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將姐姐全家一一送出了門,不肯上桌的鐵男、厲勝此時就像兩個幽靈似的不知道去哪了,陸漸紅也懶得多問。
關上門回了來,讓安然哄孩子先睡,孟佳負責帶夢瑤,樑月蘭則去張羅着高蘭的牀鋪,陸漸紅自己自告奮勇地承擔起清理戰場的重任,這裡面多多少少有點自我懺悔的意思,因爲陸漸紅意識到,在這個家裡,他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就連三個孩子,他也沒有完全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揚帆遠航已經大了,陸遠航問安然:“媽媽,爲什麼是爸爸去收拾桌子呢,平時都是孟阿姨做的。”
看來孟佳還是很懂事的,安然笑了笑道:“因爲爸爸是男子漢大丈夫,承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啊,你看平時奶奶和孟阿姨多累啊,爸爸回來當然要幫忙了。”
陸遠航若有所思道:“媽媽,將來我也要像爸爸一樣,做一個能承擔家庭責任的男子漢大丈夫。”
“那明天早上吃過飯,就由你來收拾了。”陸揚帆譏笑道。
“好了,這個等你長大了再說吧,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睡覺,立刻,馬上。”
看着兩個孩子乖乖地各自上了牀,安然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想,你學你爸什麼都好,可千萬別學他拈花惹草,處處留香。
陸漸紅收拾好一切,樑月蘭正從高蘭的房間裡出來,低聲道:“進去看看吧。”
進了房,高蘭正把帶來的東西一件件向外拿,陸漸紅從背後環住了她的腰,低聲道:“高蘭,苦了你了。”
高蘭笑了笑道:“不經歷過苦,又怎麼會珍惜甜?”
陸漸紅實在無話可說了,一切盡在這不言之中。
良久,陸漸紅才道:“坐了半天的車,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你現在可是國家級保護動物。”
高蘭笑了笑,道:“其實孟佳纔是最辛苦的,在家裡又要照顧媽,又要帶孩子,跟她比起來,我這點算得了什麼。”
來到孟佳的房間,夢瑤已經睡下了,見陸漸紅進來便要下牀,陸漸紅低聲道:“你歇着吧,忙活了一天,夠累的。”
“家務活,以前做慣了的,沒什麼累,再說了,我小嘛,多做點應該的。”孟佳笑了一聲,道,“高蘭姐剛剛過來,不知道住得習不習慣,你過去陪她吧,她現在有了身孕,要多寵寵她。”
“剛從她那兒過來。”陸漸紅輕輕一嘆道,“最小應該是最得寵的,孟佳,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在這裡,沒有寵誰不寵誰之說,大家都是一樣的。”
孟佳笑道:“我辭謝你的心意,其實我真的很滿足,你能給夢瑤一個完整的家,這比什麼都讓我開心。”
陸漸紅輕輕在她臉上一捏,道:“好好帶孩子,你們就是我的堅強後盾。”
孟佳點了點頭,道:“漸紅,其實我一直都很內疚,我想,有這種心理的,高蘭姐可能也是,我覺得我們都對不起安然姐,她爲了這個家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
陸漸紅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忙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從孟佳的房時走出來,樑月蘭正在擦着牀子上殘留的部分,見到陸漸紅,低聲道:“都睡了?”
陸漸紅點了點頭,道:“媽,您別忙活了,我們能聊聊嗎?”
樑月蘭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好啊,到後院吧,你先過去,我馬上來。”
在去後院之前,樑月蘭去了趟安然的房間,交待了她今晚住樓下,讓她來陪孫子孫女,然後纔去了後院。
陸漸紅正坐在石凳上抽菸,聽到腳步聲,樑月蘭已經到了他的身邊,道:“有心事?”
陸漸紅笑道:“也談不上心事。媽,我問您,今天你在高蘭家,跟平常的心完全不一樣,媽,我有點看不懂您了。”
樑月蘭笑道:“我還不就是你媽嘍,有什麼不一樣的?”
“遠航跟我說了,上午有人來找,還自稱是您的弟弟,有這麼回事吧?”陸漸紅突然問了這句話。
黑暗中看不到樑月蘭的神情,只聽她道:“是有這麼回事,是以前的一個老知青,正好回到洪山,順便來看看。”
這個理由夠充分,不過陸漸紅卻覺得不是這麼回事。知母莫若兒,陸漸紅很清楚樑月蘭不喜歡解釋的性格,今天卻解釋了,這完全不符合她的作風,再加上今天她與平日完全迥異的表現和剛纔蜻蜓點水式的一抹而過,這一切都證明,事情有點不對勁。
不過她既然不想說,再追問也是無濟於事,陸漸紅掐滅了菸頭,道:“辛苦一天了,媽,早點休息吧。”
“我讓安然今晚跟你睡樓下,安然不容易,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樑月蘭走到陸漸紅身邊時說了這樣的話。
“我知道。”
連拉帶拖地將安然拽下了樓,安然沒好氣地說:“幹嘛啊,想陪陪孩子都不行。”
“要孩子就不要我了?”陸漸紅故意吃着乾醋道。
安然不由笑了起來:“你啊,還跟孩子吃醋。”
安然聰慧已極,當然知道陸漸紅不是吃醋,而是想跟自己聊聊。想想也是,雖然他們在一起,可是即便是在雙皇時,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能夠敞開心扉好好聊一聊。
這一晚,二人談得很深刻,陸漸紅也在反省,雖然並沒有說太多的話,但是那種心與心的交流,卻足以消除一切陰霾,最終安然將整個身體都靠了陸漸紅的肩上,幽幽道:“不管怎麼樣,這已經是事實了,我既然已經接受,就不會再有什麼怨言。作爲省委副書記的女人,我有必要爲你穩固後方。”
默然良久,安然才道:“漸紅,你有沒有覺得媽很奇怪?”
一回到家,樑月蘭又恢復了居家老太的那種樣子,但是陸漸紅和安然都是見識到今天她氣質上的巨大轉變,在那一刻,她就是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哪裡是個鄉下老太婆啊,那麼是什麼讓她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轉變呢?如果是因爲高蘭的父母的話,那也太牽強了,但無論怎麼樣,陸漸紅和安然的心裡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雍容華貴纔是樑月蘭的真實反應。
陸漸紅苦笑道:“安然,你覺得是以前的那個好,還是在高蘭家的那個好?”
安然噗哧一笑,道:“反正都是咱媽,還分什麼好跟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