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帶着三分慵懶,七分玩味兒。
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微涼和淡泊。
這個聲音太過於熟悉,叫秦沐歌聽了眉頭微蹙。
同時,也叫秦家人一併的轉過頭去。
秦振剛一見來人,面色陡然一白,冷汗跟着滑落了下來鉭。
“見過王爺。”
不錯,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榮寵一時的未央王容景。
今日,他穿的不是大紅色抉。
而是一襲月牙白的滾金長袍,素雅高貴之下,又不失雍容華貴。
這麼素的顏色,整個南陵除了容景能夠穿出這般風味,恐怕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依舊是初見那般的風華絕代,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滿滿的風情。
望着猶如神邸一般的容景緩步而來,秦暖心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若非她下意識的捂住胸口,只怕那顆躁動的心就要穿破胸口跳了出來。
這樣的容景,這樣的風華,叫秦暖心心底幾乎產生出這樣一種念頭來——
若是能夠得了此人的青睞,即便是生生的受了他一腳,也是值得的。
而緩步而來的容景卻是不知道秦暖心心底的這一番思量。
他妖冶的目光輕輕一掃,拂過了秦府衆人的臉。
再對上秦暖心那雙癡迷的眸子時,漂亮的桃花眼底劃過一抹厭惡。
秦沐歌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眉角微挑。
敢情咱們的“洛陽明珠”竟然對容景那隻大妖孽動了心思呢!
難怪那日在太和宮生生受了他一腳,即便是回了家,竟壓根兒就沒有將這事鬧大。
說不準這會兒,人家正甘之如飴呢!
脣畔劃過淡淡的嘲諷,秦沐歌從善如流的向容景見禮,“見過王爺。”
容景眸光帶着深意的掃過秦沐歌,脣畔浮起一抹淺笑。
他望向剛剛起了身的秦振剛,“方纔是誰說秦沐歌在閔親王府呆了一整夜了?”
容景的聲音裡帶着疏離和冷淡。
雖然語氣緩緩,但聽在耳中卻帶着別樣的威脅,直叫人毛骨悚然。
素雲夫人心中惴惴,但是面上不得不端着溫婉端莊。
她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先是福了身子,然後才道,“回王爺的話,是臣妾。”
“原來是素雲夫人啊?”
容景桃花眼裡眸光忽閃,那絕美的臉上閃過一抹純真的疑惑。
“我可聽說素雲夫人端莊有禮,心思縝密,更是丞相的賢內助呢——”
見堂堂未央王竟然能夠喚出自己的名號,還如此稱讚自己,素雲夫人心頭一喜,面上亦是微微緩了一些。
她輕輕頷首,面帶笑容的回話,“承蒙王爺誇獎。”
只不過,她還沒高興一會兒,容景接下來的話便是兜頭一桶冷水澆在她身上。
“可今個兒一見,本殿卻不覺得是如此。”容景美眸一拋,露出一抹失望來。
“素雲夫人可是親眼所見,秦沐歌在閔親王府待了一整晚?”
面對容景的提問,素雲夫人一愣。
她謹慎的目光落在容景的身上,心中揣測他的意思。
這個未央王性情古怪,脾性也是尋不着規矩的。
如今,他突然出現在丞相府,到底是要幫秦沐歌還是——
心中一番思量,素雲夫人才試探着開口說道,“臣妾的確沒有親眼所見,但是她半夜……”
容景也不等素雲夫人將話說完,就揚起了聲音道,“既然素雲夫人沒有親眼所見,又憑什麼將這頂帽子往別人頭頂上扣呢?”
說到這裡,容景狡黠的目光動了動,最後落在秦沐歌的身上。
恰好,秦沐歌也蹙起一雙眉頭正直視着他。
四目相對之間,秦沐歌眼底是深深的疑惑;
而容景的眼底卻帶着濃厚的興味兒。
眼角微微一挑,容景朝着秦沐歌遞出了萬般風情。
便是這突如其來的美人秋波,看的秦沐歌“虎軀一震”,差點沒兩眼一翻。
“再說了——”
成功的電暈了秦沐歌之後,容景這才又將眸光投向素雲夫人,緩緩道,“知道的人,只當是素雲夫人對女兒管教嚴格;而不知道的,還以爲素雲夫人故意爲難嫡女呢!”
“故意爲難嫡女”這幾個字從容景的嘴裡吐出來,是那般風輕雲淡。
可偏偏聽在素雲夫人的耳中,卻是讓她如芒在背。
一時間,細細密密的汗水亦是從額頭上泌了出來。
容景斜眼掃過素雲夫人:越是心虛的人,這種話聽在她耳裡,才越發覺得可怕。
看來這個素雲夫人的確是有鬼呢!
而這個時候,素雲夫人亦是快步上前,親暱地握住了秦沐歌的雙手,眸中亦是浮出慈愛來。
“王爺說的在理,臣妾並沒有親眼所見,是不該懷疑沐歌。”
說着這話,她亦是面上柔和且帶着幾分委屈的看向秦沐歌,“沐歌,我也是太過於在意相府的顏面,所以一時間纔有些口不擇言,你不會怪我的吧?”
秦沐歌擡起眸子,與素雲夫人四目相對。
望着她面上強撐着的暖意,還有眼底冰冷的疏離,秦沐歌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
“當然不會。”秦沐歌淡淡的將手抽了出來,眼底掛着嘲諷。“夫人是當家主母,就連大姐這份家族榮耀亦是夫人一手栽培出來的。即便是夫人當真教訓我,我也只能受着,不是麼?”
那漫不經心的話語,那略帶嘲諷的眼神,看在素雲夫人眼底,就像是她秦沐歌正在看一個笑話。
這種眼神太過於的熟悉,雖然事隔十幾年,可每當看到秦沐歌,她就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個賤人也常常用這個眼神看自己,如今,就連她生下來的賤種也敢這樣看着自己!
原本強撐在臉上的端莊笑容此刻已然是有些扭曲了。
可是,素雲夫人爲了維持自己十幾年經營下來的形象,硬是生生掐住掌心,才免得自己失態。
倒是秦暖心在一旁看紅了眼。
興許旁人沒瞧見,但是她剛纔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容景方纔竟然與秦沐歌那個草包在眉目傳情,那般風情,那般溫柔的眼神,不是對自己,而是對那個一無是處的秦沐歌。
這份屈辱,要她秦暖心如何能忍的?
“王爺,雖然我娘沒有親眼瞧見秦沐歌在閔親王府待了一整夜,但是今個兒一早的確是有人親眼看着她從閔親王府出來的。被退了婚還非要待在閔親王府,這事若是傳出去,不知道大夥兒會怎麼想!”
秦暖心面上儘量維持着端莊,儘量讓自己每一句抹黑秦沐歌的話都說的得體。
容景的目光再次從秦暖心身上掃過去,不過,這一次,那眸光裡面已然是帶着幾分寒意。
即便是秦暖心不擡頭,也能感覺到那眼神的冷冽。
“她昨個兒夜裡的確是待在閔親王府沒錯!”
少有的,容景竟然開始向衆人解釋。
只見他緩步走到了秦沐歌的身邊,一雙妖嬈的桃花眼溫柔的落在她身上,彷彿在看着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一般。
“只不過,她並不是跟閔親王世子待在一起。”
秦暖心望着容景的眼神,心中妒火燎原一般擴散了開去。
她緊咬貝齒,憤憤的說,“既然她整晚都待在閔親王府,不是跟世子爺待在一起,又會是跟誰?”
容景妖冶的眸子一閃,素手輕揚,竟然是毫不避諱的攬住了秦沐歌的腰肢。
而秦沐歌一時不防,順着容景的力道便栽入了他的懷中。
那單薄卻又堅硬的胸膛叫她撞的生疼,可那熟悉的龍涎香卻是讓她一陣眩暈。
“當然是跟本殿!”
容景右手一緊,堪堪將秦沐歌禁錮在自己的懷中。
那張絕美的俊臉上浮起了暖暖的笑容,那冷眸再次看向秦沐歌的時候,半是威脅半是寵溺,“小沐沐,你說是不是?”
“當然不——”
秦沐歌條件反射地想要否認,可是那個“不是”還來不及說出口,腰間的大手又是一緊,叫她想說的話生生掐斷在喉嚨裡面。
“嗯?”容景緩緩扭過頭來,柔柔的望向了秦沐歌。
而這看在旁人眼底溫柔寵溺的眼神,落在秦沐歌的眼中卻像是淬了毒的毒液,叫她頭皮發緊。
好半響之後,她才敗下陣來,一臉無奈的低下了頭,“嗯。”
秦沐歌憤怒的無可奈何,看在秦暖心的眼底卻變成了不勝嬌羞。
兩人毫不在乎外人的互動,叫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
容景是自己這輩子第一個動心的男人,可是他卻與整個南陵的男人都不一樣。
那些男人但凡是看過自己一眼的,誰不是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唯獨只有容景,他從來都未曾用正眼瞧過自己。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想要征服他。
想要看到他滿眼、滿腦子都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樣子。
緩緩的吐了一口氣,秦暖心原本緊緊攥成拳頭的手漸漸鬆開。
原本難看的臉上亦是露出了端莊得體的笑容。
沒錯,自己可是“洛陽明珠”,就連戰神容耀也得乖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他容景同樣也會如此。
想到容耀,秦暖心的眼底又多了一絲冷意。
秦沐歌這個賤人爲何會在閔親王府待上一整夜,這件事,容耀是不是應該給自己一個解釋呢?
“王爺,您不是說……”
秦振剛面帶難色的望向容景,似乎有滿腹的話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倒是容景一臉的坦然,那雙好看的眸子淡淡掃過一臉不虞的秦沐歌,最後纔看向秦振剛。
“本殿說過什麼了麼?”
這一番話叫秦振剛老臉一白,好不尷尬。
上次這個未央王親自到丞相府,拐彎抹角的表達了他不認同秦沐歌與容耀這樁婚事的態度。
秦振剛自然而然就認爲這位王爺是看上自家最不出衆的女兒了。
所以,他纔會幫襯着將皇后從皇宮請了出來,配合着演了早上那一齣戲。
而事到如今,皇帝的確是放話要嚴懲閔親王世子,這未央王也算是能夠出了一口惡氣了。
可剛纔瞧他那態度,分明就是不想認賬啊!
他都親口說了,昨個兒是秦沐歌與他待了一晚上。
且不說兩個人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就憑着這句話,往後還有誰敢上門來提親啊?
一想到這裡,秦振剛只覺得腦門一熱,豆大的汗珠就這麼冒了出來。
秦沐歌的婚事原本就是個老大難,若不是以爲能夠攀上未央王這顆大樹,他斷然不會鬆口同意容耀退婚的呀!
這邊秦振剛正悔的腸子都要青了的時候,那邊容景面上卻是浮起了一抹詭異笑容。
他頗有幾分嫌棄的看了秦沐歌一眼,“雖然長的難看,身材幹癟,脾氣暴躁,毫無可取之處——”
此話一出,被他攬在懷中的秦沐歌一張小臉徹底黑透了。
她憤懣的擡頭,望向正掐着手指頭數自己缺點的容景,恨不得將他那張嘴縫上。
“不過,既然你昨夜與本殿待一宿,改明兒便擡你入府,免得別人說我始亂終棄。”
容景笑吟吟的說着這話,一雙桃花眼裡波光盈盈,似乎還帶着幾分調侃,“小沐沐,你說這樣如何?”
秦沐歌聽了這話,差點氣的七竅生煙。
她身形一閃,乾淨利落的從容景的懷中滑了出來。
那張倔強的小臉上盈滿了怒意,那雙眸子裡面的怒火彷彿一點就燃,“也許這事放到南陵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是榮耀,可偏偏我秦沐歌壓根兒就瞧不上。‘寧爲窮人妻,不爲富人妾’這句話王爺肯定沒有聽說過吧?王爺大慈大悲賜下的這份榮耀,沐歌恐怕是無福消受了。沐歌先退下了!”
冷冷的扔下這句話,秦沐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望着秦沐歌那決然的背影,容景那玩世不恭的臉上微微一凝。
漂亮的眸子裡面閃過一抹深意:也是,這份“榮耀”你秦沐歌只怕是沒有福分享受了。
因爲,他容景這輩子若是傾心於誰,那便是一輩子的鐘情。
因爲鍾愛,所以也不會捨得讓她承受與人共事一夫的痛苦。
嘴角輕揚,容景素手一揚,將那素雅的長袍甩的飛揚。
那悠然而起的氣場,將他整個人襯的如同天上走下來的謫仙,優雅脫俗的不似凡人。
秦振剛怔怔的望着容景離開的背影,只覺得胸口憋悶不已。
“老爺……”二夫人見一場鬧劇收了場,這才小心翼翼地想要上前去扶秦振剛。
可這會兒秦振剛正在氣頭上,當下狠狠的瞪了二夫人一眼,“老什麼爺?都是你們,才把這後院搞的烏煙瘴氣的。這爛攤子我管不了了,你們誰愛管誰管去吧!”
說完這話,秦振剛失望的看了素雲夫人一眼,這才摔袖離開了。
也是這一眼,看的素雲夫人心頭一涼:這麼多年了,秦振剛還是第一次向自己露出如此失望的眼神……
而另一邊,秦沐歌纔剛進房間,就一腳踹翻了擋在面前的軟凳。
“咣噹”一聲脆響,將房間里正在替連翹清洗傷口的丫鬟們嚇了一跳。
剛剛纔捱過打,如今這些小姑娘一個個像驚弓之鳥似得。
一雙雙水靈的眼睛裡面充滿了恐懼,正戰戰兢兢地望着一臉怒氣的秦沐歌。
看到這個場景,秦沐歌心頭一軟。
何必爲了容景那個混蛋氣壞自己的身體呢?
那個混蛋從來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
“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交給我跟四兒就行了。”
秦沐歌吩咐那些小丫鬟出去,自己親自替連翹檢查起傷口來了。
一番檢查下來,她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還好這些傷口都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
臉上的腫脹只要好好養護,應該是不會留下什麼疤痕的。
小心翼翼的替連翹上了藥之後,秦沐歌那張緩和着的小臉復又漸漸冷了下來,“四兒!”
原本守在門口的四兒聞聲立刻走進來,“小姐?”
“我這裡有件事要你去辦。”秦沐歌淡淡的掃了一眼睡的安穩的連翹,“將昨夜裡對連翹動手的丫鬟給我找出來。甭管她們是哪個院子裡的,儘管給我揪到蓉園後院的柴房裡關着,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見!”
四兒點頭,“是。”
“這件事辦妥了之後,你便隨我去一趟臥龍商行。”
見四兒應聲離開了,秦沐歌這才輕輕揉了揉自己還有疼痠疼的肩膀。
她緩緩的走到了屏風的後面,寬衣解帶了起來。
直到身上僅僅剩下一件殷紅的小肚兜時,她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側首一瞧,原本紅腫不堪的左肩竟然莫名其妙的消腫了。
雖然還有一些青紫,但是緩緩的移動還是無傷大雅的。
秦沐歌狐疑的蹙起了眉頭,仔細的回想着……
自己昏睡過去之後,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暖意從肩頭涌進了身體。
而且,在夢裡面,似乎還有一個看不清楚面容的少年正柔柔的親吻着自己。
那雙脣微涼,觸感亦是極其真實。
即便是自己昏睡了過去,也能感受到那柔和軟糯的觸感……
耳根微微一熱,叫她想起了那日在浴室裡面,夙玉由後而至,霸道的將她擁抱在懷中的場景。
夙玉的傷,如今怎麼樣了呢?
想到夙玉,秦沐歌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自己之所以願意出手救胡蒼,就是因爲那雙藍瞳。
下次自己一定要找機會問清楚,那雙詭異的藍瞳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