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故意收斂了氣息,黑娃並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在黑娃將那一柄匕首刺入長角羊的脖子中時,顧傾突然顯出了身影。
“啪”地一聲,長角羊重重摔在地上,黑娃卻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突然出現的顧傾。
顧傾衝他微微一笑,“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身手,跟誰學的呢?”
普通人很難殺死一階的妖獸,起碼也得煉氣入體,修行到二三層才能如黑娃一般輕鬆取勝。但黑娃卻沒有任何靈力,純憑自己的身手,這是一個普通的山村青年嗎?
無父無母的孤兒,靠着村民的接濟過生活,怎麼會有這樣的身手?
黑娃抿着嘴,看了顧傾一會兒,沒有回答顧傾的問題,而是躬下身,拖起地上的長角羊,便轉身朝着森林外面走去。
顧傾見他不答自己的話,也沒在意,跟在他身後出了森林。
黑娃一言不發,只拖着長角羊往前走,顧傾也不吭聲就跟在他身後。
走着走着,離村子越來越近,黑娃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你跟着我做什麼?”
顧傾淡淡一笑,“原來你知道我跟着你呀!”
黑娃垂了垂眸,“如果你想要這頭長角羊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要跟着我,這裡不是你們這些仙人該來的地方,不要打攪了我們凡人的平靜。”
顧傾嘴角一抽,她來這裡就爲了一頭一階的長角羊?
黑娃將長角羊丟下,一言不發地朝着村子裡面走去。
顧傾身形一晃,出現在黑娃面前,然後衝黑娃揚脣一笑,“黑娃,聽說你十幾日前進森林一次,回來性情就變了,我猜你這身本事也是十幾日前學會的吧?”
黑娃身體微微一僵,“是又怎樣?我又沒妨礙到你們,沒想到你們這些仙人還管凡人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的確沒什麼心思去管每個人身上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我偏偏對你的事情有興趣怎麼辦呢?”顧傾笑眯眯地,站在黑娃面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盯着他的表情。
黑娃不苟言笑,“我生活單調,沒什麼值得別人感興趣的。”
“那好,你告訴我你性子爲什麼會大變?滿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就離開了。”顧傾微微轉身,對着繞過她試圖往前走的黑娃說道。
黑娃才越過顧傾兩步,就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道:“你真想知道?”
“嗯,不然我爲什麼跟着你這半天了?”
黑娃的步伐放慢了一下,邊走邊說,“因爲我前些日子進森林差點死了,沒想到在一個洞子裡找到了一本功夫口訣,所以纔有這些轉變。”
身後的顧傾沒有吭聲,前面走着的黑娃還在繼續前行,只是嘴裡道:“答案已經給你了,你可以離開了。”
“慢着!”顧傾的聲音再次響起,黑娃的身體停在了原地,卻沒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顧傾笑盈盈地靠近他,伸手就抓住了黑娃的手,黑娃下意識地掙脫,卻聽顧傾道:“你這麼輕易就把
你的秘密告訴了我,不怕我搶你的東西嗎?還是你急於辯解什麼?”
黑娃用力將手收回,“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顧傾只抓住了對方手那麼一瞬,就讓對方掙了回去,她盯着黑娃的臉,“不知道嗎?那要不要我告訴你,無爭師兄。”
黑娃的背影猛地一僵,然後腳步加快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顧傾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在後面,只是邊走邊道:“無爭師兄,你的演技一點也不好,換個身份,至少要模仿下對方的性格吧?十餘日前,恐怕那真正的黑娃在山中已經身故了吧,你十餘日前恰好見到了他,所以纔想出借他的身份避開寒月門的追蹤,我說得對嗎?”
黑娃沒有吭聲,繼續前行,很快就走到了他那座破敗的屋子前。
然後他回過頭,“這位仙人,不管你想做什麼,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請你離開吧,我要休息了。”
說完,黑娃就進了屋,將門帶上了。
顧傾也沒有離去,其實此前各種疑點讓她只是覺得此人有些奇怪,可黑娃那麼迫不及待的趕她走,而且看到她的臉沒有太過驚豔,並非是她太自戀,而是身爲一個小山村的青年不該是這樣的平靜沉穩,況且他說話雖然刻意平常話,但卻不像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人說出來的。
所以她才大膽地生出了猜測,而這些猜測都在她抓住對方手的一瞬間得到了答案。外表再怎麼改變都無法改變他已斷靈根的事實,那副身體明顯就是無爭的,那些經脈脆弱得彷彿馬上都要消失。
她知道無爭還走不出自己設下的魔障,所以她暫時不急着拉他回山,她可以稍微等等,只要十日期限內回去就行。
一日一夜,日月交替,當地平線上浮現第一縷曙光的時候,“吱呀”地一聲,黑娃從破舊的房屋中推門而出,一眼就看到門外村尾那顆大樹上斜倚着的顧傾。
顧傾輕飄飄地越了下來,彷彿老朋友見面一般,笑着招呼,“這麼早,又進山打獵嗎?”
無爭沒有理她,一步步朝着森林走去。半個時辰,無爭用弓箭射殺了兩隻野兔,然後繼續往森林裡走去。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讓我一個人行不行?”無爭的語氣有些不好。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路朝天,各走一半,你不能管我。”顧傾語氣平和。
無爭看她一眼,心頭煩悶的感覺越來越濃,他頭也不回地朝着森林深處而去。
走着走着,他們已經在森林的中心位置,無爭也擊殺了幾頭一階魔獸。突然地,他身形頓住,背脊挺得很直,“顧傾,你回去吧,從此就當我死了,我不會再回寒月門的。”他聲音頹敗中帶了一絲懇求。
顧傾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沒想到他會承認自己的身份,“既然你不想回寒月門,又何必離寒月門這麼近,隨時都能看到相熟的人呢?”
無爭沒有回頭,依舊背對着她,“如果我走得太遠,反而容易被找到,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點平凡的日
子。”
“你真是這麼想的?”顧傾眯了眯眼,“你真的不想重續靈脈,一雪前恥?不想親自護着寒月門,看着寒月門一日一日壯大起來?”
“夠了!”無爭的聲音陡然拔高,“我不想,我不想行了嗎?顧傾,你走吧,算我求你。”
“無爭師兄,我真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懦弱,若換做是我,別說還有一線希望,就是沒希望,我也不會放棄找尋希望,更不會讓悔婚打臉的人逍遙自在。你這麼做只會讓陸天綾明白,她做得選擇是正確的,當初幸虧沒選你。”
無爭被顧傾一席話氣得額頭青筋直冒,顧傾在旁看見了卻裝作沒看到,繼續道:“難道你不想看到陸天綾悔不當初的模樣嗎?”
無爭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沒有立即吭聲,但顧傾看得出來,他心情正在大幅度波動,僵直的身體也在輕輕顫動着。
“有些人靈根被毀,那麼絕望下想要這一線機會都沒有,而師兄你明明有一線機會卻並不珍惜,至少……你也應該試過,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後再放棄。”顧傾站在原地,手已經放下來,眸中微光閃閃地盯着無爭的背影。
兩人就在這麼僵持着,微風徐徐,偶有三兩隻一階、二階魔獸出現試圖攻擊無爭。無爭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彷彿成了雕塑。若不是顧傾出手,恐怕他已經成了魔獸的腹中餐。
顧傾沒有催促他,她知道要改變一個已經做了決定的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時間就在兩人沉默中一點點流逝,天光漸暗,前面站着的無爭身體晃了晃,終於慢慢回過頭來。
顧傾沒有吭聲,但眼神亮了一分,灼灼地盯着他。
無爭面色無波,看不出來此時在想些什麼,他盯着顧傾道:“問心師妹,謝謝你的好意,我需要再思考一段時間。”
顧傾本以爲這麼一兩個時辰過去,無爭已經想通了,可沒想到他還是沒想通,好吧,反正離最後的期限還有幾日。
“行,你好好想。”
無爭垂下眸子,腳步彷彿有無限重,沒踏一步都彷彿消耗了很多力氣。
在經過顧傾身邊的時候,無爭用很輕的聲音說道:“謝謝你,問心師妹。”
說完,他已經越過顧傾朝着前面走去。他看着黑沉沉的天,白濛濛的月光從天空灑下來,留下一地的樹影。
問心師妹,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你不知道對一個快要絕望的人而言,再懷着一線希望去期盼一件事情,而得到的是永遠的絕望,那對他而言恐怕連生存下去的勇氣都難以積攢。
顧傾沒有追上去,她能做的已經做了,雖然她很想知道那重續靈脈的方法,可無爭若是不願意,選擇平凡至死的話,那她也只有想其他法子了。
無爭徑直回了他那座臨時居住的破敗的舊房子。顧傾也同樣在他屋外那顆大樹上盤腿而坐,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修行了,並非她不想,而是修行一年也抵不過以前一二十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