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的書庫中本是安安靜靜,卻忽地迸出一陣響動,揚起了一陣灰塵。
那少年突然退走,藤椅一歪,少女就是整個人栽了進去,隨後滾西瓜似的翻了幾圈,被蓋在了下面。
轟——!
藤椅立馬被少女的一腳踢開,從力道看,她定是無比的鬱悶。
岑夜的一記卷軸着實下手太重,還正中紅蓮的鼻子,頓時連眼淚出來了。
看她捂着臉一動不動,眼角還有淚花,岑夜心裡當真是完全沒了主意:怎麼辦,他竟把她這般厲害的丫頭……給弄哭了!
方纔讓她把手拿開給自己瞧瞧,她卻沒聽見似的,毫無反應。
這是……真生氣了,都不願意理他了?
儘管以前也曾嘔過氣,但像這次這樣的忘了輕重亂動手,還是頭一遭。何況之前多少都能算是有正當原因,這次可是從本質上有着區別。
他雖明白剛纔爲何出了手,但紅蓮怎麼會明白,可就算拿他當反應過激的神經病,他也不可能告訴她,自己是……!
“你別捂着了行不行,給我看一下又不會死。”岑夜榨乾了腦子依舊沒轍,無論哪個方面,他都是理虧。
紅蓮認識這死孩子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低聲下氣,想剛纔那慌慌張張的語氣,準是怕自己生氣了沒錯,卻是那一下被打得夠狠,鼻子和周圍一大塊地方都火辣辣疼着,準是有個大紅印子。
要知道自己被他打成這樣,他肯定會怪她自己無能,說什麼這樣的一擊都躲不過去,還怎麼當他護衛。
她紅蓮纔不想被這死孩子打了之後,再被他噎!
“就是被打了一下而已,沒什麼好看的。”紅蓮還是沒把手拿開,只稍稍往下面挪了一點,露出眼睛,才知道他現在和自己坐得很近。
“喂?!”岑夜突然蹙眉叫了一聲,神色看上去相當不好,簡直像是……
火燒眉毛般急了!
“嘖,讓你別捂着!”他又是咂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急急扯下了她的手,轉而愣了一愣,眉毛一曲,似乎內疚更深,還多了些心疼。
紅蓮正爲他的這種神情暗暗驚異,就已是被他一把拽起來,拉着胳膊出了書庫,快步朝着南書房外面走。
紅蓮這纔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那臉上,居然被卷軸給劃破了,不過血也不多,應該只是小傷。
看那死孩子一臉凝重、匆匆忙忙的樣子,心裡倒還真有幾分高興,便是故意使壞,含笑說了一句:“真看不出來,原來世子大人這麼關心我呀!”
岑夜腳下陡地一停,本下意識的要瞪她一眼,卻中途硬打住,收了回去。
“我現在很生氣,不想和你講話。”他忍耐般的低聲說了一句,便繼續拉着她走的飛快。
“噗哧,我被打的人都沒生氣,你生什麼氣?”紅蓮笑得更明顯,和岑夜又臭又硬的臉成對比強烈。
岑夜沒有回答,沉默走了好一會兒,才失了怒意般的,小聲念出一句:“我氣我自己行不行。”
儘管聲音很小,而且兩人現在還走的很快,可紅蓮仍舊聽得十分清楚。
知道他居然這般內疚,便也沒再取笑他,想安慰一下:“沒事兒,皮外傷罷了,又不嚴重,之前在虎山的時候……”
“不嚴重?!”岑夜又是停了腳步,這次卻瞪了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女人,之前在虎山你有傷到過臉?!傷口快趕上指頭大了,還叫不嚴重?!”
面對這樣幾句話,紅蓮陡地愣了,她還從不知道,這死孩子竟是關心她到了如此細緻的層面,想他平時那副拽樣,當真是瞧不出來。
見紅蓮無比震撼般的盯着自己,岑夜不禁心裡一緊,才知自己方纔沒管住嘴,卻是接下來又沒管住,嘟嚷道:“要是破了相,那冰窟窿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岑夜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只覺得腦子一空,話就自己從嘴裡跳了出來。
只是講完了之後,心裡當真不舒坦!
兩人之間的氣氛就這麼靜了下來,紅蓮還是看着他,而他卻是看着別處,良久之後才又拉起她繼續走,並且冷冷清清的叮囑了一句:
“你再多嘴說話,我這輩子都絕對不會理你。”
不用岑夜強調,紅蓮現下也是無話可說,之後的一路都在想,這死孩子心裡,其實還是把自己當成姐姐的麼?
否則又怎麼會,連她破了相,怕那冰窟窿不會娶自己這種事,都放在了心上?!
但如果是那冰窟窿的話,即便她破相再嚴重,也是不會嫌棄的吧!
紅蓮想着想着,心裡就美了起來,轉眼已經被岑夜帶回了華星宮。
見世子終於在比較正常的時間回了宮,一羣太監宮女都是卯足了勁,豈料發現紅蓮正一臉血,便是越發提起了幹勁,衝了上去。
“奴才恭迎世子、紅蓮姑娘回……”
“快打水,拿金創藥和傷布過來。”岑夜直接打斷了他們的廢話,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拉着紅蓮從人堆裡穿了過去。
爲了爭個表現機會,風鈴自當是眼疾手快,搶到了頭彩,怎知換來的就是一句:“東西放下,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
紅蓮調調眉毛,想這死孩子竟要親自給自己上藥,心裡頓時又樂得不行。
只是知道岑夜臉皮薄,就也儘量裝作淡然,沒有笑出來。
“你這麼噁心的盯着我看,什麼意思?”岑夜把毛巾沾了水,卻還沒擦血,就白了她一眼。
“我現在能說話了?”紅蓮問了一句,明顯含着笑意。
“不能。”
“噗哧!”
“不許笑。”岑夜又白了她一眼,之後癟癟嘴,有些不好意的補充,“閉上眼睛,不許看。”
“噗哈哈……!”紅蓮沒忍住,卻立馬捂嘴,擺擺手示意對不起,便是咳咳兩聲嚴肅態度,乖乖閉了眼。
說起岑夜給她擦臉上藥的動作,當真是溫柔備至,又輕又仔細不說,還一直怕她疼,口裡吹着涼氣。
紅蓮好幾次都想偷偷瞄上兩眼,瞧瞧他究竟是個什麼表情,卻是這死孩子精得很,次次都發現了欲動,停下手來警告她:“不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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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到最後都沒有得逞。
紅蓮的那塊傷正在鼻樑上,而金創藥又是深褐色,塗在上面活像一坨屎,要多醜有多醜。
岑夜無聲笑笑,取了條白布便給她裹上。
這布條繞過耳朵的時候,自當要先把她披着的頭髮撩起來,卻是才小心翼翼把那長髮攏到耳後…
…
就有些失了神。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現在這一刻,紅蓮的側臉特別好看,視線不由得就遊離到了那閉起的眼睛上。
先前剛到酒館的那天,他便覺得她長長的睫毛挺漂亮,而現下合着這面帶淺笑的側臉,就是越發的漂亮了。
似乎就這麼看着她的側臉,自己胸膛裡的心臟,又像之前在藤椅上那會兒一般,跳得飛快!
究竟怎麼回事,難不成他是對紅蓮這丫頭……!
不!
不可能!
自己纔不會喜歡紅蓮,只是因爲她是那鏡國的女戰神,所以自己才稍稍把她,多放在了心上一點而已!
沒錯,一定就是這樣!
他是不會喜歡她的,何況她喜歡的人,是夏半均!
岑夜眼中一冷,總覺思緒順暢之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心臟也不跳了,便是三兩下,趕緊給紅蓮裹好了傷布。
紅蓮睜開眼睛後,對着鏡子瞧了瞧,儘管鼻樑上橫着的白布還算包得漂亮,可那深褐色的膏藥還是微微沁出來些許。
像一坨粘在臉上的屎!
原本藉助戰魂,這些皮外傷一天也就好了,可想着這死孩子難得表現一次,也不忍心拆他的臺。
乾脆就讓這坨‘屎’呆到明天算了。
“我能說話了嗎?”紅蓮再問了之前的問題,岑夜點點頭,已經恢復了那副臭屁哄哄的拽樣。
“宮裡的侍女太監們,剛纔開始,就一直躲在房外偷聽。”
紅蓮淡然說完,彷彿事不關己,便是門外立刻傳來一陣慌亂遠去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的動靜很大,岑夜同樣也聽見了,既然走了,也沒再去理會,只十分認真的看着紅蓮:“女人,我這幾天,去過鳳棲殿。”
“你進去了?”紅蓮心裡一沉,緊盯這岑夜,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守衛重重,怎麼可能。”岑夜搖頭,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非常鬱悶,“王上說最近都忙着查繳丞相之事,根本不肯見我。”
“完全逮不到進入鳳棲殿的機會。”岑夜說完,便是目光狠厲的看向紅蓮,雖沒多講,但意思明確。
“我?!”紅蓮故作驚訝,心裡早是決定,不會帶他溜進去。
“你都說守衛重重了,我又沒有三頭六臂,兩個人目標也大,如何進去?”
“先就你一人進去也行,探明瞭裡面的情況,再作部署。”岑夜還是十分堅定的看着她,隨後一字一句。
“不見到母后,我決不罷休。”
他分明不願稱白王一聲父王,卻是對王后,始終都是母后。
紅蓮懂他的心情,所以知道那鳳棲殿中的情況,他定然承受不起!
見紅蓮沉默不語,岑夜又似乎想起了什麼,聽不出情緒的問道:“之前去丞相府拿圖,究竟出了何事?”
“那晚你昏倒之後,夏半均說你好像中了毒,卻又什麼病症都瞧不出來。我覺得這情況同在邊境小村的時候相似,便估你睡上三天就會痊癒。”
岑夜話說一半,疑慮已然呼之欲出。
紅蓮自是不可能將閻羅果與戰魂之事告知於他,但說謊也定然瞞不過他,可是……
也只能說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