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點點頭,說:“你怎麼知道的?”
“偶然看到的,還有,無意中聽別人說起的。”
“我和曹主任沒什麼的,我找她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你其實可以不直接找她的,你這屬於小小的越級哦……”秋桐半開玩笑地說。
“哦……越級……”
“看,我又在干涉你的個人隱私了……我這也算屬於越權吧。”
“呵呵,不算。”我笑了下,心裡琢磨着秋桐問我這話的用意,她難道覺察出我和曹麗接觸的真正意圖了?還是她懷疑我和曹麗有什麼不光彩的事情?
秋桐又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會兒說:“易克,我其實一直很相信你的人品和人格,相信你做事的原則。”
“嗯……”我看着秋桐的身影。
“說到做事,我始終相信一點,那就是不管自己做什麼事,前提都是不能傷害危及別人的利益,不以別人的痛苦爲代價換取自己的所得……同樣,即使別人是否做過傷害過自己或者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也未必一定要採取你不仁我不義的方式去一報還一報。”秋桐輕聲說。
秋桐的話讓我心裡有些慌亂,她有意無意的話似乎敲擊着我的內心,似乎她看穿了我和曹麗頻繁接觸的真正用意。
我說:“我不同意你的話,假如別人一直在蓄意想暗算你,想傷害你,你一味採取退讓和躲避的方式,未必就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這樣下去,自己只能是越來越被動,越來越喪失主動權,最終,會將自己置於無法防守的地步……我以爲,在適當的時候,一報還一報未必就是不可以的,別人不仁,我們當然可以不義,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秋桐轉過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話說的好,我不否認這話的正確性和合理性,但是,我覺得,用一報還一報你不仁我不義的方式去還治其人之身,未必就是妥當的,或許,我們對這句話的理解不同。”
“你是怎麼理解的?”
“我的理解是,我們做人要恪守與人爲善的原則,但是這並不代表別人就會對我們友善。當別人冒犯、羞辱我們,或者故意挑釁時,我們不妨進行回擊。
“當然,在回擊時既不能說有失自己身份的粗話或髒話,也不能回擊得太過分,給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人們常說針尖對麥芒,如果對方用針尖紮了我們一下,我們卻用刀槍來回擊,這樣做就屬於過分了。”
我對秋桐的話有些不以爲然,說:“你這是弱者的處事邏輯……我表示不屑。”
秋桐笑了下,坐到辦公桌前,看着我:“其實你就是鄙視我也不生氣,不過,我反而覺得這是智者的處事邏輯。”
“何以見得?”
秋桐說:“舉個例子,我們都知道晏子使楚的故事,晏子拜見了楚王之後,楚王一看他的身高和外貌,有些不屑,就問道:‘齊國恐怕是沒有人了吧?’晏子回答說:‘齊國首都臨淄有七千多戶人家,人挨着人,肩並着肩,展開衣袖可以遮天蔽日,揮灑汗水就像天下雨一樣,怎麼能說齊國沒有人呢?’
“楚王說:‘既然這樣,爲什麼派你這樣一個人來做使臣呢?’晏子回答說:‘齊國派遣使臣,各有各的出使對象,派遣賢明的人出
訪賢明的國君,派無能的人出訪無能爲力的國君,我是最無能的人,所以就只好出使楚國了。’晏子的話一出口,楚王立即不好意思了。
“楚王這次失敗了,可是他不甘心,於是又安排了一個場景,想羞辱一下晏子。他請晏子喝酒,喝得正高興的時候,兩名公差綁着一個人來到楚王面前。楚王問道:‘綁着的人是幹什麼的?’公差答道:‘他是齊國人,犯了偷竊罪。’
“楚王看着晏子問道:‘齊國人本來就善於偷東西的嗎?’晏子答道:‘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橘樹生長在淮河以南的地方就是橘樹,若生長在淮河以北的地方就是枳樹,雖然葉子相像,但是果實味道卻大不相同。爲什麼會這樣呢?是因爲水土條件不相同。現在這個人生長在齊國不偷東西,一到了楚國便偷起東西來了,莫非楚國的水土使他喜歡偷東西嗎?’楚王笑着說:‘聖人是不能同他開玩笑的,我反而自找倒黴。’
“在和楚王的交鋒中,晏子並沒有說一句過分的話,也沒有氣急敗壞地指責楚王無禮。他只是順着楚王的話說,以‘針尖對麥芒’的方式,維持了國格,也維護了個人尊嚴,難道你不覺得他這是在智慧地運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我聽了,沉思不語。
秋桐接着說:“一位作家剛剛出版了一本書,正在接受同行們的祝賀。有一個人卻出言不遜:‘我也喜歡你的書,那是誰替你寫的?’這位作家當即說道:‘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書,那麼誰替你讀的呢?’
“顯然,這個人的話是帶着污辱與挑釁的意味,但是作家並沒有生氣地說告他誹謗,也沒有極力找別人證明自己沒有抄,而是借用對方的話回擊了對方……你說,這種一報還一報的方式好不好?”
我凝神看着秋桐,沒有說話。
秋桐又說:“有些情況下,別人說的話雖然沒有涉及人格、尊嚴,但是他用自己的‘道’說話時,用我們的‘道’卻無法說服他,這時,不妨借用對方的‘道’來反駁他。在網上流傳着一則這樣的笑話:有一個校長,看見了學生正在爬牆,就問道:你爲什麼不從學校大門走?學生裝酷地一甩頭,說道:“xxxxx,不走尋常路!”校長接着問:這麼高的牆,你怎麼能翻得出去呢?學生接着說道:xx,一切皆有可能!
“校長接着問了幾句,學生都以廣告詞來回答,校長一見沒辦法了,直接說道:那好吧,鑑於你爬牆的行爲違反了學校的紀律,我給你記大過的處分。學生這下子急了,也沒有找出合適的廣告詞來應對,直接問道:爲什麼呀?校長說道:xxxxx,我的地盤我做主……
“校長如果用自己的教育方式和說話方式來教育學生,學生還會用廣告詞來反駁,他們倆的話就會風馬牛不相及了。但是校長借用了學生的說話方式,結果把學生說得啞口無言了……你說,這是不是另一種方式的你不仁我不義呢?”
我咧咧嘴,無聲的笑了,不由點了點頭:“嗯……你的例子倒是不少。”
秋桐笑着說:“還有呢。”
“講——”
秋桐說:“從前有一位大戶人家的子弟屢試不第,被全族人鄙視。他的父親乃是當朝內閣大學士,文名天下,權勢也極大。這位先生也真是不幸,科舉考試好像沒有他的份,儘管
有滿腹經綸卻無處施展,這匹被埋沒的‘千里馬’除了暗自嘆息也別無他法。
“令人不解的是,他的兒子第一次參加殿試,竟然就被皇上欽點爲狀元。這位先生爲此飽受父親的責備,怪他丟盡全族人的臉,不但比不上鬚髮皆白的老父,連一名黃毛孺子都超過了他。這位先生有口難辯,一直默默忍受老父的責罵。
“有一天,他的父親又當着許多親友的面開始數落他。他實在忍不住,便反駁他父親說:我的父親是內閣大學士,你的父親不過是一介漁夫;我的兒子是位名狀元,你的兒子是久考不中的書生。你的父親比不上我的父親;你的兒子又比不上我的兒子。那就是說你尚差我一截,爲什麼整天罵我呢?那位內閣大學士聽了這番申冤辯白的話語,忍不住哈哈大笑,從此再也不責備他了……
“這位內閣大學士的兒子雖然不能和他的父親與兒子比名聲,卻是一位辯論的人才。在他與父親的對話中,他使用了借力使力的說話術,在貶對方的同時,也等於在讚揚對方。他的父親斥責自己的兒子,他又藉此反擊父親,並用自己的兒子作陪襯。另外,他以自己的父親來對抗,使得整段辯論滑稽可笑,道理雖歪,技巧卻高人一籌,讓內閣大學士無法再當衆責罵他……
“所以,對於你不方便直接批判或頂撞的人,用這種借別人的力來打他自己的策略倒是很適合,笑着打他一巴掌,而且人家還不會生氣,而且你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倒也不至於那麼誇張……我只是接這個故事來說明這個道理,同樣在我們的營銷中,也可以運用這種方式來還擊對方。”
“如何運用?”
秋桐說:“比如,你正和客戶討論產品的品質問題,對方突然發表意見,說他們的產品是經無數次實驗後的專利產品,根本不會有品質不合格的問題。如果你這時想反駁他,最好不要用什麼資料或權威人士的檢驗結論來駁斥……
“你只需說:您說得不錯,但我們在使用過程中,產品的確發生故障了,而且我們的操作方法完全依照說明書上的指示。我絕對相信您公司編寫的說明書應該也是毫無瑕疵的,但這又該如何解釋呢……這時,對方一定會無話可說,但也無法對你發脾氣。”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態度強硬或自以爲是的人,總是一相情願地認爲自己是最優秀的辯手,是無懈可擊的。其實,這是一種愚蠢且沒有策略素養的心理,只要你反擊得力,就會令對手乖乖地臣服。”
秋桐笑着點頭:“正是如此……世上總有一些不講道理的自私者,當我們碰到這些無理的人時,最好的辦法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這裡所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和你剛纔的理解恐怕有些不同吧。”
我點點頭:“嗯……你這是智者的方式,我那是魯莽者的方式。”
秋桐說:“所以,在我們做人做事的時候,假如別人傷害或者侵害了你或者你的朋友,你未必一定要採取極端的方式去報復,你完全可以用其他明智的辦法去解決問題……
“對方不仁,我們不能不義,不然,我們就把自己降低到和對方同等的水平了,假如對方是小人,那我們也未必就見得多麼光明正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