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靈鈴望着他堅定清澈的眼眸陷入沉默,要不要說着“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的話狠狠指責他,還是沉靜在美好的言語裡遐想被襲軒王笑着原諒的模樣?
他的丈夫一心想要和她有最好的結局,只是世事難料,他的睿智是否能化解這次危機?
也許等待他們只有兩種可能,痛快的死刑,或者又一次的逃亡與流浪。這樣想來,她是該考慮一下丈夫帶他溜出王城時,她的手該指向何方?
穆子君的眼眸倒映着妻子的容顏,他還在癡癡的等待回答。最終她低頭握住了他的手說,“我相信。”
簡單的三個字讓開心無言以表,穆子君只能吻着鈴兒的手錶達他此刻的心情。
柳靈鈴看着親吻她的男人突然無話。這裡的風很大,吹得柳靈鈴發間的銀鈴不動自響,那清脆的聲音宛如細針扎入體內,心臟一陣疼痛。
一定是血緣一脈陣不夠完善才會這樣的,柳靈鈴忽然苦澀一笑,“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帳篷去了。”
“恩。”穆子君點了點頭將妻子的披風拿下又重新蓋好,左右整理,生怕傍晚的涼風侵了她的身體,“我還有事,你先回吧。”
柳靈鈴擡頭看了一眼,一抹亮光閃過又迅速暗淡下去。穆子君的地下組織她是聽過的,政治上的事除非丈夫主動說明,否則她是不會過問。這一路走來丈夫和地下組織聯繫的次數越來越多,難道這次他要傾其所有的護她周全嗎?
襲軒王那關果然不是那麼好過的,連他都覺得很是壓力嗎?
“你也盡力而行吧,不用那麼冒險。大不了我們就四海爲家。”柳靈鈴跨出兩步,不由得回頭叮囑了一句。
穆子君還是暖暖的笑意,好像在妻子面前他永遠也不會有什麼難題,“放心吧,都是小事。”
柳靈鈴頓了頓轉身離去,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囚禁也好死刑也罷,這些都沒關係。只求襲軒王能看在血緣父子的份上,繞了穆子君便好了。
妻子的擔憂做丈夫的怎會不知道了。他能感受到的遠比她想象中多得多。這些天來,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讓父王鬆口的希望,不但免她死刑,還要保她冠冕,他的太子妃唯有她一人而已。
黑影如墨,一瀉落在不遠處的草叢中,手中握着幾隻黑雀。
“這是一路跟着我們的嗎?”穆子君不由得沉下面容。
“是。”黑衣的男子聲音硬冷,宛如機械。
“放了吧。”
“是。”黑衣男子手掌一鬆,黑雀撲打着翅膀迅速離去。讓黑雀如實彙報他們的行蹤,甚至將他們的密會也透露出去完全是危險的行爲,但既然是主人的要求黑衣人都會無條件服從。
穆子君握着金扇敲着手掌,不怒而威,“事情辦得怎麼樣?”
黑衣人如實彙報,“已經查明,巫山國和紅枝國確實聯手,意圖利用水妃牽制太子殿下,引起王子爭位,在內部先腐化北古國的政治,從而舉兵攻打。”
握扇的男人眉宇微斂——果然不出所料,連婚是假、合作是假,巫山的目標不是東陽,而是北古。可惜父王草率行事,將隱患埋在了身邊。
現又出了太子妃之事,北古的王子們都蠢蠢欲動,巴不得太子下臺。看來王位爭奪在所難免,只盼着父王能把王位爭奪白日化的時間儘量押後
。
思緒片刻又向不遠處的黑影交代道,“這件事一定要盯緊,包括我的哥哥弟弟們。還有紅枝國的大王子夏之簫,他現在似乎要離開北古了,必要時可以護他周全。還有除了這裡,我不希望在其他地方有黑雀的影子,他們知道的一定要是我允許的。”
“是。”黑衣人領命又迅速的消失在視野裡。
四下又剩下穆子君一人,涼風拂面讓頭腦清醒許多。眺望遠處,夕陽格外好,只是這人間戰火硝煙又將四起。感嘆之餘他又開始整理腦海裡的訊息,四國的微妙關係,政治情況,以及各個重要人物的利益狀況。哪些可以暫時合作,哪些又是要提防?
包括這次,要給父王哪些信息才能確保鈴兒和自己的平安了?
是將水妃賣了?還是將夏之簫呈上?
很顯然,於情於理都是將水妃推上絕境纔是最佳選擇。只是父王真的會信嗎?
左右斟酌着,忽覺背後有強大的靈力迅速逼近,金扇全開轉身掃去,然待看清來人又強硬的收回。
白袍迎風,佩劍深藍。
“青空!?”穆子君默唸。
曾經,他對眼前的男人滿是尊敬,而現在他以分不清對他是敬還是怨。
來人落地,一身風塵僕僕,面色略顯蒼白,他是一路不停不歇的追趕而來的嗎?
“你不是不要她了嘛,又回來做什麼?”穆子君語氣質問。也許他也有些慶幸他不要她了,但想想鈴兒的付出和所得,不由得一陣怒意。
青空看着憤怒的男人有些熟悉的感覺——這個未來的帝王也曾讓鈴兒受盡苦難,自己是不是也曾爲了他的無能而憤怒了。
想來也震驚,他東陽國叱吒風雲的朱雀大將軍居然會爲了一個女徒兒背叛自己的國家,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就像眼前爲了一個女人,拿太子之位冒險的男人一樣失態了。
白昊師父曾說過——“等你愛了,爲了不讓彼此痛苦,你會爲此而走的……”
那是多麼濃烈的愛,纔會讓他放棄了師父的朱雀宮、拒絕了榮耀、背叛了國家。
而今,他又爲了葉葉青將愛徒推回到太子身邊。
如果愛真的那麼濃烈過,那他寧願一輩子也不要記起了……曾經擔得起的愛,也許化作罪過,便擔不起了。畢竟,他不再是孜然一身,葉葉青還在遙望着他的歸途,葉葉青的愛已是不能抗拒之痛了。
迎風而立的白袍男子沉如深海,無形的壓迫感隨着話語逼近而來,“我來是問你,能否保她一世平安?”
一股被羞辱的感覺頓時而生,此時此刻他還以爲自己是四年前朱雀宮的大將軍,鈴兒的好師父嗎?
多年前爲了這個問題穆子君再三保證再三請求,他失約在先,他帶她離開,這隻能怪自己無能。而如今連青空自己都無法保證的事情,何來如此口氣質問?“別忘了,把她推向我的可你自己?”
毫無波瀾的表情裡藏着的是青空難以啓齒的心結,“是,是我,我還差點殺了她。但不管何時,發什麼時候,只要我不開口,她永遠都是我青空的徒弟。”
穆子君哼笑,連她的影子都記不得了,難道就爲了道德里的那點師徒情分特地趕過來的嗎?可是青空……“你的護佑已經是那麼無力了啊!”
青空沉默,白袍獵
獵作響。
“好,我答應,這次就算犧牲自己也一定會護她周全。”穆子君握緊了拳頭,又道,“有關鈴兒的一切我都可以承諾,只是你,要怎樣向我證明永遠都不會打擾鈴兒的生活了?”
證明!?
對青空來說不需要再證明的事情對穆子君卻一定要證明?
青空忘了柳靈鈴一切,也有了葉葉青,他沒有必要干擾北古太子妃的生活。只是北古太子妃情義深重,有些事情她忘不了,也放不下。
所以青空……你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你要我怎麼證明?”
“你再次從蒼天谷的懸崖上跳下去,我就相信!”
風過,四下清冷無話。
到底是聰明還是愚昧!
像他們這樣一等一的人物也會遇到這樣玩笑的問題嗎?
是愛情讓他們變得瘋狂,還是他們讓愛變得瘋狂!
——————————————————————————
柳靈鈴回到營帳,明明無事可做,卻是莫名身心疲憊,煩躁不安。
坐了許久,穆子君還沒有回來,水妃端着茶水前來拜見。
“姐姐,這是我爲你泡的花茶,有助調理身體。”水妃捧着盤子欠了欠身。
柳靈鈴端正坐好,在水妃面前貴爲太子妃的她總有拘束,便揮了揮手,“你放那吧。”
水妃拜見並不爲茶,也沒再說客套話便放了下來,“姐姐真是好福氣啊,有太子這麼愛着護着,結果還有人放心不下,大老遠的跑來與太子交代了。”
柳靈鈴只覺頭顱一陣暈眩,她再無力氣與她周旋,“誰會大老遠的跑來?水妃有話直說。”
“那還有誰?”水妃笑得更是詭異,“當然是昔日的朱雀大將軍了。”
柳靈鈴心頭緊,差點喘不過氣來,硬是停頓了片刻纔開口,“水妃不要胡說,今非昔比,我師父再也不會爲我做任何事了。”
水妃掩脣一笑,故作感嘆,“我知道這趟旅途發生很多不幸的事,可太子妃終究是幸運的,他還是回來了。在蒼天谷跟太子殿下交代事情了!”
交代事情!?
也許真的是交代事情吧!交代和任何人有關卻與她無關的事情!
見太子妃緊緊握着手心顫抖,卻不不爲所動。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些消息果然是不能打動她的。水妃在柳靈鈴面前來回走動着,字字嘆息,“他要太子護你周全,太子心存芥蒂不願答應。說若要你周全便讓朱雀大將軍從蒼天谷的斷崖上跳下去。”
什麼!?
“那……他……”
千言萬語都卡在了喉嚨裡不知如何訴說,水妃餘光一撇,暗藏快意。“他?他若不肯跳,我怎麼會羨慕太子妃姐姐好福氣了?”
柳靈鈴猛然站起,一口氣恍如灌了刀子,從喉嚨一直滑到心頭,“他……真的跳了……”
“當然了,一旁跟隨太子的辛偌可看着了。”水妃揚起了嘴角,“他跳下去了。除了寬恕劍沒有人陪他,沒有葉葉青,也沒有夏舒,再沒有人救他了。不知他能不能憑着一身的本領安全活下來了。”
話落,胸口一陣熱浪襲來,鮮血從嘴裡溢出,還帶着葉葉青的妖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