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唯楚驚呼了聲,倒不是因爲手掌心發疼,而是因爲男人這個舉動。
她愣愣的盯着他看。
寒墨夜卻是鐵青着臉色倪着她,“不識時務。哄本王很難,嗯?”
有那麼一瞬間,鬱唯楚想到了王德斌曾對她說過的哄他。
其實很奇怪,在王德斌身邊的時候,她老覺得王德斌和寒墨夜很像。
但在寒墨夜身邊的時候,也就只有這一點像極了王德斌。
一樣的口吻,懊惱,煩躁,卻又帶着點委屈。
鬱唯楚的眼眸輕輕地眨了眨,神色迅速的恢復了原樣。
她言笑晏晏的安撫着男人的手,“王爺不要怕,雖然小的不知道,王爺您這是什麼病,但像王爺您這樣的禍害着實不多了,怎麼說禍害都遺千年,不會那麼輕易就去見了如來佛的。”
鬱唯楚說話從來都是顛三倒四無厘頭的,男人也懶得理會。
他似乎很疲倦,掀開身旁的棉被,拍了拍一側的牀榻,“上來。”
鬱唯楚看了看他,哦了一聲脫了靴子,便慢慢的爬上了他的牀榻。
寒墨夜很喜歡抱着她睡,她一上去學他一樣半靠着牀頭坐着,他便直接扣着她的手,將她的身子往懷裡拉了拉。
鬱唯楚一直覺得自己身上其實也沒多少肉,好罷……是有那麼一點肉感,但是她還是很瘦的好麼?!
他將她緊緊的抱着,力道又重又用力,宛若鬆開了一些懷裡的人就會消失。
或者說……他會消失。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額頭,然後埋首在她的肩頸,輕輕的闔上了眸,“跟本王說說話。”
他閉着眼看不見鬱唯楚的臉上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她眸裡的神色,懷裡的女人默了默,纔出聲。
“小的從來沒有給王爺講過故事,不如小的給王爺講講故事罷?”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
鬱唯楚清了清嗓子。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家醫院裡,唔……王爺你可以把它當作是醫館。那裡住着兩個癌症後期,重病而起不了身的病人,他們一個人靠着窗睡,一個人靠在裡屋,整日見不到陽光。”
她的面色淡淡的,眸裡也沒有什麼色彩。
“他們在那裡住了很久,靠窗的人總是向外看,也總是和看不見窗外景色的人說,外邊很美,陽光燦爛,鮮花盛放,惹的那看不見窗外的病人心癢癢的,很想往外看一看。終於有一日……靠窗的那個病人呼吸困難,而那個看不見窗外的病人,卻是眼睜睜的看着他,沒有按下觸手可及的按鈴……”
“然後,那位一直靠窗睡的病人在掙扎中死去了。而那位看着他掙扎的病人,卻向護士提出了請求,要求將他的牀位,換到那個靠窗的位置。護士答應了他,他也如願的得到了那個位置。”
耳邊的呼吸漸漸平緩勻長,女人微微一怔,輕軟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沒有聲音,“只是可惜啊……”
瀲灩的紅脣漸漸褪了色,她的聲音完全斂住,沒有再出聲。
就着這個姿勢,她的目光微微垂落着,落在了男人的大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節骨分明修長白皙。
此刻正緊緊的攥着她的手,強迫式的十指相扣。
他的手那麼溫暖,而她的手卻如此的冰冷,他竟也敢握住,還敢將他溫暖的溫度,使她的手指都暖和起來。
鬱唯楚緩緩的擡起眼簾,昏黃的光線下,她的眸底溢出了些水光,燭光撒落上去隱隱約約波動的厲害。
她靜靜的側首,看向男人已然熟睡的臉,不知凝視了多久,她才緩慢的,一點一點的擡起手指,撫摸上他俊美而幾近沒有血色的面容。
這張臉,曾如此怒喝與她,或者冷倪着威脅着她,或者十分懊惱卻又十分倨傲的要她哄他,或者……玩味十足的戲謔的凝視着她,如此生動,宛若昨日經歷。
溫熱的淚從眼角處滑下,一滴一滴的滾落在掩着他們身子的棉被上,女人細膩的聲音帶着些顫意,“只是可惜啊……我做不到,那個看不到窗外的病人了……”
寒墨夜。
我忽然就做不到了。
如果可以做到不爲你按鈴……
她慢慢的閉上了眼,眼眶中的淚珠頃刻滾落,被他扣着的手指緊緊的反扣了回去,她的腦袋埋首在男人的胸膛處,三千髮絲散落開來,輕輕的遮掩住了她眼角劃下的淚痕。
這大概,就是她老爹常說的宿命罷。
遠離官場中人這一警告,她到底……無法做到。
也註定,難逃一死。
……
…………
翌日。
落蘇和千世無法抗令,一早便領着一衆朝臣啓程回京。
鬱唯楚難得沒有睡懶覺,很早便起了身。
曲漓給寒墨夜開了藥方子,她理着那些藥材,竟有些不認識。
其實也不難解釋,古方的藥物多了去,黃帝內經和本草綱目中也有許多沒有記載的藥草。
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有很多古代的東西是沒見識過的。
依言將曲漓的藥方按照步驟,給寒墨夜熬着藥。
可憐了她不曾玩過鑽木取火這玩意,愣是被柴火薰了半天,眼睛都薰腫了。
也還算是有點腦子,直接去了客棧的後廚那裡,一邊笑眯眯的跟後廚的小哥賠着不是,一邊舉着一把火把後退着到了熬藥的地方。
等將火種燃起,鬱唯楚這才拍了拍手掌,手指很隨性的颳了刮鼻尖,深深的爲自己點了點頭,“生火這種東西怎麼可能難得倒勞資――”
一直沒有出聲站在不遠處,看着她費盡心思折騰的男人,忽然就笑出了聲。
這笑聲鬱唯楚十分熟悉,無非就是曲漓那臭小子十分欠扁的偷笑着。
她連眼皮都沒有掀,回眸倪了曲漓一眼。
“笑笑可以,但咱能不要笑的這麼滲人,給這些還活着的花花草草一點空間,好不容易剛開了花,一聽你這笑馬上就得凋謝了。”
曲漓顯然沒聽懂,不過也不妨礙他對鬱唯楚言語的理解。
他緩緩的走上前,目光定在她的臉上幾秒,而後又忍不住擡手掩脣笑了聲。
“王爺醒了,現在正在屋子用膳,你去伺候罷,這裡我來就行了。”
鬱唯楚甩了他一眼,掄起衣袖眯着眼,“等我把鑽木取火給玩爛了你纔來廢話,是不是不太人,道啊兄弟?!”
“我怎麼知道,你連這個都不會,”曲漓攤攤手,說話的聲音十分的欠扁,“看你生的皮糙肉厚的,還以爲你天生就是幹這活的料,誰知道連這活都看不上你,你說說,你還能做什麼?!”
鬱唯楚倏地攥緊了爪子,啪的一聲就往曲漓身上招呼而去,曲漓動作靈敏,一下就避開了她的攻擊。
鬱唯楚眯了眯眼,上手作勢要甩他巴掌,曲漓防備着她手上的動作,誰料女人的腳上卻猛地一動,穩穩當當的踩在了他的腳背上。
登時,曲漓就不動了。
鬱唯楚笑的無敵賤。
雖然不是很理解,爲什麼同是男人,卻只是曲漓會對她的腳如此的忌憚?
她狠狠的在他的腳背上踩了幾下,笑容十分好看,“敢說我壞話,小子,你帶腦子了麼?”
鬱唯楚是真的使勁,腳背上又沒有練過鐵腳功,自然是鑽心的疼。
曲漓一邊忍着疼,一邊看向她,“行,我認錯我認錯,你趕緊放開。”
他話音剛落,鬱唯楚便又重重的踩了他一腳。
曲漓倒吸了口冷氣,便聽鬱唯楚不鹹不淡的問了句,“昨晚王爺吐血了,你都還沒有和我們說,究竟是什麼原因?”
她的話題跳的有些快,曲漓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這沒頭沒腦的話,腳上又是重重的一踩,“還不快說!”
曲漓倪着她,“王爺只是舊疾發作,他本來病的就很重,吐個血算什麼,沒死就很不錯了。”
鬱唯楚的臉微微一僵,隨即又恢復如常,“這麼嚴重,但我見王爺的狀態,似乎要比上個月好多了……”
曲漓嗤笑了聲。
寒墨夜強行服用了另外一種藥去剋制蠱毒的發作,以毒攻毒的方法,處理不當就是兩種毒存在於體內。
按理來說應該不會的,但就是很不巧,現在兩種毒素都侵進了他的體內,如今能活多久都還是個未知數。
曲漓的眉眼有些冷冽,“不過是強弩之末……”
他淡淡的看向鬱唯楚,慢慢的笑了起來,“倒是你,昨晚不見你吭過一聲,原來是想等到今日來找我問個清楚,怎麼樣,你還想問什麼?”
鬱唯楚果真就湊了上前,烏黑透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瞧,“說真的,我真的有件事想問問你。”
“嗯?”
“上一次你的嘴巴捱到我臉的時候,我是不是還沒有揍你?”
“我什麼時候……”曲漓眸色微變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卻見她繃着一張小臉,繞開他的身子,朝一人走去,“王爺,您怎麼來了?”
曲漓渾身一震,猛地轉過身去,映入眼簾的,是身着一襲黑袍,面色異常寡淡的男人,他眼眸一呆,又倪了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憋了半天才道了句,“我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