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似乎正中要害。
初時,秦檜有些諱莫如深,張了幾次口,話始終徘徊在嘴邊,不願說出來。
秋煙離“嗯”了一聲,語音上挑,雖如往常般帶着那麼幾分漫不經心,但強勢的壓迫力卻自那一個尾音中顯露出來。
秦檜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自覺一抖,將頭埋得更低,哆哆嗦嗦開了口:“本來小人是不知道的,但是前年夏天,小人親自運送黃金前往洵王府,無意中聽到了王爺在書房中和別人的對話,才知道原來王爺私下蓄養了數千私衛,而這些錢,都是王爺用來購買武器的。小人雖然孤陋寡聞,但也知道,皇子蓄養私衛等同造反。可眼下,小人已然和這件事脫不開關係了,爲了防止日後東窗事發,洵王爺會將小人拖出來當替死鬼,小人才專門準備了這個賬冊,用以自保。”
果然被她猜中了。
其實一直以來,秋煙離都有這個疑惑。
元洵的心思雖然狡詐深沉,但他老子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他肯定要步步爲營,事事小心,如此一來,想要找到足夠的人力物力,就難上加難。
她還納悶他蓄養私衛的錢都是從哪裡來的。
今天算是找到根兒了。
秋煙離再次將賬本拿出來,翻看着上面記錄的數據。
不得不說,秦檜此人還是有些頭腦。
倒也多虧他爲自己準備的這條後路,才能讓秋煙離輕易握住元洵的把柄,
至於這個武器要什麼時候用,怎麼來用,她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收好賬本,秋煙離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秦檜身上。
雖然,他確實幫了她一個大忙,但是,一碼歸一碼。
他欺壓百姓,爲非作歹,這些都是不能抹殺,也無法開脫的。
想了想,秋煙離起身:“既然你這麼老實,本宮也會言出必行,就饒過你以下犯上的罪過吧。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你五十大板,你可有不服?”
在這種情況下,能撿回一條小命已經很不容
易,秦檜怎麼還敢不服?
他連忙叩頭謝恩,正想求秋煙離爲他鬆綁,卻聽她揚聲喚道:“雲修!”
雲修應聲而至,恭首抱拳:“王妃有何吩咐。”
秋煙離對着秦檜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將我們的秦大官人帶走,好生看管,同時派人去通知鎮上所有的百姓,就說,明日,本宮要在街口,當着所有百姓的面兒,公審此人。”
秦檜登時如遭晴天霹靂:“王妃,您剛剛不是還說……”
秋煙離打斷他:“沒錯,我是答應饒過你以下犯上的罪過,本宮也確實履行諾言了。但你魚肉鄉民,罪大惡極,這些罪過,可不是本宮一人便能寬恕的,本宮會讓那些被你欺壓的百姓親自來審判你,到時候,你是死是活,都由他們來決定。”
秦檜一聽這話便慌了。
他很清楚,若是他落在那些百姓手上,肯定必死無疑。
“王妃饒命啊,王妃饒……”秦檜還想繼續垂死掙扎,誰知剛喊到一半,就被雲修拽起來帶走了。
聽着那漸去漸遠的嚎叫聲,秋煙離軟軟靠在元祁肩膀上,與方纔的強勢模樣不同,她臉上滿是疲累神情,嗓音有些微啞:“唉,戲不好演,道士不好當啊!”
光是爲了惟妙惟肖的模仿出孩童的聲音,她私底下就不知道練習了多久。
唉,看來招搖撞騙也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兒啊。
元祁微微垂了頭,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擡手勾了下她的鼻子,指尖掃過她輕若蝶翼的濃睫:“可我看你挺樂此不疲的啊。”
秋煙離坐起來,氣鼓鼓的瞪大了眼睛:“我這是被逼無奈,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好嗎?”說着,還當真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元祁忍俊不禁:“是,公主大人,王妃娘娘,您辛苦了。要不,晚上讓奈兒給你張羅些好吃的?說吧,你想吃什麼?”
一聽到吃,秋煙離又開心起來,重新靠回他肩頭,掰着手指頭數的熱鬧:“嗯………我想吃滷水鴨,醋溜魚,臘肉豆腐,陳醋炒白菜。”最後不忘添上一句:“還要一壺好
酒!”
元祁滿是寵溺地笑了:“饞貓。”
秋煙離哼了一聲,出言揶揄:“怎麼,你堂堂一個祁王,還怕我把你吃窮不成?”
元祁捏住她的鼻尖,低笑:“你放心大膽吃,就算你吃成一頭小豬,也吃不窮我。”
秋煙離打開他的手,憤憤不平地回嘴:“你纔是豬呢,你全家都是豬!”
元祁倒是很從善如流:“沒錯啊,我家裡最可愛的一頭小豬不就在這兒呢嗎?”
秋煙離惡狠狠地咬牙:“滾!”
元祁又笑:“夫人惱了?不要惱,爲夫向你賠不是還不行嗎?”說着要去握她的手,卻被她抓起來,反咬了一口。
“哎呦,謀殺親夫啦!”
“滾!”
一時間,溫存笑語,在風中飄溢開來,有如清泉般沁人心脾,有如夏日海面般祥和寧靜。
第二日正午,二十位官兵組成押送隊伍,用囚車將秦檜壓往街口。
百姓們都已得到了通知,紛紛擠在道路兩邊圍觀,一路上,咒罵聲不絕於耳,還有人不停往他身上丟臭雞蛋和爛菜葉。
隊尾處,一頂紅紗爲帳的軟轎跟隨大隊一起移動,輕紗下映出一道窈窕纖細的身影。
秋煙離坐在轎中,冷眼旁觀着這一切,並不派人阻止。
其實她早料到了這樣的場面。
秦檜在鎮上爲虎作倀這麼多年,這些百姓對他都已經不是簡單的憎恨,而是恨之入骨了。
只是罵他兩句,打他兩下,根本解不了他們的心頭之恨。
秋煙離也只是藉此機會讓他們先發泄而已,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面。
很快,浩蕩的押送隊伍便到了街口。
過去的這些年,這條街,這個地方,成爲了這整座小鎮的噩夢。
既然事情是從這裡開始的,那就讓它在這裡結束吧。
隊伍緩緩停下,秦檜早已被砸的是鼻青臉腫,掛了一臉的雞蛋清和菜葉子,半死不活地趴在囚車上。
秋煙離並沒有下轎,而是默默環顧着四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