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語結,不知如何回答。因爲蟲蟲服飾怪異,最初先入爲主,自己對她也頗有誤解,後來心裡一直感到慚愧,所以對她的話是深信不疑的。從未想過要懷疑她的身份。
我搖搖頭:“蟲蟲說她帶了師傅寫給我的信,不過路上淋雨,全都浸溼,所以扔掉了。怎麼,有哪裡不對嗎?”
“苗疆氣候多雨,一路之上水路又偏多,你師傅怎會如此大意,不知道把信包在油紙裡?”涼辭一針見血地提出其中的疑點。
我莞爾一笑道:“可能是路上生了什麼變數也說不定,她一個小丫頭,又天真爛漫,偶爾大意情有可原。”
“原本我倒是並沒有懷疑她的身份,畢竟在這次圍剿菩提教的過程裡,也多虧那小丫頭出手相助,她功不可沒。”涼辭語氣一頓,爾後低聲道:“可是剛纔我出來時,正見她鬼鬼祟祟地躲在洞口下面偷聽你和狂石談話。”
涼辭的話令我不由一驚,將自己認識蟲蟲以後,她的言行從頭至尾過濾一遍,方纔疑惑地道:“可是我與蟲蟲相識純粹只是偶然,而且蟲蟲的確是在幫我們,這毋庸置疑。若不是有她在,我根本就發現不了林子裡的秘密。她偷聽我們說話,可能只是一時好奇而已。”
涼辭微微頷首:“今天我們闖進地下時,菩提教的人負隅頑抗,曾以蠱母作爲交換條件,想要挾我們放他們安然離開。多虧了苗蟲蟲能夠控制蠱母,方纔有驚無險。否則賊人狗急跳牆,可能會釀成大禍。”
我點點頭:“蟲蟲就是爲此,才冒險一個人闖進了裡面。還好她安然無恙,否則我心裡難安。”
說着話,地下就有涼辭的精兵護衛押送着垂頭喪氣的菩提教徒從地下走出來,交給守護在林子外面的士兵嚴加看守。
然後有越來越多的失蹤者從地牢裡面被解救出來,全都瘦骨嶙峋,被折磨得變了顏色。有奄奄一息者,我便儘量爲他們診治,雖然缺醫少藥,不能完全清除體內的蠱蟲和毒性,但是最起碼可以救回一條性命。
棘手的是,這些失蹤者作爲賊人的養蠱對象,身體裡面所中之毒五花八門,再加上蠱蟲做祟,一時之間,我也無可奈何。
最終,涼辭也只能下令,在城外軍營附近搭建一個臨時的救治所,完全隔絕開,暫時收容這些無辜的受害者,一邊盡力救治,一邊聯繫他們的家人。
林子外圍的士兵包抄着進了林子,開始拉網式仔細搜查,唯恐有漏網之魚。
林中不時傳來士兵一驚一乍的驚呼聲,蟲蟲清脆如銀鈴一般的嘲笑聲,還有與狂石不停拌嘴的笑鬧聲。想來林中的毒蟲受到不速之客的打擾,驚慌地東奔西竄,嚇到不少人。
“林中毒蟲厲害,黑漆漆的可莫要傷了人。”我不放心地道。
“無妨,”涼辭胸有成竹地說:“蠱蟲已經全都召喚在一起了,剩餘的也不過是些沒有危險的蟲蛇。”
“那地下不會有其他通道吧?”我擔心地問。
“的確是有其他通道,”涼辭說:“這小丫頭倒是狡猾,偷偷溜進去,就被地下教衆發現了蹤跡。也不逞能,裝得柔柔弱弱,讓他們失去了戒心,暗地裡卻偷偷放出蠱蟲,控制了室內賊人的母蠱。並且探尋到地洞的另一個出口位置,將裡面大概佈局和賊人底細瞭解個清楚明白。
等到我們趕到時,簡直就是甕中捉鱉,易如反掌。不過蟲蟲當時落在那些養蠱人手裡,惹得他們惱羞成怒,差點遭到毒手。”
“啊?”我不由一驚,雖然明明知道蟲蟲如今便活蹦亂跳地在外面,仍舊忍不住心裡一緊:“然後呢?”
涼辭壞壞一笑:“當然是我們的英雄狂石,在最緊要的關頭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那怎麼會把狂石嚇成那個樣子?”我好笑之餘,繼續追問道。
涼辭聞言,也忍不住吞嚥了兩口口水:“準確說來,不是狂石救下的那個小丫頭,而是那些黑衣教衆受了蟲蟲驚嚇之後,自覺地將那個小丫頭丟給了狂石。”
“不至於吧?”我有些瞠目結舌。
涼辭淺笑一聲,揉了揉我的頭髮道:“那小丫頭被捆縛了雙手,原本賊人並不放在眼裡,一度曾想用她要挾我們。誰料一轉身的功夫,小丫頭的耳朵裡,頭髮裡,甚至鼻孔裡面都飛出蠱蟲來,向着身邊的賊人撲過去。說實話,當時那副場景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令人驚駭。
而且但凡被蠱蟲接觸到的人,皆瞬間倒地抽搐不止。黑衣人大驚失色,將小丫頭一把丟了出來,正好砸在趕過來的狂石身上。
狂石出於本能就伸手抱住了她,當時狂石與她大眼瞪小眼,看到的就是她五竅裡面鑽出蟲子的恐怖樣子,嚇得手一抖,將小丫頭直接丟在了地上。
我想,以後很長時間以內,狂石都會對於這次別開生面的擁抱記憶猶新的,弄不好,心裡還會產生陰影。”
想起當時那副場景,我再也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狂石自詡風流倜儻,如今遇上古靈精怪的苗蟲蟲,我覺得以後肯定不會寂寞了,好戲怕是要連番登場了。
正思忖間,林子外就傳來狂石的一聲慘叫:“姑奶奶,求求你,千萬別跟着我了,行不行?”
我與涼辭忍不住相視而笑。
那天夜裡,我們幾人都徹夜未眠,蟲蟲和隨後連夜調遣過來的蠱毒高手忙碌着清理林子裡的蠱蟲和毒蟲。
木麟幾人指揮着士兵對林子重新進行第二遍搜索,在距離林子不遠處發現了一個地洞。裡面掩藏了不下二三百具屍首,層層疊疊,早已腐爛,臭氣熏天。最先發現的那個士兵做了第二個狂石,蹲在洞口處嘔吐不止。
涼辭唯恐那些屍首再遺留什麼禍害,直接下令取來桐油,全部焚燒了。一時之間,整個林子裡都瀰漫着一層令人作嘔的臭氣,混合着焦糊的味道。我們全都用帕子或衣服捂緊了口鼻,但是仍然忍不住被薰得頭暈噁心。
我好奇地追問狂石,林子外面都有瘴氣,怎麼這些士兵能夠安然無恙地闖進來。
狂石揉了揉鼻子,支支吾吾不說話。一旁聽到的士兵都伸出袖子抹臉,一臉的不自在。
蟲蟲衝着我擠眉弄眼,掩着嘴笑:“這還不簡單,將布巾打溼了捂住鼻子就可以了。”
“哪裡會這樣容易?那可是有名的五彩瘴!”我納罕地問。
涼辭輕咳一聲,拽拽我的袖口,示意我不用再問。看他們全部一臉古怪的表情,我方纔終於緩過神來,羞紅了臉,閉嘴不敢多言。
早就聽聞尿液可解溼熱之毒,是避瘴最簡單易行的方法,涼辭倉促間調遣過來兵將,提前並無準備,時間又緊迫,應該便是採用的這種方法。
林子清理完以後,涼辭將剩餘的收尾工作交代給木麟幾人分頭負責進行。而當務之急,就是趁着那些菩提教衆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對那些人突襲進行審訊。
關於菩提教的這些事情都涉及機密,蟲蟲表現出極大的興趣,百般央求,死纏爛打,想參與審訊,都被狂石堅決拒絕了。
蟲蟲對他頗有些憤懣,作勢甩手要走,狂石方纔無奈地將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嘍囉丟給她折騰。
那幾個小嘍囉骨頭軟,蟲蟲不過小試牛刀,他們便嚇得抖若篩糠,不用蟲蟲詢問,就將自己知道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得清楚明白。
我們方纔得知,在十幾年前,這附近屯子裡的那場血腥殺戮果然是菩提教做的手腳。
他們提前找人假扮成道士四處散佈陰兵借道的謠言,然後藉着天降大霧,在霧氣裡投毒,致屯子裡的人產生幻覺,再以戰鼓交鳴聲,馬嘶聲摧殘心智,屯子裡的人才會自相殘殺。
我在屯子裡遇見的那位老人因爲醉倒在茅房裡,不省人事,而人中黃原本就具有解毒的功效,方纔因禍得福,僥倖躲過了那場災難。
災難過後,人心惶惶。那假道士又趁機四處散佈謠言,恐嚇鄉民,煽動倖存者將全部屍首葬在墳冢林裡,並且再三告誡,四周鄉民萬不可入內。
菩提教趁機將所有屍體曝屍荒野,腐爛所產生的毒氣生成瘴氣,給樹林添了一層天然屏障。所有接近樹林的人都會受到毒氣侵襲,難免會產生不適之感。久而久之,這個樹林就被增添了一層神秘的恐怖色彩,周圍鄉民談之色變,再也不敢接近這樹林半步。
菩提教自然就將這裡當做了一個自己的養蠱據點。
原先幾年裡,菩提教曾在林中建了萬蠱池,利用“跗骨”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蠱毒人。但是因爲此種蠱毒尚有不少弊端,而且中蠱者有自己的思想,僅靠蠱毒不好管制,所以教主仍舊不太滿意。
直到最近幾個月裡,蠱師稱研究有了突破,開始劫擄青壯年漢子,進行試驗。
緊接着,蟲蟲又審訊出了第二個重要的線索,那就是這樣的養蠱之地並非一個,在長安其他州府也有!不過菩提教內等級嚴密,從那些人口中也得不到更多的情報,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和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