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千絕從外面找了些食物回來,見卿雲歌無精打采地躺在鋪開的稻草上,醒來了還賴着不肯起身,亦是不肯動彈,生怕她稍稍有動作,他會催促着她離開此地一般。
“死拽着留不住的人,最後傷的只會是你。”弒千絕在稻草上坐下,把食物放在她動手就能夠得着的地方,對她是否進食不予理會。
她想跟另一個人男子離開,他絕不會阻攔,更不會去追。
他,弒千絕,還未墮落到爲一個女子丟棄自尊的地步。
卿雲歌五指收攏,抓着裙襬,卻未使勁,只是讓手心裡握住些東西,勉強安撫內心的不安與空乏而已。
“可如果我不去抓,就真的會失去。”卿雲歌盯着破廟內的屋頂,有光從漏雨的瓦片上照進來,短短淺淺的一束微光,在空氣中尋都尋不到影子。
“要走的人,你抓得住嗎?”弒千絕眉眼冷漠,不存丁點柔色。
卿雲歌沉默無言,連強詞奪理的藉口都找不出來,分明是一句聽起來有些無奈的話,她卻覺得他說得格外犀利,刺得她心臟一疼,久久無法癒合。
卿雲歌坐起身來,拿起擺放在手邊的油紙包,挪了挪身子,曲着腿打開那層油紙,裡面有兩個還溫熱的肉夾饃。她就着油紙咬了一口,在嘴裡細細嚼着許久才嚥下,而後低低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他要走,我留不住,可是至少我做了挽留,日後我不會後悔。”卿雲歌聲音帶着些許哽咽,委委屈屈地低着頭啃手裡的肉夾饃,活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
滄凜對她來說太特別了,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滄凜就一直陪伴着她。
她有家人,會疼愛她的人,但她清楚所得到的好,多半源於她是卿雲歌。
唯有滄凜,他的出現是爲了她,是爲了白鹿。所以哪怕知曉滄凜帶着用意接近她,她還是將滄凜留在身邊,一再縱容他的欺騙與隱瞞,很多事情她不願去看透,只是想留住這份不易的溫暖。
弒千絕心間無奈的輕嘆,她放不下的何止是那隻狐狸,藏在深處的仍是對過往的眷戀。他如何忍心看着她去撞南牆,去嘗背叛的痛苦而不加以開解呢?
“雲歌。”弒千絕醇厚的嗓音帶着涼薄的冷意,輕喚着她的名字,又覺在那兩字間含了濃濃的深情。
卿雲歌擡頭望向他,觸及到他眼中的認真,有一瞬想避開。
弒千絕有那個本事,用一針見血的說辭,把她心裡糾結的固執打得支離破碎,無法再重拾起來。
然而卿雲歌鬼使神差的應了聲,愣愣的注視着那雙認真而迷人的眼睛。
“他做出了選擇,你要識趣地往回退,執意往下走的後果,是過早的將真相剝開,殘存的只剩下欺騙與利用。明知結局不可變,早日抽身而出是減小傷害最好的辦法,你要做個愚者深陷其中,受傷後才肯退步嗎?”弒千絕大掌捧着她柔嫩的臉蛋,指腹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着。
見她拿着食物愣愣的不言不語,眼眶泛紅,貝齒輕咬着脣瓣,弒千絕心疼地將人擁入懷中。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條路等待她的是個殘忍的結局。
她所眷戀的溫暖,那個溫暖她的人,懷利用之心而來,她若愚蠢的一無所知,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會面對被信任之人倒戈相向的背叛。
她驚慌、不安,皆因她清醒的瞭解,一旦放手,就意味着她所不願面對的糟糕結局,在悄然來臨。
那個真真切切瞭解白鹿的人,從此將不再與她同進同退,或許還會成爲她的敵人。
卿雲歌抓着他的衣襟,倔強的不肯落淚,心裡的一個角落在崩塌,那裡曾經住着一隻不靠譜的狐狸。儘管不靠譜,卻陪着她度過了三年多的時光,她的迷茫與心傷他全部瞭解。
他曾對哭泣的她說,她還有他。
他曾守着受傷昏迷的她,不眠不休。
到頭來,等待兩人的卻是那樣的局面。
良久,卿雲歌心底涌起的情緒才漸漸平復,她吸吸鼻子,推開弒千絕。
卿雲歌用力地拍拍自己腦門,讓自己清醒些,狠狠咬了口肉夾饃,不滿的抱怨,“這波直白的傷害有點殘忍了。”
他是打算把人弄哭才刺激她的嗎?
“不要死要活的回去找人了?”弒千絕理了理被她抓皺的衣服,臉上柔情頓時消散,不着痕跡的損回去。
“我一直都要活。”卿雲歌小聲嘟囔一句。
弒千絕餘光瞥了她那擠兌人的小模樣一眼,這才慢悠悠的談及正事。
“爲何回來?”他眼睛炙熱的盯着她,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卿雲歌心間一跳,嘴裡美味的食物剎那如嚼蠟,她艱難地嚥下嘴裡的食物,不自在地舔舔脣上的油膩。
“我師傅沒教過我丟下同伴自己逃生。”卿雲歌隨意尋了個藉口敷衍。
總不能如實告訴他,因爲察覺到他受傷了,擔心他的安危,所以獨自一人回都城吧?
“說得過去。”弒千絕肯定出聲,讓卿雲歌眼睛一亮,然而伴隨着他後半句話,她眼中逃過一劫的光芒如流星般,須臾功夫劃過天空沒了影子,“但我要聽的不是這些。”
卿雲歌腦袋瓜子高速運轉,但剛經歷過一頓暴擊,她腦子跟漿糊似的,想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愣是沒想出一句合理的藉口,而身邊這尊大佛還不開口的死等着答覆。
卿雲歌甚至想着追擊他們的人,這時候追上過來就好了,起碼還能讓她借勢矇混過關。
她就這麼默默地吃完了連個肉夾饃,嚥下最後一口時,連分散的事都沒有了。
卿雲歌把油紙折了又折,終於沒了逃避的方式,索性擡起頭來理直氣壯的直視着弒千絕,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四目相對,弒千絕又問。
“幫你啊。”卿雲歌無辜的脫口而出。
弒千絕見她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將話說得更加直白,“一個女人在知道一個男人深陷危險時,不顧危險地來到男人身邊,同進退,共生死,你覺得這是什麼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