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姑娘,你看咱們一路聊得也挺投緣的,不如就當是交個朋友,你便收了我這點小禮物吧。”
瀾玉苑外的一個拐角處,紅蓮糾結了一路,還叫住了冬兒,又拿出了那顆珍珠:“你也說了,大家都是爲帝王家做事,說那些分幫結派的話,難免傷和氣。”
“若是搞得太嚴肅,又顯得俗氣。”
“就衝你那句‘人間自有真情在,大難臨頭各自飛’,紅蓮也覺得,非交你這個朋友不可了。”紅蓮神采奕奕的看着冬兒,拿出一貫的豪傑範兒。
“無關禍事陰謀,紅蓮只是單純的,喜歡冬兒姑娘這份直爽,能夠那般不遮掩的,把心裡喜歡的人說出來!”
紅蓮見她不作聲,又抓着夏半均的事補充了一句,然而事實表明,這冰窟窿在各方面,都是相當有用處。
“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就不多作矯情了。”冬兒笑得歡喜,爽快收了珍珠。
“你我雖各爲其主,不過講實話,扳倒丞相那晚,我其實就挺羨慕你那一身武藝和膽量,連錦妃都可不放眼裡的亂欺負,擰她臉的時候,簡直是大快人心呀!”
“呵呵,沒有的事,我只是想着她馬上就完了,所以纔敢出手的,也都是相信世子的能耐罷了。”紅蓮謙虛了一下,順便又誇了岑夜那死孩子一番,好讓大家都知道,別輕易招惹世子。
她當然也不會告訴冬兒,自己現在,就想立刻在這裡,像擰錦妃的時候一樣,擰得這丫頭變成豬頭三!
因爲紅蓮之前沒頭沒腦就要送珍珠,這冬兒對她的警惕性,已然降低了不少,加上之後又語重心長和她講了番宮中的道理,現在還收了禮物,對她的態度也就少了些顧慮。
“紅蓮,我看你和我一樣,也是個直爽的人,還有點憨,所以就老實的和你說吧。方纔那般送禮,太突兀了,是個人都會被嚇傻了。往後你要拉攏誰,可以先找我商量,我在宮中時間長,懂的事比你多,定能夠幫上忙。”
這冬兒才收了禮物,就改口去了姑娘,直接喊了紅蓮的名字,還似乎真把她當作憨直的蠢貨,說了番這樣的話。
又或者,是想爲現在被拉攏了的自己,找個臺階下。
紅蓮也懶得去管冬兒心裡是個什麼想法,總之於公於私,和她也算是混了個‘熟人’,便是繼續裝着憨直,道了聲多謝。
等進了瀾玉苑,蘭妃便是找了些雜事做理由,支開了冬兒,明顯毒掌的事,還不敢告訴任何人。
紅蓮暗覺好笑,蘭妃則客客氣氣的來了一番寒暄:“聽聞姑娘爲世子回宮之事受了累,需要睡上幾日,不知休息的可還好?”
“娘娘不妨直言,問紅蓮是不是睡好了,能不能替娘娘解毒掌了。”
並非紅蓮不想給蘭妃面子,只是那弱不禁風、廢話多的模樣,當真看着便想噎她兩句,卻想到好歹也是未來徒兒的額娘,就還是收斂了些。
然而這纔想起,自己和那二皇子的立場問題,便是沉了臉看着蘭妃,一隻手摸上了她中毒掌的胳膊:“在泰安院中,娘娘曾說不會讓二皇子爭位,可是真心的?”
“……自是……真心……”蘭妃答得忐忑,就見紅蓮點頭放了手
。
“娘娘不愧是能第一個生下皇子的人,命在旦夕了,也依舊敢把謊話給說出來。”紅蓮一臉淡然的坐在蘭妃身邊,合着平靜的口氣,總隱約給人一種壓迫感。
那命在旦夕四個字,全然是驚詫了蘭妃,弱質芊芊的身板,立馬抖了抖:“本宮沒有說謊,如今世子也已經回宮,還請姑娘兌現承諾,解了這毒。”
“唉,娘娘今日這句話,請千萬別忘了。這並非是紅蓮擁護世子,威脅娘娘,而是不想日後,二皇子難過。”
紅蓮講的極其誠懇,句句都是肺腑實話,卻是在蘭妃看來,壓根無法讀出威脅之外的意思。
自是覺得這紅蓮和岑夜,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是故意在此裝腔作戲。
兩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蘭妃正要開口,再催促紅蓮解毒,就有小太監急匆匆跑了進來:“啓稟娘娘,二皇子今個兒又逃課了,大夥兒找了半天,都沒見着人!”
“喊了侍衛沒?”蘭妃當即皺了眉頭,十分煩惱。這岑策會些拳腳,一般靠太監宮女們,根本抓不住他。
“喊是喊了,可二皇子該是又找到了新的藏身之地,搜了一上午也沒着落。”
“豈有此理!讓他乖乖到南書房上個課,怎就這般困難!”蘭妃惱怒,狠拍了一下桌子,卻是紅蓮突然插了嘴。
“我去找吧。”
那太監一驚,看着少女沒出聲,蘭妃自是連忙要留住她:“可本宮……手臂……”
蘭妃拉住已經起身的紅蓮,支支吾吾,豈料見她萬分和善的衝自己一笑,隨即就是湊到耳邊,小聲:
“蘭妃娘娘,那都是嚇唬你的,塗上幾天散瘀的膏藥,很快就好了。”
蘭妃頓時如遭雷劈,全然因這奇恥大辱而傻愣得散了神,直到紅蓮拉着那太監離開許久,一派柔弱的面容上,才陡地迸起了極深的怒火,竟霍然掀翻了整張桌子!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好不容易送走了錦妃那隻老虎,本宮纔不會……被你們兩個沒靠山的瘟神給嚇住!”
當蘭妃正氣得快要吐血的時候,紅蓮早已仗着輕功,腳下生風的轉遍了大半個御花園。
儘管上次是在御花園碰到的岑策,可這次多半不在這裡了。
整個後宮如此大,就算有聽力助陣,想找個故意藏起來的人,還是頗有難度。
紅蓮繼續豎着耳朵到處晃,終於隱約聽到些劍鋒舞動的聲音,這才記起上次發現他時,他也是在舞劍。
“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兒,逃課練武,孺子可教也!”紅蓮心裡一樂,便是輕功全開,一路飛檐走壁,三兩下的功夫,就是在一處無人居住的空院中找到了他。
她躲在隱蔽處觀察了一陣,更覺這岑策根骨委實不錯,不禁越發懊惱,爲何他偏偏要是那蘭妃的兒子,還是二皇子。
紅蓮自然不會相信蘭妃沒有野心,也不會覺得,他們母子能鬥得過岑夜。倘若快些放棄,日後或許還能有安生日子,倘若非要一爭到底……
岑夜那死孩子的城府太深,心裡又藏着滔天的怨怒,而且行事狠絕,毫不留情。起初是那雙陽城的寧寶珊,再是那破廟中的錦妃親信,最後是泰安
院上下數百條命。
對於害他之人,阻他之人,要爲他的計劃犧牲之人,他絕不會有半分的憐憫。
紅蓮與他共處這麼久,卻是除了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根本半點都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明白在他心裡,自己這個護衛,倒還有那麼些地位。
然而這點地位,她終究弄不清是出於何處。
是因爲他身邊無人可信,所以才需要她,纔對她與對別人有些許的不同?
還是因爲,他真的有把自己,當作值得依賴和近親之人?
想他十三歲便如此難懂,日後再長大些,怕是連自己這個倒貼上門的姐姐,也走不進他的心裡去了。
王者路最難孤獨,她真的很想問問他,爲復仇換一生寂寞,待年邁時衆叛親離,是否值得?
雙手沾血、揹負冤魂的那種折磨,他又是否,能有一輩子扛住不悔的堅強……
“誰?!”
紅蓮一時間想太多,不小心忘記隱藏氣息,被那岑策發現。聲起的一刻,他便已然攜劍鋒快速刺來。
少女嘴角一勾,又是學上次偷襲時一般,手邊折下根樹枝,迎了上去。
幾招下來,紅蓮儼然用了上回同樣的手法將他制服。
“你是上次在御花園裡的那個……!”岑策又是倒在地上,被點了穴,而紅蓮連說的話,都與之前一樣。
“如何?認不認輸?”
“你……!你有毛病啊!”岑策叫囂一句,完全莫名其妙,“快解開我的穴道!”
“上次與你說過的,我還會來找你的,你若不認輸,這穴道也就解不開了。”紅蓮蹲在他跟前,眼神裡全是歡喜。
“什麼認不認輸?你什麼意思?我同你無冤無仇……!”岑策突然哽住,想起她是岑夜的人,一張臉竟頓時深沉起來。
“嘖嘖,你可知道,自己的一張臉,當真不適合這樣的神情。”紅蓮老氣橫秋的感慨一句,失了興趣,索性就把話題轉向了深處。
“爲何總是不去南書房上課?你可是二皇子,光會舞刀弄劍,爭不到王位的。”
“……”
岑策驀地怔住,心裡和冬兒的想法差不多:這人若不是個白癡,絕不會如此直接白,當着自己的面說這些話!
紅蓮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裡,等來的卻不是嘲諷,而是見他錯愕的眉眼一鬆,用某種複雜且老成的目光,甚至認真的對視過來。
“我不會爭王位。”
他一字一句,便見紅蓮無趣的神色,漸漸化作了淡然:“爲何?你額娘教你說的?”
“額娘確是這樣說過,可大家都覺得她是口是心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額娘如何想的我不清楚,但剛纔所講的每個字,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不想當王,不會爭位。”他又重複了一遍,眼神堅毅,毫不動搖。
紅蓮沉默了良久,最後依然沒有解開他的穴道,反倒霸氣十足的,一把將他扛了起來!
論體格,岑策絕對比岑夜高大,這力壯如牛的精瘦少女,當真差點嚇死了他,卻是之後聽到的一個問題,又令他冷汗直流:
“南書房怎麼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