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妃出阿哥所便往承乾宮去,青嬪跟在一側扶着她的手,蘇答應雖跟榮妃同路,知道沒什麼話可說,只遠遠的跟在後面,沒想到榮妃站着不走,等她上前,湊到她耳朵邊道:“蘇答應膽子大了,翅膀硬了,敢在皇上面前給我難堪了。”
蘇答應面上一凜:“榮妃娘娘說什麼,我不懂,皇上面前,可說不得假話的。”
“別跟我裝神弄鬼,你那點心思我可是清楚的很,不過是想讓皇上知道,三阿哥當下悽苦,想讓皇上準了,讓你來帶三阿哥,做你的春秋大夢,有我榮妃在,你就不能得逞。”榮妃撂下這話,就甩袖子走人了,一衆婢女圍着她,如衆星拱月,天氣本來就寒冷,榮妃的話更像是刀子,直插進蘇答應的身體,她剛纔在皇上面前多言了幾句,目的被榮妃一下揭穿了,除了難爲情,更多的是羞憤。
蘇答應默默的跟在後面,氣的直握拳頭,眼見榮妃的身影消失在宮牆那頭,自己卻突然倒在了地上,婢女嚇的趕緊叫人,可下半夜了,多半的人都睡下了,叫了兩聲,蘇答應又甦醒了過來,有氣無力的說道:“叫什麼,讓人看見了恥笑咱們麼?還是扶我回宮吧。”
來阿哥所時,走的急,回去的時候,倒是步子緩慢,風雪又肆虐起來,吹的蘇答應嘴脣發紫,身上直打哆嗦,進宮這些年,她如今感覺,越來越冷了,這種冷,或是跟今夜的風雪有關,或是,跟今夜的風雪無關。
皇上自那一夜之後,病的越發重了。有好幾日都沒有上朝,什麼緊急事務,都是交給幾個大臣去議,太醫們也是諱莫如深,每日裡開了藥去給皇上服用,對外卻一句話也不說。
這可忙壞了宮裡的女人,一個個想着法子去探望,慰問,都說人在生病的時候,感情最是脆弱。也最容易乘虛而入,於是有人送護身符,有人送玉。有人送觀音,榮妃去送過幾次鯽魚湯,喂皇上喝了些,皇上看似很喜歡,因爲經常躺着。也進不了多少飯食,這鯽魚湯又滑又嫩,喝着很是順口。倒是別人送去的什麼糕點果子,皇上覺得難以下嚥。放在牀頭,也是賞了奴才們去吃。
這一日管嬪在園子裡看梅花,遠遠見着像是榮妃跟青嬪來了。剛準備迎着,榮妃跟青嬪卻像沒看到她似的,從另一條路走了。過了一會兒,假山後面傳來了榮妃的說話聲:“這幾日都去給皇上送鯽魚湯,天天熬煮的,我手都酸了。”
“娘娘有心了,不像那些沒眼力見的。送什麼玉跟果子,皇上哪裡少玉缺果子。送也不知道送些得皇上心的東西?”青嬪接話道。
“這麼冷的天,天天喝魚湯,也會有些膩。不如搭配一碗冬瓜湯,味又純,又解膩,我都送過鯽魚湯了,這冬瓜湯,不如你去送?讓皇上喜歡喜歡。”榮妃對青嬪說道。
青嬪恩了一聲,又想了一會兒,緩緩道:“不好吧?我阿瑪剛被皇上免了職,他看見我就不耐煩的,我不想去自招麻煩。人家說病着的人脾氣差,萬一我哪句話說的不好,惹着了皇上,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好吧,我明天再做冬瓜湯送去就好。免的你提心吊膽。”榮妃笑了起來。又說了一陣兒閒話,歇了歇腳,才帶着各自的奴婢去了。
管嬪一直想着,籠絡不了宮裡的女人,想要活的踏實,就得籠絡的住皇上,聽了榮妃這話,像是撿了個寶似的,一溜煙的回了承乾宮,去小廚房裡,讓奴才煮了碗冬瓜湯,爲了清淡,連蝦仁也沒有放,做好後,用小食盒裝着,提着小食盒就往養心殿而去。
路上正好遇見青嬪,青嬪打量着管嬪手裡的食盒問:“這裝的什麼?看皇上去呀?”
管嬪跟她是對頭,只“恩”了一聲,便走了。
養心殿侍候的奴才都站在廊下,怕在屋裡吵着皇上休息,即使在廊下,也是鴉雀無聲,就連換班當職,也是以手語進行。王福全見管嬪到了,輕輕推開門進去通報,一會兒又出來哈着腰道:“管嬪娘娘,皇上叫您呢。”
管嬪進去,把冬瓜湯端出來,要餵給皇上喝,皇上搖搖頭,半下午剛吃過一些蘋果,這會兒看見冬瓜,也沒什麼胃口,不過見大冷天的管嬪親自送來,又滿含期待,就用了幾口。管嬪便細心勸道:“皇上用了榮妃娘娘送的鯽魚湯,怎麼說也得喝些冬瓜湯去去膩,這是也我的一點小心意呢,您喝的也太少了。”
到了第二天,給榮妃請安的時候,聽她說昨晚皇上又吐了血,衆妃嬪正不知所措,榮妃竟走到管嬪面前,一下子就把她提了起來,上下打量着,冷笑道:“管嬪,你好大的膽子。”
“我不懂榮妃娘娘在說什麼?”管嬪有些莫名其妙,她雖然知道,榮妃一直看自己不順,可好像這兩天,自己並沒有跟她正面接觸,她何出此言呢。
“還在裝不懂?要裝到什麼時候?”榮妃道:“皇上昨兒晚上喝了你的冬瓜湯,纔會病重的,你可知罪。”
“榮妃娘娘天天去給皇上送鯽魚湯就行,我送一次冬瓜湯,榮妃娘娘就懷疑我是下毒嗎?若真這樣,大可以讓太醫用銀針試一試,如果是我下毒,我甘願受死。”
“想死?沒那麼容易。”青嬪也冷笑着,衝簾子後面一招手,錢太醫就提着藥箱子跑了出來,他一大早去給皇上瞧病,瞧完病就跑榮妃這回話了,見青嬪召喚,趕緊出來辯解:“鯽魚湯,冬瓜湯,本來都是好東西,可鯽魚湯性溫,是補品,而冬瓜湯性寒,性溫的食材跟性寒的食材加在一起吃,對身子不利,何況皇上還在病中,管嬪娘娘,您真不應該給皇上送冬瓜湯,您看這御膳房,見皇上常喝榮妃娘娘做的鯽魚湯,都不敢上有冬瓜的菜呢。”
“或許,是管嬪不知道榮妃娘娘給皇上端了鯽魚湯呢。”迴雪裝做不經心的道,這一回,看的出來,榮妃又是故意針對管嬪的,管嬪在宮裡一向跟人沒什麼交情,自己不幫她說句話,別人更不會理會了。
“管嬪不知道?不是我衝撞你,鬱妃娘娘。”青嬪道:“養心殿的小太監昨兒晚上都說了,管嬪娘娘當初勸皇上喝冬瓜湯,還提了什麼榮妃娘娘送的鯽魚湯皇上都喝,怎麼冬瓜湯就喝這麼少呢,她這是故意而爲之,怕是心懷不軌,也是有的。”說完,便得意的望向榮妃,榮妃對青嬪的辯解很是滿意,有些話從青嬪的嘴裡說出來,比自己說效果要好很多。果然,下首坐的幾個妃嬪又開始小聲的交頭接耳。
“我也不知道那冬瓜湯跟鯽魚湯不能一塊喝,我也不是正經做菜的,如果知道,怎麼着我也不會去害皇上。”管嬪有些委屈。
“你不知道什麼跟什麼不能一起吃,你還瞎往養心殿送什麼,爲了得皇上一點恩寵,也不能拿皇上的性命開玩笑吧?”青嬪道。
管嬪本想說,在假山那,自己是聽到青嬪跟榮妃說要給皇上送冬瓜湯的,爲什麼她們決定送,就行,自己送,對皇上身子就不利了,可話到嘴邊,想一想,當時自己跟榮妃她們就隔着一座假山,如果說出來,肯定會被認爲偷聽,那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如果榮妃跟青嬪不承認,還會被蓋個誣陷之罪,正躊躇着,沒曾想榮妃卻主動張口了:“前兩日,我也想着皇上喝鯽魚湯膩,想給他燉些素湯補一補,就先問了問錢太醫,如現在爐子上,就正燉着山藥粥呢,管嬪,你讓皇上吃什麼,至少心裡先有個準頭,或是找太醫問問,或是找專行的廚子問問,怎麼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讓皇上的病都加重了。你一個不知道,就沒事了嗎?皇上可是萬金之體,如果有差遲,你管嬪拿什麼彌補?”
管嬪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好像這本來就是一個陷阱,榮妃跟青嬪故意挖好了讓自己往裡跳的,不然,爲什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站在自己身邊的一處假山後面說呢,肯定是故意爲了讓自己聽見的。自己也太傻了些,還以爲是個表功的機會,就急急的趕着去了,難怪去送冬瓜湯的路上遇見青嬪,對於自己的殷勤,青嬪只是淺淺的問了一句,沒有說什麼風涼話,現在想想,她肯定知道那小食盒裡提的什麼,而且自己做的這一切,正是合了她們的心意,她們只待坐觀其變,坐享其成就好了,不但累了管嬪一回,還能治她個罪,一舉兩得。
事到如今,反正太醫都認定是皇上喝了管嬪送的冬瓜湯衝撞了鯽魚湯才招此禍事,皇上又躺着,從今日起就不見人,後-宮之事,都是榮妃主張處理,那管嬪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