更加厲害。
“是嗎?你跟在我身邊那麼多年,連我喜歡哪種薰香都不清楚?”
“公主以前喜歡淡雅的清香,奴婢是想,公主離宮年月已久,也許習慣有所改變,所以才換了薰香……”
“既然知道我喜歡淡雅的清香,爲何還要點引魂香,此香的主要成分是麝香,香氣濃郁,彌久不散,開竅醒神、通經活血,能讓人異常興奮,引發我身體裡的情蠱躁動嗜血,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剛纔胡編亂造的說辭嗎?”
“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公主明察。”蘭心心下一驚,瞪大眼睛,裡面聚集一泡淚水,大聲急切否認道。
方艾伊從她瞪大的眼睛中看到不可置信與驚詫,心下了然。估計,以前的白霜月並不瞭解各種香料的成分,只是由着她調香薰香,隨便弄。
但現在的白霜月不僅知道各種香料以及成分,還能清楚的說出不同薰香的功用,更是直言不諱的說出身體中毒,把她嚇到了,也徹底的讓她明白再也隱瞞不了任何事情。
事實上,她對香料並不瞭解,但有些事情只要細心與用心,就能從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知道背後的秘密。
她的身上從不用香,回宮後,衣服上以及室內的薰香一直是淡雅的皁角、綠茶兩種香氣,只是從前天開始,纔有所變動。
蘭心很聰明,室內的薰香只是在原有的綠茶香氣中加了一點荷葉、胡桃香料一起燃燒,當時她就察覺到,只是不動聲色的讓魅影去調查了一番,並密切注意着她的動作。
今天晚上的薰香一改往日的淡雅,變成濃郁的誘人情-欲的麝香,而且,剛纔左伍回稟她,蘭心白天的時候,去了一趟太醫院,又跟負責採買的總管太監閒聊了幾句,這些看似尋常的舉動,都因爲今天發生的不一樣的事情變得讓人深思。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老老實實的交代,是誰將你安插在我身邊?” 方艾伊冷酷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她,周身寒冷的氣勢,彪悍的殺氣,都讓蘭心不寒而慄。
“公主……”蘭心抖着身體,跪着向後退了退,避開下巴上的刀刃,趴在地上淚眼婆娑的哽咽道:“公主救命……求公主救蘭心一家,公主就是讓蘭心去死也願意……”
“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方艾伊收了短刀,走回座位端坐。
“三年前,玉漱公主的人突然把我弟弟和父母抓起來,威脅奴婢,讓奴婢在公主每天必吃的燕窩羹中加了一樣‘燕雙棲’,那東西看着就跟公主平時吃的燕窩沒什麼兩樣,奴婢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能照做,事成之後,見公主沒有不適,便也稍稍放心來,可是,玉漱公主卻出爾反爾,一直囚禁我的父母弟弟,父母因爲不堪折辱,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只剩下唯一的弟弟,這次公主回宮,玉漱公主又派人來找奴婢,讓奴婢將公主房間內平素燃的薰香換成她給的,奴婢不太懂,卻也只能照做,奴婢知道的就只有這些,求公主開恩,若能救出弟弟,公主就是讓奴婢去死,奴婢也心甘情願。”
方艾伊眯起眼睛打量她,研判她說話的真假,若有所思的問道:“王兄知不知道這件事?”
“奴婢不知,也不敢亂說,說了必死無疑。”
“這麼看來,你是逼不得已纔對我下手的?你倒是撇得乾淨!”方艾伊冷冷嘲諷道。
“奴婢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有半點欺瞞,還請公主明察。”蘭心大驚,惶恐不安的急切聲辯道。
“我自然會明察,結果如果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可知道你的下場?”
“是,奴婢知道。”
“很好,你弟弟被囚禁在什麼地方?”
“三年前,玉漱公主將奴婢父母弟弟囚禁在她住的漱馨宮裡,自從她嫁給大將軍之後,漱馨宮便不再住人,她將弟弟囚禁在何處,奴婢不知道。”
“那你如何確定他還活着?”
蘭心說到這裡卻大哭起來,邊哭邊抽噎,方艾伊擰眉,不明所以,但她再繼續這麼哭下去,會不會背過氣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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