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聽了百里容這一番話,容景微微一怔:
此番前去營救玉念歌,路程兇險鈐。
百里容會打算自己先行探路,其一是因爲心急,其二則是因爲不想讓秦沐歌率先涉險洽。
而他剛剛那一番話,帶着幾分涼薄。
恐怕是暗指他往後,也許是沒有這個照顧秦沐歌的機會了。
容景眸光微微一暗,故作輕鬆的道了一句:“彼此彼此。”
就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是說的正要替秦沐歌蓋上毯子的百里容動作一滯。
片刻之後,他小心翼翼的替秦沐歌蓋上薄毯:
“將沐歌交給你,我很放心。”
“謝謝。”
容景這一聲“謝謝”說的發自肺腑。
倒是百里容話鋒一轉:
“我出門之前請我們的大祭司占卜了一卦。
卦象上說,天乾異動,需得提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小人。”
說完這話,百里容才站直了身子,朝着容景那邊看了過去。
卻見容景眸色微微一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才點頭應聲:“我明白。”
是夜,待容景陪着秦沐歌一併睡去之後,百里容才披了披風緩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擡頭望去,一輪明亮的月亮正高高懸掛在半空。
那記憶彷彿也跟着飄到了二十多年前。
玉麒麟與百里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幾乎是從開始懂事以後,他們兩個心底就只剩下彼此了。
後來,也正是在他們大婚之夜,秦斬風帶着外賓入侵不死島……
所有的美好記憶夏然而止。
只剩下漫天的可怖血腥。
他浴血奮戰,保全了不死島上的島民,卻沒有提防後院那些長老對自己的新婚妻子下藥,悄悄送了出去……
再後來,就傳來了玉麒麟改嫁的事情。
在不死島的戰爭結束之後,百里容曾經去南陵尋找過玉麒麟。
可是,那個時候她猶如變了一個人。
不但狠狠的拒絕了自己,而且以死相逼,要自己發誓今生絕對不踏入南陵一步。
在萬念俱灰之下,百里容離開了南陵。
可每一年,他都會悄悄潛入相府。
看着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爲人妻,爲人母。
雖然心如刀割,只要她幸福開心的活下去,就夠了。
而十年前那一場大火卻奪去了玉麒麟的性命。
在得到玉麒麟死訊的時候,百里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他是因爲想要順從心愛女人的心意,纔將她留在南陵的。
可若是這樣,卻害得她香消玉殞,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待他去了一趟南陵之後,才發現玉麒麟當真殞命。
這一消息徹底的將他擊潰。
原本被奉爲神明的“阿修羅神”一夜白頭,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的視線之中……
百里容以爲這將會是所有故事的結局,可是他沒有料到。
每年在玉麒麟忌日出關供奉的習慣,竟是讓他得到了從南陵傳過來的書信。
上面娟秀的字跡,還有熟悉的馨香,讓他整個人又活了起來。
知道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他不是一個人。
他最愛的妻子還活着,而且他們的女兒也長大了。
這封信是玉麒麟被秦斬風擄走之前留下的。
上面僅僅書了“女兒有難,速歸”幾個字,卻像百里容賴以生存下去的氧氣。
所以,他連夜趕到了南陵。誰知道他前腳剛到洛陽,便被告知秦振剛三個女兒已經有兩個外嫁了。
一開始他還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要求見丞相府的三個女兒。
後來秦振剛看出了一些端倪,兩個人聊了許久,才知道秦沐歌就是他的女兒。
當初玉麒麟會拒絕跟他回不死島,就是爲了保護他們的女兒。
第二日一早,秦沐歌在迷糊中清醒過來,第一件事情便是猛的坐了起來,朝着外廳張望。
早些時候已經清醒過來的容景伸手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中。
“百里先生還沒走。”
那微涼清潤的聲線猶如清晨的朝陽,叫秦沐歌周身一暖。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頭看了容景一眼。
許是玉念歌的不辭而別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
所以,昨個兒夜裡秦沐歌一直撐着眼皮不肯睡去。
她只怕自己一覺睡過去,醒來的時候百里容就走了。
“他說要等你去送他呢!”
容景的聲線再次響起。
秦沐歌一愣,然後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開始翻找衣物。
從洛陽過來,連翹雖然還帶了幾套衣裳,但是總歸是比不過未央王府。
秦沐歌挑了幾套,最後選了一套淺藍色的長裙,扭頭朝着容景那邊看:
“景哥哥,你說這一套會不會端莊大方一些?”
容景此時已然是起身穿好了衣裳。
他走到了秦沐歌的身後,從後攬住了她的腰肢。
線條優美的下頜按在她頸窩處,“你這樣,我會吃醋的。”
這一席話叫秦沐歌聽了差點笑出聲來。
“那是我爹,你吃什麼醋?我只是、只是有些緊張。”
不過這話纔剛剛說完,秦沐歌就偷偷瞄到容景的眼底那狹促的笑意。
她小臉一紅,扭過頭去就要伸手去砸容景:
“你戲弄我!”
容景一把握住白皙的柔荑,輕輕吻了一下。
“趕緊換上,百里先生等不及了。”
待秦沐歌和容景走到前廳的時候,百里容已經在那兒坐着了。
一襲玄白的長袍,將他襯托的越發仙風道骨。
花無漾等一干衆人圍在他身邊,眼中還有崇拜。
“爹——”
秦沐歌清清脆脆的聲線響起,頓時吸引了百里容的注意力。
轉過眼眸去,能瞧見秦沐歌與容景一併走來。
wWW ●ttκΛ n ●¢ 〇 一高一矮,兩人都是絕色的姿容。
特別是秦沐歌,今日的她經過一番精心的裝扮。
步履輕盈優雅,面容端莊華貴。
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極了當初的玉麒麟。
一時間,時光飛梭,百里容仿若已然是回到了新婚的那一日。
直到秦沐歌走到了面前,低低喚了一聲“爹”之後,百里容纔回過了神。
“嗯。”
百里容起了身子,伸手寵溺的在秦沐歌頭頂揉了揉。
“將你交給容景我很放心,我會一路北上,每到一處都會給你們寫信。”
百里容沒有多餘的話語,將自己的行程安排大致的說了一下。
秦沐歌微微抿了抿脣,明眸忽閃。
憋了好半響之後,她纔開口道:“爹,一路小心。”
“嗯。”
應聲之後,百里容轉身便朝着門口那邊走了過去。
心急如焚,這四個字他無法寫在臉上,只能放在心底。
眼看着百里容的聲音就要消失在門口的時候,秦沐歌還是沒有隱忍得住。
“爹爹——”
一聲呼喚,當百里容回過頭的時候,秦沐歌已然是一頭扎進了他的懷中。
百里容面色一凝,整張俊臉都瞬間柔和的了下來。
這一次,秦沐歌微微紅了眼眶,“你要小心,我和娘都等着你一家團聚呢。”
百里容伸手抱了抱秦沐歌,半響之後,才道了一句:
“你今日的衣裙很漂亮,下次一家團聚的時候,也要穿這個。”
百里容的離開,讓整個後院陷入了一陣淡淡的離別的哀傷。
不過,秦沐歌還沒有從憂桑中回過神來,一道涼薄的聲線卻是從人羣后面傳了過來。
“已經過去一天了,王爺非但沒有任何實際舉動,還有心思在這裡閒聊,看來王爺是胸有成竹啊?”
容耀帶着幾分嘲諷的笑臉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容景緩緩的回過頭去。
那妖冶又明媚的臉上並未見什麼波瀾起伏,反倒是一副清淺慵懶的模樣。
“世子應該多多操心自己纔是。三日之限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世子爺交不出那些瀆職的官員可就不好交待了。”
容景這輕鬆的一句話就將容耀給堵的啞口無言。
只見他一張俊顏上青白交加。
“王爺,話可不要說的太滿。”
容耀咬牙切齒的望着容景,想要從他的表情裡面探出一些線索來。
無奈容景卻總是一臉的風輕雲淡,那妖嬈的眸子裡面深邃如海,壓根兒就瞧不出半點情緒的起伏。
“走,我們回房。”
容景淡淡一笑,拉着秦沐歌便朝着房間走了過去。
三人擦肩而過之時,秦沐歌身上獨有的淡雅馨香拂過他的鼻息。
這獨特的味道,就像是專屬於他的興奮劑。
叫容耀周身的血液都要開始沸騰了起來。
轉過身去,瞧見秦沐歌玲瓏綽約的身姿,步履搖曳。
不似以前的青澀,卻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這樣的秦沐歌純真當中帶着幾分妖嬈,讓他的心口微熱。
這樣的可人兒原本是應當屬於自己的——
與容耀定下的三日眨眼即逝。
容耀的手下生生的在門口盯了整整三天,卻沒有發現容景那邊有任何的動靜。
得到這個消息的容耀俊臉一沉。
“容景到底在搞什麼?”
就在容耀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直守在容景身邊的小廝突然跑進來。
“世子,王爺那邊有動靜了。”
容耀俊臉一寒,豁然起身站了起來:“怎回事?”
“王爺帶着那一行人好像是準備離開行宮!”
一聽這話,容耀哪裡還坐得住?
他一張俊臉一片鐵青,“完不成任務就想跑?容景,你也就這點本事了麼?”
當容耀一陣風兒似得跑到了行宮的門口,果然瞧見容景領着那一行人正在搬行李。
這一幕叫容耀看了差點氣的腦袋冒煙。
“王爺,事情辦不成就想逃,未免也太沒有大將之風了吧?”
聽到身後容耀的聲音,原本還搬的如火如荼的衆人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紛紛扭過頭去。
倒是容景慢條斯理的捏着手中的卷軸,不經意的掃過衆人:
“搬完了嗎?”
衆人一聽這話,連忙回過神來,繼續將東西往馬車上裝。
“你們再不給我住手我就不客氣了!”
容耀鷹眸一寒,大聲吩咐道。
他的聲線纔剛剛落下,原本跟在他身後一干侍衛紛紛動手,一字排開,將衆人給半包圍了起來。
“世子爺這是做什麼?”
容景微微挑眉,將手中的卷軸放下,擡眸看向容耀。容耀嘴角含着冷笑:“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王爺纔對,藥材銀子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王爺這是打算去哪裡?”
容景美眸一閃:“誰說藥材銀子的問題沒解決了?”
一聽這話,容耀面色一寒。
不可能啊?
這幾日,他一直就沒有瞧見容景那邊有任何的動靜。
難不成這麼悄無聲息,他就將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
“從洛陽調過去的銀子,送到其他四省需十天左右。
至於藥草方面,世子爺更加無須擔心了。
不死島所有的藥草庫存都在本殿的手中。
若世子爺還覺得有問題的話,那就看看這個再說吧。”
容景的話音剛剛落下,他便將手裡的卷軸朝着容耀那邊扔了過去。
容耀出手一擋,便將那捲軸給接了下來。
定睛一瞧,便看見上面記載着每個省份要運送的藥草和銀兩。
金陵五省,竟然是一個都不差。
就算是數量可以造假,但上面每個州府官員的簽章是沒有辦法作假的。
怎麼可能?
容景竟然將所有的銀兩和藥草都湊齊了?
一時間,容耀的俊臉上一片慘白。
“世子爺可看清楚了?”
容景和一干衆人瞧見容耀的反應,面上也是浮出了一抹嘲諷。
花無漾更是脫口而出:
“唉喲,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現在要世子爺徹查瀆職官員。
不知道下跪磕頭的姿勢和隊形不知道他們準備好了沒有哦?”
花無漾的話更是引得容耀一雙鷹眼惡狠狠的瞪在他身上。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容耀恨不得一刀將面前這個娘娘腔給解決了去。
花無漾叫容耀這淒厲的眼神瞪的有些毛毛的。
面前這個世子爺好陰毒的,他可不想中招。
想到這裡,花無漾一邊誇張露出害怕的表情,一邊躲到了秦沐歌的身後:
“小沐沐,世子爺這樣瞪着人家,人家好怕怕的啦。”
“既然你們藥草銀子都準備好了,那又是要去哪?”
容耀目光落在擋在花無漾面前的秦沐歌身上:
“我是當朝欽差,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許離開。”
秦沐歌嘴角輕輕一勾,面上露出了嘲諷之色。
“這個時候世子爺擡出欽差的頭銜,未免有些難堪。
您可別忘了,那些暴民的首領聽說王爺將藥草和銀子湊齊了之後,可是點名要見王爺。
若是耽誤了這事,暴民糾結起來暴動,這個責任世子爺也負擔不起。”
容耀面色一寒。
他這幾日派出人手守在容景那一行人的房門口,可是竟然連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收到。
暗暗將自己手下那羣人痛罵了一遍。
果然,自己手下除了胡蒼能夠辦事之外,當真是沒有一個可以用的人了。
眸光微閃,容耀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秦沐歌的身上。
突然回想起了容景剛纔說過的一番話。
容景剛纔說不死島的藥草庫存都在他手上?
那是不是就代表秦沐歌當真是不死島的神女了?
否則,容景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得到不死島的藥草庫存?
想到這裡,容耀原本冷下去的心突然又熱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麼本欽差也要跟你們一併過去。”
容耀目光灼灼的落在秦沐歌身上,那紅果果的貪婪之色似乎壓根兒就沒有掩飾過。
一聽這話,衆人都不由的變了臉色。
他們一行人上路還能夠有說有笑的。
可插進容耀這麼一個人,這個旅途定然會變得極度無趣。
這個人誠心就是來找麻煩的啊!
韓清顏見不得容耀這副磨磨唧唧的樣子,當即開口道:“你一個欽差,幹嘛非跟着我們?”
容耀面色一冷:“就是因爲我是欽差,所以免得你們半途潛逃,所以我必須要跟着你們,監督你們。”
“……”
韓清顏一聽這話,差點兒沒有笑出聲來。
她還來不及回嘴,便聽到一旁的容景淡淡的開口道:
“既然世子爺願意,那就一起上路吧。
只是這一路艱辛,還往世子爺不要挑剔纔好。”
容耀冷哼了一聲,扭頭就吩咐身邊的小廝:
“你趕緊去替我收拾東西。”
瞧見容耀那副生怕他們偷偷逃跑的模樣,秦沐歌就忍不住想笑。
只是那淺笑纔剛剛露出一個弧度,便發現容耀的目光已然是投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