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來臨華殿,自然是來找長風的。
起先他與七公主出來,是爲了找到她的宮女果兒滅口。
結果該找的人遍尋不獲,卻在半路上遇見了抱着孔雀裘的松花和御醫。
七公主直勾勾地盯着孔雀裘,問起松花前因後果。
孰料松花剛一說完,七公主便冷不丁揚起一記手刀,將其打暈了過去。
面對目瞪口呆的御醫,她一面彎下腰去珍而重之地抱起孔雀裘,一面喝令御醫爲寒食號脈:“快!不然保準叫你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御醫嚇了一跳。
寒食也嚇了一跳,但還是抽出腰間的軟劍,橫眉冷對,配合着七公主。
御醫只得從命。
只是此等異症,並不是他一個在御醫院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的大夫,能診治得了的。
失血過多,是他唯一的診斷結果。
七公主氣得直咬牙。
果兒沒找到,御醫又診斷不出個所以然。
可寒食卻似乎看得很開,沒有去接御醫遞來的當歸補血丸,而是揮手示意他離開。
“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七公主冷不丁道。
御醫聞言生生打了個寒顫。他不明白一向膽小怯懦的七公主,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乖戾狠辣?
難怪相士們都說她是災星!是禍害!
看來一點兒也沒有說錯……
“饒……饒……”御醫語不成句地懇求道。
“看不好病,罪不致死罷?”寒食笑了笑,他朝御醫遞了個眼色。
御醫丟下一句“微臣不會亂說的”,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你……”七公主不甘心地追了兩步,卻被寒食一把拉住,氣得直跺腳,“他要是走漏了風聲,你和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今夜過後,便會天翻地覆……”寒食看向七公主,“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宮?”
驚動了一個人也是驚動。那就不在乎多驚動幾個人了。
既然拋卻這個顧慮,那他帶走一個人還是猶有餘力的。
宮衛主要是對巫越王的安全負責,其實並不能隨意進入後宮。
因此只要掌握好換防的時間,便有空子可鑽。
以往來去只走井中秘道,是爲了萬無一失。
如今自己五內俱創,加之又帶上一個七公主,寒食自然另作他想。
“同你一起……出宮?”七公主怔怔重複這句話,顯然十分得猶豫。
“我敢向你保證,今夜之內,陛下無暇顧及清樨殿的事……”寒食摩拳擦掌,準備繼續去完成長風先前交託給他的事,信心十足地看着七公主,“而今夜一過,你擔心的麻煩,便不會再找上你。”
如果與天頌開戰,誰還有空去管:清樨殿中曾出現過不明身份的男子呢?
“……全部都推到那位‘同平章事’的頭上好了。”
七公主聞言,眼中一亮。
然而,就在此時,他看見臨華殿的方向燃起了一縷紅煙。
僅數息功夫,便消逝不見。
他知道,那是無生門獨有的傳訊手段。
難道……是長風!
臨華殿是七王子的住處,而自己因故耽擱了良久,會不會致使事情發生了變故!
還有,剛剛那個被七公主打昏的宮女松花說了……
之所以深夜以孔雀裘傳來御醫,是爲了救方絮。
方絮,就是那個總也看他不順眼,卻深得長風寵幸的丫頭。
怎麼好端端地就用到了“救”字……
寒食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不安,心砰砰亂跳起來,彷彿就要大禍臨頭。
“你先回宮等着我……”見七公主搖頭,寒食又提出了一議,“或者去越湖殿!”
他擡手如兄長般摸了摸七公主的頭,“我還有事在身……辦好了差事,你,你們纔會無恙!”
七公主縱有千般不捨,萬般不願,卻也只能輕輕點了點頭。
望着對方即將離去的背影,她忽然又開口喚了一聲。
“寒食。”
寒食步伐一頓,回頭看着她。
“你會回來帶我走的罷?”
七公主沒注意先前那縷紅煙,卻無法忽視此時高懸天空的那輪血月。她一顆心先是驟然縮緊,繼而空落落的。
“會。”
寒食吐出的那個字,令她那顆心終於又落到了實處。
長風知道唯亭不走的真正原因。
他也是無生門的人。
寒食作爲墓的關門弟子,只與幾位師兄有過來往。
並未見過所有的門徒。
而長風手中卻有着一本詳細的名冊,記錄着無生門諸衆的出處與所在。
比如身爲陵主的墓就寫着:“富春人氏,篾匠出身。巫越王宮前侍衛統領。”
“十二弟。”面對並不願跟他“借一步說話”的寒食,赭衣持劍人那張冰塊臉居然繼續洋溢着熱情與懇切,“十年不見,別來無恙?”
“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寒食冷冷道,強忍着纔沒有去看一旁仍受制於他們的長風。
對方不可能是知道他與長風的關係,所以特意脅持着長風來找他,應該只是巧合撞上了。
想清楚這一點,他心頭稍定。
“自你失蹤,我便一直在找你的下落。好容易通過來鳳居,得知了你的一點消息……”赭衣持劍人作哽咽狀,“十二弟,你受苦了……”
“拜你和你那個心如蛇蠍的母親所賜。”
寒食咬牙道。
對方來找他的目的,他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爲了那半部劍譜。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赭衣持劍人沒想到寒食當着這許多人的面,便積年恨意直接砸了過來,不禁有些羞惱,但爲了此行的目的,不得不繼續委蛇,“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沒有什麼仇怨是解不開的……若是我知道,你會在負氣離開家門後落入無生門那個魔頭的手裡,那我說什麼都會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的!”
無生門……的……魔頭?
長風不禁睜大了眼睛。
說的不會是墓罷?
與此同時,她看見唯亭也不由攥緊了拳頭。
“你住嘴!”寒食紅了眼睛,“你壓根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而且,你再敢誣衊我師父試試!”
看來是了。
長風低垂着眼簾。
“他拿你的身體種蠱,把你當成一把趁手的刀,你難道還感激他不成?”
寒食愣住。
片刻後,聲音平直淡漠地問道:“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