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花無漾和韓悠然的反應叫秦沐歌心中惴惴不安。
夙玉是不是出事了鈐?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洽。
周身脫力讓她腳下一軟,整個人朝着前面一栽。
韓悠然在聽到秦沐歌的動靜之後,也是順勢起了身子。
大手一撈,便將腳軟的秦沐歌一把給攬了起來。
秦沐歌有些虛弱的癱在他的臂彎之中,目光裡面帶着祈求和不安。
還不等兩個人開口,站在一邊的韓清顏無論如何的也看不下去了。
她飛快的奔到了韓悠然的身邊,一把將秦沐歌從韓悠然懷裡接了出去。
雖然她很不喜歡秦沐歌,更甭提照顧她了。
可這些事若她不去做,那悠然哥哥便會去做。
這樣還不如她受點委屈,一併幹了。
“你站不起來就乖乖躺着,就是要看着大夥兒都圍着你一個人轉你才安心嗎?”
韓清顏毫不留情的呵斥叫秦沐歌微微一愣。
“清顏?”
還不等秦沐歌自己開口,韓悠然就微微涼了嗓音。
這清幽的聲線帶着絲絲不悅,饒是韓清顏這般不屑於察言觀色的人都能夠聽出來了。
她哽了一口氣,心中莫名的就叫一口氣給堵住了。
昨日,他們纔剛剛出了金陵行宮,韓悠然便猛地轉身,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追了過去。
她還覺得奇怪。
昨晚他們纔剛剛進了行宮小轉了一圈,韓悠然就說要出去。
原來他早就發現躲在不遠處的紫瞳了。
而後又瞧見有兩個人將紫瞳擄走了,這才一路追蹤過來。
想到這裡,韓清顏就覺得窩了一肚子的火。
她乾脆扯着嗓子朝着秦沐歌那邊喊了過去。
“本來就是,悠然哥哥,你敢說不是爲了她纔到金陵來的?
我明明就說了金陵的災情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但是你還是要執意留下來。
昨晚一見到有秦沐歌的消息,就一路什麼也不管不顧地追了過來。
她秦沐歌到底有什麼好的,一個個全部圍着她轉!”
韓清顏從小嬌慣了。
如今這一路走來,若不是因爲有韓悠然在,她恐怕早就捲鋪蓋回北韓了。
如今越說越是委屈,望着自己劃破了許多口子的指尖,雙眸泛紅。
倒是秦沐歌叫韓清顏這一番話震的僵住了。
她下意識的擡眼望向韓悠然。
卻見他在聽完這一番話之後,面色似乎沒有一丁點兒的變化。
那俊顏之上依舊是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坦然。
半響之後,一聲無奈的輕嘆從韓悠然的脣間溢了出來。
在這偌大的屋子裡面,顯得尤爲悲涼。
只見韓悠然走到了韓清顏的身邊,頭一次伸手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
這稍嫌親暱的動作叫韓清顏身子一僵。
這又酸又澀,甚至還帶着一絲莫名甜意的感覺叫她眼眶一熱。
原本還泛紅的眸子瞬間就滴出了幾滴眼淚。
韓清顏用力的用髒髒的小手一擦,憤憤的將目光別開。
“男女之間,並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韓悠然的聲線悠揚,聽在衆人的耳裡恍若隔世。
也叫秦沐歌微微一愣。
“有一種交往叫做知己,這是起源於孺慕,跟愛慕不同。明白麼?”
悠揚的聲線彷彿帶着能夠蠱惑人心的力量,叫韓清顏聽得面色微微一凝。
韓悠然的話,她不甚明白。
但是,有一點她聽清楚了。
他是說他與秦沐歌是知己麼?
見韓悠然當着秦沐歌的面將這番話說出來,韓清顏的心中莫名的一鬆。
也沒有去細想他爲何會當真衆人的面說這話,只是抿了抿脣,不再多言。
倒是秦沐歌擡眼的時候,韓悠然彷彿猜到她要說什麼一般。
他緩步走到了秦沐歌的面前,微微轉身,背對着她坐了下去。
“悠然?”
秦沐歌微愕的開口詢問。
韓悠然正襟危坐,依舊是那般風輕雲淡,不染世俗的模樣。
那淡色的薄脣輕啓,“既然當初答應過你,這白紗由你來拆,就必須要兌現。”
秦沐歌一愣。
她沒有料到韓悠然竟然將她隨意的一句話記得如此清楚。
當初手術完畢之後,她就半開玩笑的說,這是她第一次替別人診治眼睛,所以她一定要第一個看到韓悠然復明。
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一陣子了,韓悠然竟然還堅持用白紗矇住雙眼。
原來,他等的就是今日與自己的相見麼?
想到這裡,秦沐歌心中不由的一陣悸動。
她緩緩的擡手,微微起了身子,開始伸手去解韓悠然臉上纏繞起來的白紗。
一圈一圈,一層一層。
原本裹在他面上的白紗緩緩的被拆了去。
站在一旁的韓清顏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一雙清眸瞬也不瞬的盯着秦沐歌的雙手,直到最後一層紗布緩緩地被除去——
一直就站在一邊的花無漾和巴陵也是目不轉睛的盯着。
要知道,當初秦沐歌替韓悠然動手術的事情在洛陽,那可是鬧出了極大的動靜。
在大夥兒都等着看韓悠然眼疾是否治好的時候,他竟然選擇了拒不拆紗布。
這一舉動,更是吊足了大夥兒的胃口。
雖然這種傳聞只會在坊間引起一時的轟動,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也會漸漸淡下去。
但是,韓悠然這樣心如菩提,貌似潘安的少年,身上總是少不了關注了。
所以街頭巷尾的談笑之間,不時還會揣測着那位絕色少年是不是當真恢復光明瞭。
秦沐歌望着雙目閉合的韓悠然,心中莫名的有些緊張。
那他的睫毛濃密捲翹,在眼簾下面投出了一層陰影。
睫毛微微動了動,似乎在期盼着什麼。
雖然知道自己那次手術成功率是九成,如今望着一臉平靜的韓悠然,她依舊是有些控制不住的緊張起來。
因爲,一開始自己沒有給他復明的希望,手術失敗,他或許還會好受一些。
可如今……
秦沐歌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悠然,待會兒你慢慢睜開眼睛,如果有一瞬間的不適應和模糊,那都是正常情況。只要能看見亮光,就代表手術是成功的,你明白嗎?”
韓悠然似乎能夠感受到秦沐歌細微的緊張。
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輕輕點頭算是應下。
片刻之後,韓悠然終於長睫微顫,緩緩的睜開了眸子。
“怎麼樣?”
韓清顏猛的湊到了韓悠然的面前,一雙清眸認真的望着他的眼眸。
半響之後,韓悠然的眸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韓清顏憋着的一口氣終於是泄了,她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失敗了麼?”
一聽到韓清顏這話,花無漾和巴陵亦是像猛的被人抽掉了力氣一樣,垂頭喪氣了起來。
卻只有秦沐歌清眸微漾,她歪着腦袋看了韓悠然半響,最終開口道,“別玩了。”
別玩了?
衆人一聽秦沐歌這話,頓時來了勁。
紛紛均是將眸光投向了韓悠然。
只見他那雙原本晦暗的眸子閃了閃,突然就亮了起來。
那原本就挑不出絲毫瑕疵的臉上,因爲這一道亮光突然就明媚了起來。
韓清顏幾乎是尖叫出聲,“悠然哥哥,你能看見了?”
韓悠然擡眸,平靜的掃了韓清顏一眼,“女兒家家,不要沒有一點樣子。”
“啊?”
天吶,悠然哥哥真的能夠看見了!
韓悠然眸光閃了閃,他循着目光將屋裡的人一一掃過一遍。
最後,落在了一抹清麗的身影之上。
纖細得恰到好處的身姿,亭亭玉立,猶如亂世塵埃中一顆明珠。
那張臉是記憶中從未拼湊出來過的絕美。
特別是那一雙眸子,清澈明亮,裡面星光熠熠。
更是如同浸泡在清泉中的兩顆黑色的黑瞿石。
而那雙眸子正閃爍着慧黠的光芒,紅脣含笑,淺笑着看着他。
這張臉不似想象中的清冷,反而是多了幾分記憶中的暖意。
韓悠然眸光微微一怔,仿若看見了一道陽光正緩緩的灑落進自己的心底。
恍惚之中,他下意識地擡起了手,朝着秦沐歌的臉上觸了過去。
彷彿,是想要試試看,那張臉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眼看着韓悠然的手就要觸到秦沐歌臉上的時候,突然一股渾厚的內力由後而至,徑直衝着韓悠然的手臂而去。
衆人還來不及回神,卻只有韓悠然先一步反應了過來。
他身子一讓,下意識的將秦沐歌護在了懷中,兩個人朝着牀榻那邊滾了過去。
那凌空而至的一掌內力撲了個空,打在了一旁的矮桌之上。
頃刻間,那矮桌陡然四分五裂,灑落一地。
“王爺,你醒了?”
花無漾的驚恐而又帶着欣喜的尖叫聲陡然爆發在這空曠的房間裡面。
韓悠然和秦沐歌也是一怔,下意識的扭過頭朝着門口看了過去。
只見那偌大的木門邊上,一抹歆長的身影矗立着。
因爲揹着陽光,所以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
但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駭人的冰涼氣息卻是如同從地獄而來。
而剛纔那一掌也是帶着十成的力道,冰涼刺骨。
若不是韓悠然躲得快,恐怕他便要斃命於此了。
望着那忽明忽暗的身影,秦沐歌一時間怔住了。
她用力眨了眨雙眸,不知道他到底是夙玉還是容景。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道身影卻動了動,邁着闊步朝屋裡走了過來——
秦沐歌驟然屏住了呼吸,眸光微顫的望着那人。
黑眸,黑髮,紅脣,桃花眼——
是容景!
是她的景哥哥!
她的景哥哥終於回來了!
這是不是說明,昨晚自己做的那場夢根本就是假的?
她就知道,景哥哥絕對不會欺騙她的。
只是,她還來不及站起來,容景已然是走到了牀榻前。
那雙桃花眼不似往日的妖嬈,反而是多了幾分叫人發憷的涼薄冷意。
薄脣輕啓,說出來的話也是絲毫不帶任何的感情。
“看來當初的那一戰,北韓吃的苦頭還不夠呢。”
衆人一愣,似乎不太明白容景話裡的意思。
容景冰冷的眸子從秦沐歌的身上略過,“你們還打算這樣抱多久?”
一聽到這話,秦沐歌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從牀榻上彈了起來。
容景的脾性,她最清楚了。
看到自己跟韓悠然這樣攬在一起,會生氣也是自然的。
韓悠然並沒有阻止,只是十分配合的鬆開手去,任由秦沐歌起了身子。
只是,在她想要走到容景身邊去的時候,卻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秦沐歌錯愕的回頭,不解的看向韓悠然。
只見韓悠然眸光微涼,看向容景的時候,似乎還帶着一絲防備。
秦沐歌十分不解,不過她眸光輕挪,掃過花無漾和巴陵的時候,發現他們也是眼神古怪的望着容景。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秦沐歌心中莫名,望向韓悠然。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容景眸光微閃,上前一把攥住了秦沐歌的手腕,轉身就將她往門外帶。
他的力道十分,拉的秦沐歌一個趔趄。
好容易穩住身子,還來不及站穩,便跌跌撞撞地朝着容景那邊跟了過去。
待容景拉扯着秦沐歌走出了大門的時候,眼前看到的一幕叫秦沐歌驟然睜圓了雙眸。
她幾乎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道,“怎麼會,不可能——”
容景幽深的眸子劃過秦沐歌,大手一揚,將她纖細的身子拽進了懷中。
大手募得掐住了秦沐歌的下頜,只是這一次,他卻不像是以往那般憐香惜玉。
那手中的力道十分,不出片刻便將秦沐歌的俏臉捏的通紅。
“你不是想知道怎麼回事麼?那便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清楚。”
望着眼前發生的場景,秦沐歌幾乎是忘記了容景的粗魯帶來的疼痛,只是嘴裡一個勁兒的呢喃着,“怎麼可能,不會——”
原來,他們所處的位置,是金陵城區高地的一棟三層閣樓的頂層。
站在三樓的長廊之上,能夠俯瞰整個金陵城區的風景。
只是此刻,出現在她眼前的不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常的街市。
取而代之的,是洶涌的洪水,和滿目的瘡痍。
如今,整個金陵都被洪水淹沒,除了偶爾幾幢稍高一些的房屋冒了個尖兒之外,幾乎是再也瞧不見一個活物。
“景哥哥,我……”
秦沐歌猛的擡頭,撞進了容景那一汪幽深的眸子裡。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看到不顧一切的柔情蜜意,有的只是近乎空洞的憤怒。
這,不是她認識的容景。
但是,從樣貌和行爲來看,的確是容景沒錯呀?
“王爺,您趕緊鬆手,小沐沐的臉都紅了。”
花無漾似乎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容景。
至少,他認識的容景從來就只會將秦沐歌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何時這般毫不憐惜的對待過?
巴陵也是焦灼的湊了上來,“王爺,泄洪閘的事情是末將沒做好,不能怪王妃啊!”
望着滿臉焦灼的巴陵,還有一臉着急的花無漾,容景的手終於是鬆開了。
原本叫他扼住的下頜已然是泛起了紅腫。
他這邊手一鬆,那邊秦沐歌的身子一軟,整個人差點跌坐在地上。
容景微微頷首,眼底平靜的不起絲毫漣漪。
那盛怒似乎也在這一瞬,叫這幽深的眸子給吞併了去。
此時的容景居高臨下,以一種王者的姿態俯視着秦沐歌,語氣森然。
“秦沐歌,好樣的。”
說完這話,容景一個利落的旋身,幾乎是頭也不回地朝雙足一點,縱身躍上了三樓的憑欄。
那揚起的紫色衣襬,在風的鼓動之下,捲起了紫色的浪花。
“王爺——你上哪啊,幹嘛去啊?”
花無漾尖叫出聲,忙不迭就要追上去。
容景足尖一頓,俊臉微微一側,冷意自然流瀉。
那妖冶的紅脣輕輕一啓,吐出兩個字來。
“善後。”說罷這話,那清冷而又疏離的目光淡淡的掃過一旁的秦沐歌,幾乎是不做任何停留便挪開了。
下一瞬,他身形一閃,整個人已然是消失在秦沐歌的視線之中。
“容景!”
秦沐歌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憑欄之上,才發現容景的身影早已經躍出了二十米開外的距離。
花無漾和巴陵也是飛快的奔到了憑欄邊上。
兩個人有些爲難的看了秦沐歌一眼,復又看了看已經走遠的容景。
最終一咬牙,兩個人均是縱身一躍,朝着容景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秦沐歌不識水性,而且也不會輕功。
一時間,只能是任由憑欄撐着自己的身子,望着容景越發遠去,最後消失不見。
“容景,容景——”
“別喊了,他聽不見的!”
韓清顏望着歇斯底里的秦沐歌,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她故意蹙了起眉頭,朝着她身邊走了兩步,將茶水被子遞到了她的手邊。
只是,韓清顏的話卻像是一桶涼水,豁然從秦沐歌頭頂澆灌了下去,也讓她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只見秦沐歌猛的一愣,下一瞬便爬了起來,朝着屋內快步走了過去。
直到她走到了韓悠然的面前,腳下的步子才停了下來。
“悠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她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他們的異樣了。
當自己提到容景的時候,不管是花無漾還是巴陵,甚至是韓悠然面上都出現了異動。
剛纔見到容景的時候,滿心的狂喜讓她有些看不清楚。
此刻她纔回過神來:
容景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樣了。
明明是一個人,但是不管是眼神,還是氣息,都截然不同了。
對了,還有香氣。
按理說,容景身上是會有一種淡淡的龍涎香氣的。
可剛纔他攬着自己的時候,自己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松竹香氣,壓根兒就沒有半點龍涎香的味道。
韓悠然緩緩的擡起眸子,能夠發現秦沐歌的聲線已然是微微輕顫。
再看那張俏臉——
下頜因爲容景粗魯的動作還留下了兩個微腫的指印。
那雙如同寶石一般的黑眸裡面蓄滿了驚懼的淚霧,裡面彌散着驚慌和無措。
可即便是這樣,她的俏臉上還是勉強保持着那一份堅強和不屈,還有故意爲之的平靜。
這樣的倔強,叫韓悠然也禁不住生出一絲心疼來。
他淡淡的開口。
“昨日當我們找到紫瞳所說的別苑的時候,你整個人已經昏厥倒在了地上……”
沒錯,當韓悠然和花無漾一干衆人到了靳無雙的別苑之後,發現秦沐歌倒在了門口。
而她腳下方圓數米的範圍,已然是焦黑一片。
地面上的野草就像是突然被烈火焚燒過一般,只剩下寸寸灰敗的草灰。
而離她不遠的地方,另外還有一個人渾身是血的躺倒在了地上。
花無漾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驚恐的撲了上去。
以他的判斷,那個人必然就是容景沒錯了。
按照容景的武功內力來說,整個天乾能夠將他傷成這個模樣的人,幾乎是不存在的。
可如今,偏偏就發生了……
當韓悠然將秦沐歌抱起來的時候,花無漾已經衝到了容景的身邊,伸手便將他的身子扳正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