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迴雪的舊識,承熙公主。
果真是很久沒有見到承熙公主了,如今的她,略胖了一些,頭髮梳成一個追雲髻,鬆鬆的挽在腦後,發間插着一支鬆綠的珍珠簪,身穿着月白色的衫子,腰裡是一條粉紫色的絛帶,下襯一條深紫色的鳳尾裙,搖曳生姿,儀態萬千,她本是美人。
“我還在念叨你,你就來了。”迴雪高興的衝承熙道。
承熙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輕步走到迴雪身邊,奪去她手裡的剪刀,拉着她的手進了內室,讓奴婢們站在廊下守着。
“煙紫,快給長公主上茶。把內務府送來的新茶給公主沏上。”迴雪忙着交待。
“不慌。”承熙挨着小几子坐下,上下打量着迴雪,然後笑笑說:“你沒什麼變化呢,生了四阿哥,還是這麼的年輕。”
“公主也年輕。”迴雪道:“好些日子不見公主,公主風采更勝了些。簡直跟我這院裡新開的月季一樣,水嫩嫩的。”把公主跟月季比較,其實並不恰當,怎麼說,形容公主,也應該是國色天香,只是迴雪跟承熙之間,不用這麼計較。
“還惦記着你那月季呢,如今是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養花。”承熙接過煙紫遞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拉着迴雪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麼?”迴雪見公主神神秘秘的,不禁疑惑起來。
“皇阿瑪又有女人了。”承熙一臉的失望:“皇阿瑪越來越昏庸了。”
迴雪趕緊的做了個“噓”的手勢,這昏庸二字可是歷代皇帝的忌諱,貴爲公主,也不可亂講,宮裡耳目衆多,稍有不甚。便生事端:“承熙,宮裡如今,又不是選秀的時候,哪裡來的女人。你可不能聽人亂說。”
“我剛進宮,就看見了,那女人一臉狐媚子樣,還倚在皇阿瑪身邊,陪着皇阿瑪批奏摺呢,我又不是聽別人說的,是親眼所見。”承熙氣鼓鼓的。雖說當今的男人三妻四妾純屬正常,可看着皇上身邊的女人跟走馬燈似的,她還是替自己死去的母親不值。母親把一生的年華都給了皇上。皇上卻幾乎讓她坐了一輩子的冷板凳。而且今日養心殿所見的女人,一看穿戴就知道不是名門閨秀。
迴雪心裡一緊,並不是因爲皇上多了個女人,而是因爲。這女人是誰?爲什麼自己跟別的妃嬪都不知道?難怪皇上最近都行色匆匆的,偶爾看着心情還不錯。原來都是因爲這女人的存在。
以前宮裡總謠傳,皇上又臨幸了哪個姑娘,謠傳久了,竟然成了真的。
中午飯,迴雪留承熙在相印殿吃的,明爐燒鵝。醬大蝦,蒸排骨,蓮菜湯。粉絲鴿子湯,脆拌雪裡紅,應有盡有。
用過飯,迴雪又跟承熙一起,去阿哥所看了四阿哥。四阿哥身上的痱子擦了王方送去的粉之後,好了些。迴雪本想抱抱。四阿哥卻咿咿呀呀的躺在嬤嬤懷裡,就是不肯給迴雪抱。小孩子就是這樣,他天天被誰抱着,就認得誰,別人抱,他就認生了。
宮裡的女人,生了孩子,很難全心全意的去養,更多的時候,還得兼顧着侍候皇上,只是迴雪,也有好多天,沒有去養心殿了。
迴雪本想陪着承熙去永和宮一趟,那裡畢竟是她額娘住過的地方,承熙去拒絕了:“人死不能復生,永和宮如今也物是人非了,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纔是對死者的慰藉,只是鬱妃娘娘,宮裡險惡,你多保重。”
這話更像是生離死別,迴雪不禁有些傷感,承熙已經不是以前的承熙了,如今的她,成熟了不少。這都是生活給予的磨礪,這是成長的印記。
王方很快探聽了消息來,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確實存在,而且存在了很多天了,如今孩子都懷上了。
迴雪不禁暗暗心驚,皇上這一次,隱藏的夠深。這個女人,又是個什麼來歷呢?是敵是友,不好分辨。
據王方的消息,這個女人,名叫柳心兒,聽着名字,便夠嬌氣了。柳心兒雖說陌生,其實跟宮裡也算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當時二阿哥從西北迴宮的路上,爲了一個青樓女子跟一個男人打架,被別人給弄死了。後來二阿哥的侍衛把這男人殺了,人頭帶回了宮,也把這個禍源——柳心兒塞在馬車上帶回了安城。只是過程隱秘,沒有被多少人知道。
當時侍衛也有想過要殺柳心兒,只是見她長的確實漂亮,所以沒忍下手,有些侍衛想着,把柳心兒帶入宮,或許,皇上能饒了大家的命呢。
皇上果然看上了柳心兒。把她藏在養心殿裡,每日吃住都跟着自己,不久,柳心兒反胃,吃不下飯,經太醫看診,她已有了身孕了。
皇上大喜,卻不能聲張。只能默默的給她弄些好吃的調養,人蔘吃的不計其數。連早上的粥水,都是人蔘打底。平時沒事,就留在養心殿,伴着柳心兒。
迴雪纔算明白了,皇上爲什麼不願聲張,一來這柳心兒跟二阿哥的死有關係。二來柳心兒是青樓女子,這兩者中的任意一條,說出來都夠柳心兒受的,皇上的名聲也會受損。皇上這是多麼愛柳心兒,竟然把這樣的一個女人留在了身邊。
皇上不說關於柳心兒的事,迴雪只能當做不知道。
但紙裡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榮妃知道了這個消息後,拿皇上沒有辦法,連夜的趕到了相印殿,不及喝茶,便道:“鬱妃妹妹,你可知道,這宮裡多出了一個柳心兒?且,這個女人,如今懷了阿哥?”
迴雪裝做不知情的樣子,緩緩的喝着茶,聽榮妃在那添油加醋。榮妃今晚竟然叫了自己鬱妃妹妹,想來必是有求於自己。這倒是破天荒。
榮妃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柳心兒的老底揭了個遍,包括以前在青樓時,她都接過哪些朝廷大員,跟多少男人有過肌膚之親,家住哪裡等。榮妃的孃家就在安城,她想知道什麼,簡直是易如反掌。
“榮妃娘娘怎麼知道,柳心兒肚子裡懷的就是阿哥呢,若是公主,也有可能。”迴雪依然不動聲色。
“我既然說懷的是阿哥,當然就是確信了消息,纔來跟你說,如今雖說,相印殿跟承乾宮沒什麼交集,可這狐媚子是青樓出身,憑着牀上功夫了得,把皇上迷的團團轉。連西北的戰事也無暇兼顧了。長此以往,咱們都落到這青樓女子手裡,能有什麼好?以後再給大阿哥,四阿哥添一個青樓女子生的弟弟,這讓大阿哥,四阿哥如何做人?”
“榮妃娘娘的意思呢?”迴雪只管低頭喝茶。
“不如,咱們聯合起來,一塊去面見皇上,跟皇上說清這裡面的厲害,若再跟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在一起,皇家的顏面往哪放?且她肚子裡懷的,誰知道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呢,聽說,她以前的恩客,可是不少。”榮妃恨恨的道:“我這樣說,也是爲了後-宮的安寧,爲了皇上,大家好,不然,咱們這些大家閨秀,跟個青樓女子同在屋檐下,傳出去,可是難聽的很。”
榮妃的想法,迴雪明白,她是想着,法不罰衆,想拉攏着自己,先把柳心兒除去了,看來榮妃真夠着急的。
“如今我連四阿哥也兼顧不來,娘娘還是回吧,皇上那裡,我也說不上什麼話的。”迴雪下了逐客令,如果榮妃通過自己除了柳心兒,誰知道,會不會反過頭來又除自己呢。
榮妃有些尷尬,她本以爲迴雪會心生嫉妒,沒想到迴雪竟然是雲淡風輕,只得轉了話頭道:“我也是氣暈了頭,剛纔說的那些,當不得真,鬱妃不要放在心上。”
回到承乾宮,榮妃也睡不着,踱着步子嘆氣,卻又沒有辦法,皇上當下如此寵愛柳心兒,自己連她的身都近不得,難道容着她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況且太醫來回過了,是個男孩,健康的很。
入夜,榮妃讓小婢女去承歡殿叫來了青嬪,雖說青嬪一向不靠譜,但偶爾,她也能想出一法點子來。
果然,青嬪聽了,火氣又升了上來:“皇上果然老糊塗了,睡良家婦女也就夠了,現如今,倒迷上了窯姐?這要是傳出宮去,這後-宮不成了妓院了?”
“沒讓你來發牢騷,我是讓你來想辦法的。”榮妃一面說着,一面讓婢女用手按着太陽穴,她焦躁不安,頭都是大的。
青嬪坐在那想了半天,茶都喝了兩碗,卻也沒法子,扭頭見廊下站着的太監,便哈哈一笑,附在榮妃耳朵邊道:“娘娘,我現下有個好主意。”
“什麼主意?”榮妃眼裡全是期待。
“博爾濟吉特氏在宮外有權有勢,不如花錢僱一個男子,就說是這柳心兒的恩客,說是柳心兒懷了她的孩子,本要跟他長相廝守,沒曾想,一轉眼,卻躲進宮裡來了。如今要領她回去。皇上跟柳心兒在一起,早晚有玩膩的時候,如果柳心兒肚子裡的孩子被說成,不是皇上的,娘娘覺得,皇上還會留她在宮裡嗎?皇上總不會跟一個嫖客搶女人吧?人言可畏的,皇上也不會沒有章法。到時候柳心兒出了宮,要殺要剮,就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