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換衣服這件事,紅蓮絕對不是故意的,而那話說出來之後,岑夜竟當即血氣一涌,狂嘔出一大口血……
“紅蓮,快快快,大家排了老半天隊,就是爲了吃上一碗免費的好酒,你怎麼了老是發呆走神,心不在焉的?!”
飲酒大會的會場裡,容司忙得就跟抽了筋兒似的,急急從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堆出來,就是拉着紅蓮囑咐,完了就又匆匆鑽了回去。
由於是在外面,容司身爲老闆,再像在酒館時稱紅蓮姑娘,未免遭人懷疑。
當然,這些小事,紅蓮也並未放在心上,還想着岑夜嘔血的畫面。
儘管在山谷時就看出來,這死孩子雖然是個面癱,也愛裝面癱,但內心深處,還是個純情的小娃娃,只是平時藏得太深,又太會裝,要成功逗得他亂掉陣腳,實在比登天還難。
然而在房間時,若非他受了一掌,還沒從內傷裡緩過勁兒。恐怕紅蓮打死不信,一句沒什麼實質意義的快語,竟讓他的反應如此誇張!
原本岑夜從側面暴露了內心這事,紅蓮該是會笑出來,可那一口所吐出的血量,當真不是兒戲玩笑!
何況容司交代過,那夏半清的假死藥效力強勁,屬於劇毒。就算一個健壯的大漢吃下,解毒後也需靜養兩日纔可恢復。
岑夜在藍國當了七年的質子,飽受欺凌,身子本就不太壯實。哪怕最健康的狀態服藥,解毒後也要好好調理個三五天,就更別說是在受了內傷之後。
萬一這假死藥與內傷存在相沖效力,豈不是……!
哐當。
一聲重重的響聲,紅蓮正拿在手裡的一罈酒,被她猛地放到了桌上。表情像是已經下了半天的大雨,她才記起沒有收衣服一般。
“小紅蓮,這是怎麼了?”
紅蓮面前的男子是酒館的熟客,前幾天開始就對她頗爲上心。像男子這樣的客人還當真不少,所以容司纔不停的強調,紅蓮是他們酒館的活招牌。
“臉色這麼難看,莫不是這人太多,忙累了?”那男人又問,該是心裡真的喜歡紅蓮,所以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想探探她的額頭,看是不是給熱到了。
豈料指頭尖還沒碰上,這少女已是風一般走了。
紅蓮實在擔心岑夜那亂來的死孩子,不管是對丞相的顧慮,還是打他一掌。這些事,都完全不在和容司商量好的計劃裡。
照計劃,岑夜只需做好重傷的化妝,然後由兩個酒館的弟兄扮演刺客,從旁邊的小巷子裡追趕他出來,最後從背後踢他一腳,就因周圍人多而撤退。
但是按照岑夜的想法,他定會要那兄弟在最後的一腳裡用上全力,越真越好,尤其是現在會場周圍,時不時便有巡城的官兵路過。甚至有些換了班下來的,也在這裡蹭上一碗!
眼看就快到約定好的時辰,紅蓮也來不及擠進人堆找容司,提着裙子就朝岑夜所在的巷子跑。
也不知這容司心裡究竟怎麼想的,這麼大人了,竟還分不清事情輕重。明知紅蓮有可能在會場與官兵衝突,還非要給她做這樣一件行動不便的大長裙子!
裙子長也就算了,那上
衣後面的領子也是怪的不得了。
爲了能夠豎直直的圍在脖子周圍,料子裡還特地夾上了一根根硬梆梆的杆子,壓在肩膀上甚是不爽!但又不能就這麼給扯了,否則整個上半身,就可得露在外面了。
“嘖,真礙事!”紅蓮咂嘴,把半截裙子給撕了。
雖不能明目張膽的用輕功,但稍稍動點內力,便可腳下生風。
紅蓮自認爲不是個自負的人,但這普天之下,腳力能快過她的,還真難找出幾個,卻是到了那事先定好的小巷,竟沒看到半個人影。
怎麼回事?!
紅蓮一愣,臉不紅氣不喘,同時超常的聽力,便是從京城的喧囂中發覺到異樣——那人聲嘈雜的會場裡,出現了與熱鬧不同的騷動。
難道岑夜料到她會擔心,所以臨時換了躲藏地點,特地等她出來纔開始行動?!
紅蓮頓時覺得肺都被氣炸,也顧不得什麼人多什麼眼雜,腳一蹬地,就是上了房頂,兩三個飛躍連跳,便到了離會場最近的屋頂上。
低頭就見那扮作黑衣人的兄弟,一腳踢飛了少年——力道果然如紅蓮所料,是來真的!
然而事情遠不止她想得這麼簡單。
岑夜不僅照紅蓮猜到的做了,還特地選了巡城官兵經過時衝入會場。
爲了引出丞相來鑑定自己的慘狀,那臭小子竟不惜做到這種地步?!紅蓮心裡暗罵,同時還恨不得一口吐沫,淹死那兩個扮黑衣人的傢伙。
岑夜玩命姑且有原有因,而那兩個演戲的當真蠢到不行!
就算不知道聽那死孩子的話準沒好事,但參與行動,最基本的智慧總該有吧。難道他們以爲,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就能從如此多的官兵手中逃出去嗎?
“嘖!”紅蓮徒手捏碎了一片瓦,打算彈出碎片替他們解圍,誰知官兵們並非真心想抓刺客,只隨便裝樣子抵抗兩下,便故意讓人跑了。
她這纔想起,丞相和錦妃不想讓世子回宮這件事,整個白國、乃至整個靈州都該知道。
既然清楚,那麼這些敢在京城公開追殺小孩的黑衣人,傻子都明白背後的主使是誰。
正所謂賊喊捉賊。
這丞相當面是要抓、背地則想殺,這些巡城的小兵,又怎敢去壞他老人家的事?
當下這個被當場打死的小鬼,八成就是世子,但凡正常人都明白,絕對是要先去丞相府上通報一聲。
儘管狀況好像全在掌控之內,與岑夜先前同容司分析時說的完全一致。可紅蓮明白,那死孩子一開始,就準備在巡城衛兵的面前唱這齣戲,篤定着把丞相引過來。
否則那天夜裡也不會突然問她,假如丞相堅持要帶‘屍體’回去,她該怎麼辦。
若非紅蓮最近一直母愛氾濫,成天想着如何讓岑夜認她當姐姐,這般顯而易見的簡單心思,又怎會一點沒有覺察?!
“女人,這個世界上,越是簡單的東西,往往越是能夠騙到人。”
一剎那,紅蓮腦海閃過了岑夜的聲音——這是剛到京城那天,他對她說的話。
這個孩子……
這個少年
……
難道從那時候,便已謀劃好了詐死的計策?!
若非義賊幫陰差陽錯插了手,還有夏半清的假死藥撞在點子上,他必然只能讓唯一信得過的自己,來幫忙演上這齣戲!
那麼那天黃昏,於高樓上所講的那番話、所發的那番誓,果真是沒有半點的真心,全是他爲達目的而設下圈套嗎?!
“可是爲什麼……義賊幫爲何如此肝腦塗地的幫忙……”紅蓮一時間想通了太多事情,卻又生出了更多的謎團——
岑夜一個落魄世子,無權無勢,回宮根本希望渺茫。如果阿燚僅是爲了賣自己人情,好讓自己加入義賊幫,有必要冒如此風險,和白國勢力最大的丞相作對?
又或者說,她紅蓮與阿燚不過是萍水之交,何德何能,竟能讓他做到這種地步?!
還有那個夏半清,即便重傷瀕死,卻也還在神智模糊時惦記着她。
“到底爲什麼……究竟爲什麼對我如此上心……?”紅蓮越想越亂,總覺得有種極爲不祥的預感。
先是莫名重生回了曾死過一次的十四歲,又是戰魂之力無端受阻,後就和白國世子扯上了關係,再是山谷一戰中與紫國交手,而義賊幫背後顯然藏着什麼秘密。
這靈州只有四國,她剛到這個世界不久,便已同其中兩國有了接觸,像是宿命難逃般的,已然捲進了某個看不清、摸不透的漩渦裡!
她不想再重蹈中州時候的覆轍,不想再管權謀亂世的紛爭,要不是同情岑夜而亂了心,又怎會至今都還留在這白國的京城裡?!
現在的她還有機會,現在走還來得及。
現在走的話,她還能遠離,遠離那於一瞬間涌出的不祥預感。
可是……
高樓下,士兵們已然控制住了飲酒大會的現場。酒館的人全都被壓在一旁,無關百姓也都被驅逐在人牆之外。
他們正等待着丞相的到來,等待他親自登陸,來好好看看那個渾身瘀傷、白衣染血的世子屍體!
“不行,我不能走,萬一丞相要把酒館的人也殺了……萬一他真的要把岑夜帶回去,來個焚屍……!”紅蓮自我暗示般的喃喃自語,拳頭已經捏得咯吱作響。
沒錯,她是在找藉口,她根本就不想走。
不想眼睜睜看着一株孤草般的少年,陷入萬劫不復的死路中!
她若現在走了,便等同於是自己殺了那少年。
如果真要離開,倒不如此刻先去他的身邊,親手給他一個了斷。
反正就像他剛到京城時所說的,沒了她留下助他,無論宮裡宮外,早晚都是個死!
他既然早就想到詐死之計,那便是早就作出了考量,是否該完全信任她。
他多半是想到她一直堅持着的態度,擔心她不願捲入麻煩,會在關鍵時刻一走了之!
一番思考下來,紅蓮才恍然醒悟——
原來岑夜問她如果被丞相帶走怎麼辦,並非是要試探她;
而是他害怕了,害怕會信錯了她。
所以那一夜才又反問了她,問在她的心裡,他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