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他笑了一笑：“在你的前世裡，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秋煙離也笑了，眼底浮出平常難以得見的溫柔情愫：“你啊……”她沉吟着，眉目低斂：“你是我的至親也是我的摯友。那個時候，我剛到大胤，無親無故，也沒人願意和我這個和親公主做朋友，當時唯一陪在我身邊的人，就是你。你會陪我分享我所有的喜怒哀樂，不管我難過還是歡喜，一回頭，你永遠在我身後。你在乎我，更甚過你自己。所以後來，元洵纔會利用我去牽制你。而你，竟然因爲我的一句話，就將皇位雙手奉上。甚至在我臨死之前，你明知是陷阱，明知會送死，還是放下了一切去救我。對我來說，沒有人能夠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而對你來說，只要是能夠讓我快樂，天下江山，你全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捨棄。”
原來如此，一切的一切，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
爲什麼她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便主動提出要嫁給他。
爲什麼，她不惜性命，也要爲他尋到虹羽草，解去噬魂蠱。
爲什麼，一直以來，她都無條件的信任他，幫助他，甚至將生死置之度外。
然而，想通了這些，他卻依舊不能開心。
究竟，這麼久以來，她對他，是愧疚還是愛情？
見他沉默，秋煙離以爲他仍沉浸在極度的不可置信中，沒有回過神來。
眼眶忽然一酸，視線被模糊，她卻努力不讓那些熱淚留下來，一隻手緩緩撫上了他的臉頰：“對不起元祁，對不起……這句話，我很早之前就想對你說了。本來，我以爲我的死，可以換來你的生，可沒想到，最後的最後，我還是害死了你。”
“那那個孩子呢？”元祁握住她貼在他臉上的那隻手，不知爲何，聲音聽上去有些喑啞。
秋煙離整個人都是一滯。
孩子是她心上最深的傷口。
每揭開一次，就會痛一次。
而今天，在他面前，那傷口依舊在痛，卻痛的那麼恣意。
她終於不再費心的去掩藏自己。
終於，
有一個人願與她分享她的傷痛。
“是我和元洵的孩子，我們成婚十年，纔有了第一個孩子，我欣喜若狂，每天都在想，等他出生了，我要給他取什麼樣的名字，要帶他去哪裡玩，我還專門去找繡娘，學做了小孩子的衣服。雖然最開始總是笨手笨腳的，弄傷自己不說，還做成了個四不像，但後來等我慢慢熟練之後，我每天都會做一件，想象着，如果我的孩子穿上，會是什麼樣子……”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漸至無聲。
那剋制許久的眼淚終於還是留下。
從無聲落淚變成小聲啜泣，又從小聲啜泣變成嚎啕大哭。
她低頭捂着臉，水澤自她指間淌下，一大滴一大滴暈開在大紅錦被上。
這還是第一次，她如此縱情的放聲痛哭。
自她死而復生之後，她一直都是隱忍再隱忍，這一夜，她終於不想再忍了。
過往的傷痛，如今的仇恨，一齊化作那抹洶涌的酸楚。
過了許久，她幾乎哭的脫力，元祁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口中喃喃着：“我不問了，再也不問了。”手一下一下拍撫着她的肩膀：“不要哭，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秋煙離埋在他胸口，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
元祁的聲音溫潤如初：“我沒關係，我真的沒關係。”
秋煙離擡起那張佈滿淚痕的笑臉，眼角淚光閃爍，一雙水眸也越發瑩潤：“元祁，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修長手指幫她擦去頰邊淚水，他動作極輕，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我說值得，便是值得。”
秋煙離的眼淚終於漸漸止住，她閉上眼睛，軟軟的靠回元祁懷裡呢喃：“元祁，有的時候，我會害怕，很害怕。害怕我們的愛，會讓你再重蹈覆轍，會讓曾經的慘劇再一次重演，如果是那樣，我真的……”
她一句“恨死我自己”還沒有說出口，元祁的吻已落在他額頭：“情愛一世，由心不由己。更何況，那個時候，你的心裡，有另外一個人，而現在，你的心裡只有我。天意既然
讓你我重新相遇，就一定會還我們一個圓滿。”
是嗎？
是這樣嗎？
只要他們真心相愛，就能夠得到圓滿嗎？
但願如此吧。
老天啊，如果你能聽到我的祈禱，那麼請答應我，讓我身邊的這個人不要再遭受任何苦難。
如果代價是必須要用另一人的痛苦來換，那麼，我寧願墮入無邊地獄，永不超生。
只盼他一世長安……
翌日清晨。
也不知道是因爲昨晚哭的累了，還是因爲說出了一切，心裡變得更加輕鬆了。
秋煙離一覺睡到大約正午才起身，彼時元祁已不在屋內。
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她坐在妝臺前一照，嚇得她當時想要瞪大眼睛，卻怎麼樣也瞪不起來。
鏡子裡那兩個圓鼓鼓的東西哪裡是眼睛啊，分明就是兩個核桃！
壞了壞了，腫成這個樣子，沒有辦法見人了。
秋煙離欲哭無淚的趴在桌子上，不停用額頭去撞桌面。
奈兒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還以爲她哪裡想不開，趕緊放下手裡的水盆，過去拉她：“公主你這是幹什麼呀！有什麼事您……”後面那句“跟奴婢說呀”生生堵在了嘴裡。
因爲秋煙離擡起頭來的時候，她也看到了她那腫的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
當下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公主被誰揍了？
“公主，您……”指着她的眼睛傻在那裡，可憐奈兒這孩子，大清早就受了如此之大的驚嚇。
“奈兒，怎麼辦？”秋煙離拉過她的手，嘴一癟，也快哭出來了。
她這人平日裡雖然是不拘小節，但還是十分在乎形象的呀。
這個樣子，她還怎麼出門？
不出門，還怎麼去整治那個可惡的秦大官人？
秋煙離急的都快跺腳了，好在奈兒還有些這方面的經驗，迅速安撫下她，然後去客棧後廚給她弄了點冰塊，敷上一刻鐘後，總算好了一些，雖然看着還是有些慘，不過好歹是不影響視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