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到中央黨校學習的,自然都非泛泛之輩,按理說,在這裡完全可以擴大自己的交際範圍,結識到絕對有用的人,不過陸漸紅卻沒有去鑽營那些關係。這並非他不想,而是不能。上層建築的山頭陸漸紅並不是太清楚,如果沒有針對性的交結,極有可能將自己捲入不必要的麻煩之中。自從猜到慶東市市委書記金科受了算計退出政治舞臺之後,陸漸紅便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在面臨高層的力量打擊時,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所以,他採取了穩守的準則,反正以他目前的靠山來說,已經是足夠用了。在沒有涉及到大的利益的前提下,誰會傻到跟中組部部長叫板?更何況還有一個高調百倍的老瘋子?
陸漸紅是抱着學習的態度來的,不過待了兩天之後,他真的有點待不住了。
吃住自然都是安排好了的,不過來學習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目的是想跟老爺子攤牌。用腳丫子也能想得出來,如果任憑事態發展的話,陸漸紅繼續留在雙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一點上,陸漸紅的執拗近乎偏執,換了別的人早就欣喜若狂,爲着上任省委副書記而做準備了,可是他卻一心留戀着市委書記這個位置。這在外人的眼裡,包括任老爺子,都是有些不理解的。但是隻有陸漸紅自己知道,世貿中心這個項目如果不能得到連續而堅定的延續和支持,極有可能偏離正常的軌道。對於陸漸紅來說,世貿中心就像是他的孩子,只也是他執政以來首次做出這麼大的手筆,他實在捨不得這麼一個對雙皇發展能起到至關重要的項目變了味。這倒不是他自認公正,也不是杞人憂天,實在是大有可能。
所以第三天下午的課程一結束,陸漸紅向班主任告了假,匆匆離開了黨校,打車去了老爺子那裡。
老爺子根本不歡迎他,道:“你不上課,跑這裡來幹什麼?你可是黨的幹部,日後的領導,怎麼連這點紀律都不遵行?”
陸漸紅差點沒被老爺子給噎死,這麼個不守規矩不按常理牌的人居然跟他談紀律,簡直是天下奇聞。
“任老,我是來求您一件事的。”陸漸紅擺出一副不要臉的樣子道。
“有屁快放。”任老爺子正端着碗高蘭親自給他做的蓮子粥在喝,看他的樣子,顯然沒有請陸漸紅坐下來一同享用的意思。
陸漸紅道:“來黨校之前,周書記跟我說,省委將壓擔子給我,沒有讓我再兼任雙皇書記的意思。我想請任老給說說。”
任老爺子把碗重重向桌子上一頓,道:“讓你任什麼職,那是組織部門的事,憑什麼認爲我這個已經退位的老頭子說話人家會聽?”
我叉。陸漸紅心裡極度鄙視老爺子的不真誠,不過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人家說的有道理啊,憑什麼嘛?
“我不管。”陸漸紅有些耍賴了,反正他吃定老爺子了,“苦口婆心”地道,“任老,您對我的幫助我非常感謝,但是我是決心在雙皇打出一片天地的,沒有政績,雖然提拔了,也不會得到別人的認可。”
“狗屁的政績。”老爺子全然不理會陸漸紅的推心置腹,冷笑道,“別人的認可能當飯吃?上位纔是最重要的,具體的我以前都跟你說過了,現在你應該做的事,不是在這裡跟我打屁,而是站起來,滾回黨校去。”
陸漸紅簡直無語了,窩着一肚子火離開了,在車上真是越想越氣,現在他才知道,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滋味真的不怎麼好受,哪怕是爲了自己的前途。
陸漸紅走後,高蘭從屋裡走了出來,道:“爺爺,其實我覺得漸紅考慮得也有道理。”
老爺子眼睛睜大了,道:“蘭丫頭,他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起鬨。”
高蘭笑道:“爺爺,我不是瞎起鬨。漸紅到雙皇來的時候,只是市委書記,一年的工夫,就是省委常委,這兩年不到,就升到了省委副書記,外界的看法是肯定有的。世貿中心這個項目是他一手打造的,也是他的命根子。現在這個項目剛剛啓動不久,還沒有達到他所想要的結果。這個時候離開了,如果項目的發展按照他的計劃來發展成熟,那倒也罷了。可是萬一偏離了預定的方向,不但漸紅會痛心,受到傷害最多的卻是雙皇本身。您也知道,目前甘嶺沒有幾個人敢動漸紅,一方面是因爲畏懼於爺爺您的權威,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爲沒有打擊漸紅的藉口。如果世貿中心項目失敗了,這對漸紅來說,絕對是個不利的影響,更難於穩固他的根基。爺爺,您也不想漸紅的政治生涯停頓於省委副書記吧?漸紅兼着市委書記一職,表面上看似乎是放棄了省委的經營,但實質上卻是在穩固他的地位,世貿中心項目一旦成功建成,對於這份功績,沒有人會輕易地去抹殺。在很多時候,上層的力量固然能夠起到主導作用,但是民心卻是更強大的一股力量。現在漸紅的決定就像是一場拳擊比賽,把拳頭縮回來,是爲了更有力地打出去。爺爺,您認爲呢?”
老爺子實在沒想到高蘭會有這麼一番深刻的剖析,不由道:“蘭丫頭,爺爺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爺爺,我很理解您對漸紅的關愛,可是欲速則不達,其實您只是身在局中,關心則亂,倒沒有我這個旁觀者看得清楚了。”
老爺子哈哈笑道:“蘭丫頭,你如果身在體制中,肯定比陸漸紅這個臭小子有出息。”
高蘭笑了笑,道:“我比不上他,他的魄力和膽量,也很少有人能趕得上。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顆公正的心,這纔是他能走到今天的決定性因素。”
老爺子微微點了點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高蘭說話:“一年時間,已經是底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