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正明確實一肚子的委屈,可是卻是倒不出來。自從被檢查出賁門癌之後,忽然之間,烏蘇的政治風向就變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來看看,但確診爲晚期之後,病房前便門可羅雀了,世態炎涼得到了充分的驗證。爲此,愛人沒少暗罵那些以前卑躬屈膝現在邊都不沾的白眼狼。
就在昨天晚上,區委書記遲步飛來了醫院一趟,明着是看望他,但沒說幾句,便要他抽個時間跟常務副區長陽春林交接一下,遲步飛的意思裡已經沒有暫時主持工作的意思,而是直接由陽春林接任了。
陽春林一直是遲步飛的人,沒少給賈正明的工作使絆子,嚴重的內鬥讓賈正明根本沒有精力去開展工作,這也是烏蘇經濟落後的一個原因,當時賈正明就氣得幾乎要吐血,指着遲步飛的鼻子罵,說他賈正明還沒有死,市委還沒有免去自己的職務,即便免了,也輪不到他陽春林來接自己的班。
遲步飛也不跟他生氣,只是說,賈區長,你對烏蘇的貢獻是很大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多分心了,好好配合治療,保持心態平和,還能多活些時日,否則,幾個月都活不到。
賈正明氣得當場就抓起牀頭的水果刀要捅遲步飛,這實在是太逼人太甚了,幸好被愛人攔了下來,不過他愛人也算是個牛人,衝着遲步飛的背影撂下一句,姓遲的,我們家老賈就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也是受人尊重的,我敢打賭,等你死的那天,肯定會有人在街上放鞭炮慶祝,並且我詛咒你比老賈早死。
這些事情,賈正明並沒有說,都埋在心裡,但是陸漸紅來了,他真的心情激盪,忍不住便落下淚來。
陸漸紅站在牀前,拍着他的肩道:“正明同志,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配合治療,現在的醫學是很發達的,你一定要振作,自己如果放棄了,誰也幫不了你。”
賈正明的眼睛裡閃過淚花,聲音有些哽咽:“陸書記,我能不能跟您單獨說幾句?”
陸漸紅怔了一下,向重雙城看了一眼,重雙城等人便出去。
陸漸紅坐下來道:“正明同志,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賈正明抹了一把眼淚,道:“陸書記,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對於這一點我早就看開了,我只恨在我的任期內,沒有實現烏蘇的發展,對不起黨給我的待遇,對不起組織上對我的信任,也對不起烏蘇的三百萬人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對烏蘇操心還是不操心,都改變不了我的命運,只是我真的放不下。當然,我也知道,我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能夠再去工作,組織上也不會同意我再工作。對於烏蘇的林林總總,我也不願意去評價,陸書記,我只有一個請求。”
陸漸紅大是動容,他並沒有認爲賈正明是在惺惺作態,事實上,到了此刻,他再作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正如他所說,他的命也就在一年之內,而且這還是建立在出現奇蹟的情況下的,所以說,他已經沒有再去虛僞。
“正明同志,你請說,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滿足你。”此時的陸漸紅認爲賈正明是在臨終之前給他子女予以照顧,在來的時候,陸漸紅已經瞭解到,賈正明的兒子大學畢業兩年了,還沒有一個象樣的工作,如果是這方面的要求的話,陸漸紅會盡可能地給他予以安排,作爲一位區長,連自己兒子的工作都沒有解決,僅此一點就值得陸漸紅去尊重。
賈正明道:“我懇請陸書記在烏蘇區區長一職上不要在烏蘇選擇,目前的烏蘇凌亂不堪,遲步飛一手遮天,在我住院期間,區政府的分工就已經重新調整過,不是能者上庸者下,而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陸漸紅神情凝重,他真的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賈正明還在爲烏蘇考慮,這讓陸漸紅不得不重視賈正明的要求。
“陸書記,我知道這是我的片面之言,但是這也是我最後所能做的了,只是希望在研究這個人選方面能夠爲市委提供一些參考。”賈正明說完這句話,略有些氣喘,滿含期待地看着陸漸紅。
陸漸紅作爲領導人,自然不會聽信一面之詞,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完全能夠感覺得到賈正明的一片赤誠之心,當即道:“正明同志,我一定會考慮你的意見。”
賈正明定定地盯着陸漸紅,身體微微後仰,道:“那我就放心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利叫聲:“遲步飛,你又來幹什麼?”
“嫂子,正明得了這個病,區委區政府很悲痛,也很惋惜,我代表區委區政府過來看望,畢竟我跟正明同事一場,搭了幾年的班子,建立起了深厚的同事和革命友誼。”一個低沉的男聲響了起來。
陸漸紅明顯看到賈正明的眼皮子急劇地跳動了幾下,只聽賈正明道:“陸書記,我有點困了,就不送您了。”
“你好好休息。”陸漸紅站了起來,心頭沉重得很,推開門,板着臉道,“醫院要保持安靜,這麼大聲幹嘛?正明同志已經睡了。”
“陸書記,您來了。”遲步飛賠着笑臉道。
“有什麼話出去再說吧。”陸漸紅擺了擺手,轉身向賈正明的愛人道,“嫂子,正明就交給你了,有什麼需要,你就提,我們一定滿足的。雙城,聯繫一下市裡的醫院,看看有沒有治療此類疾病的專科,如果不行,就聯繫京城的專業醫院,給予最好的醫療條件。”
“陸書記,謝謝,謝謝。”女人已經是泣不成聲。
陸漸紅滿含深情地道:“正明同志操勞日久,是爲了黨和人民的事業而病倒的,作爲市委書記,這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