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吶――
她就知道,老天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老皇帝的目光投向淡漠着臉的男人身上,而後又轉向了他身邊站着的嬌小女人。
“太子提醒的對,要做我皇家的人,可不止是要德才兼備,家世也需得清清白白。你叫殊影,你的家父是誰?”
衆人靜默不語。
坐在特殊席位上的秦風之,淡然的拾起茶杯,淺淺的啄了一口茶水。
他細長的眼睫輕輕垂下,面上不留一絲神情。
而女眷這邊,文西郡主卻是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侍女之前一直拉着她,不許讓她出頭。
這會逮着機會了,她瞪了一眼身邊的婢女,而後猛地站起身來,大聲道。
“皇上,皇后娘娘,這位殊影姑娘,西兒之前是見過的。”
皇后的視線望過去。
她眸有驚色,哦了一聲,“西兒見過,在哪裡見的?”
鬱唯楚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只見文西郡主緊緊的盯着她,脣上帶着抹譏誚的笑意,但目光極其兇狠。
“西兒見她時,是在夜哥哥的府裡,那時候,這位殊影姑娘一襲男兒裝扮,更是夜哥哥府裡賣身爲奴的下人。”
此言一出,衆人皆爲震驚。
有人交頭接耳,“原來她是個奴才!”
有人細細碎碎的唸叨,“還以爲她再不濟也是個平民,但她現在,竟然是個奴才?!”
鬱唯楚,“……”該不該點個頭,畢竟他們說的都對……
她側眸看向身邊的寒墨夜,男人面上依舊淡漠,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
文西郡主的話仍在繼續,“不僅如此,這殊影姑娘,人還極度無禮,仗着自己是夜哥哥府裡的下人,百般對西兒不敬,上一次因爲她對西兒不敬,所以西兒忍不住出手教訓了她一下,可結果――”
她臉上哀慼一片,望着寒墨夜的眼神癡迷哀痛,“教訓都沒有教訓幾下,西兒卻是被夜哥哥逐出府外,還不準西兒日後,再進靖王府……”
皇后面有慍怒之色,“竟有此等之事?!”
她看向鬱唯楚,“殊影,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鬱唯楚沉默了一下,“民女只能同意,郡主所言的前半部分。”
文西郡主怒道,“什麼只能同意前半部分,都這時候了,難道你還想狡辯不成?”
鬱唯楚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她不喜歡,捲入什麼是是非非。
眼下無人可依,她也只能自己來扛着,正想要說話,卻猛然聽見一道聲音淡漠響起。
“她是本王的下人不錯,但這不能證明,她對郡主不敬過。”
靜謐的殿內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男人側眸看着鬱唯楚,面色寡淡,昏黃的燭光投在他俊美的臉上,顯得柔和萬分。
“郡主爲人如何,在場的人心中都有數,又何必,把話挑開言明?”
文西郡主的眼淚當場就滾了下來,“夜哥哥……”
鬱唯楚的眼神閃了又閃,最後受不住他那奇奇怪怪的目光,驀然就扭頭望向了老皇帝。
她抿脣,又低下了腦袋,“郡主高貴,民女一介奴才,自然是比不上的。可人的地位雖分三六九等,但在民女的眼裡,人的品德也分三六九等,如果人只有尊貴的身份,而沒有高貴的品德,除卻禍害人間,也不能做些什麼。”
文西郡主又氣又怒,又嫉又妒,“你……”
“好了。”
老皇帝猛地呵斥了一聲,老來得子的喜悅,已經被這些雜事沖淡了許多。
“朕現在要聽的,是你的身份,你的家世,不是你的爲人品行脾性。”
太子寒子晏的視線,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而後又望向了寒墨夜,沉默不語。
鬱唯楚垂下眼瞼,“民女自幼年起,母親就已經離世了,家父是半個算命先生,如今……他不在這個世界。”
……親爹,您能不能不打女兒,女兒這也是爲了活命啊不是?
而且您的確不在這個世界,女兒也不能算是撒謊……
衆人默,紅鎖卻是冷冷的勾着脣。
蘇涼的確是父母雙亡,但她分明就還有個爺爺!
老皇帝沒有發話,鬱唯楚黑白分明的眼卻是猛地擡了起來。
她直直的盯着老皇帝看,脣角張了張,欲言又止,最後小心翼翼的道了句。
“雖然民女算命的能力很差,一算一個不準,但如果皇上喜歡的話,民女也還是能勉強算出來的?”
反正她此生,最厲害的本事就是瞎掰。
算命,也差不多就那麼回事……吧?
老皇帝眼神一暗,“你家世也算淒涼,但朕見你還能如此樂觀,實屬不易。”
鬱唯楚,“……”
你想的太多了,皇上……
太子淡淡的嗯了聲,“殊影姑娘的身世的確令人悲傷。”
落蘇在場外聽的驚心動魄。
鬱唯楚的額頭上不見汗意,她倒是冷汗連連。
“不過……”
太子話鋒一轉,幽深的眸子望着寒墨夜,眼神銳利。
“前幾日,本宮去了大理寺一趟,無意中見到了一副案犯的畫像,此人卻與殊影姑娘長相極爲相似,近乎是一模一樣…………”
說着,他還將那副畫像讓人拿了出來,呈遞給高位上坐着的老皇帝。
“此人當日一襲男裝打扮,身穿青色長衫,蓄意闖進了林太傅長女的花轎之中,大鬧了一場,使得林太傅長女的婚事就此作罷,林太傅長女日夜啼哭,如今心力憔悴,病倒牀前。”
太子的嗓音一直都平平淡淡的,連一點高音都沒有。
“世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不知殊影姑娘,那日的惡作劇究竟是爲了什麼?”
鬱唯楚差點嘔血。
她哪裡知道是爲了什麼?!
不過,當日她闖進寒墨夜轎子裡的穿的那件外衫,的確是青色的長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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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時又被官兵追的滿大街的跑……
原來個中緣由是這樣子的?
老皇帝瞧了瞧手裡的畫像,又敲了敲鬱唯楚,面色微沉。
皇后也瞧了一眼,忽然咦了一聲。
“這不是上一次,殊影的男兒打扮麼?”
她幽幽的望了一眼寒墨夜,又看向鬱唯楚。
“殊影,你爲何要拆人姻緣,是不是喜歡那林家千金的夫婿?”
寒綰綰咬了咬脣,暗中低語了聲。
“看來今日這宴會,註定是不得安生了……”
寒墨夜烏黑的眸子閃過一縷幽光,眉頭輕輕一鎖。
落蘇抿脣暗自着急。
那件事主子插了手,現在不好站出來,爲鬱唯楚解圍……
可這種事情,鬱唯楚又是女子,自然不能歸類爲有意非,禮林家千金什麼的,只能是歸咎於蓄意拆人姻緣。
只是爲什麼要拆人姻緣……
理由呢?
鬱唯楚一個頭兩個大,對於這一波又一波的針對,簡直煩不勝煩。
她眸色清淡,連敬語都省了。
“首先,林家千金長什麼樣,我不清楚,其次,林家千金要嫁的人,我連名字都不知道。”
她的語速稍稍變快,能看的出來她被招惹之後的態度,“再者,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現在連親爹都有可能是假的,兒子更有可能是隔壁老王的,爲什麼我就不能有長的一模一樣的兄弟?”
老皇帝,“……”
衆人的思緒還沒有跟上來,鬱唯楚反倒往太子那邊看了去。
她面上淡淡靜靜的,甚至帶了那麼點笑意,“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我一個小姑娘,是嫉妒我年紀比你小,還是嫉妒我女扮男裝都比你好看?”
衆人,“……”
落蘇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鬱唯楚是不要命了麼?!
竟敢如此對太子說話?!
秦風之微微挑了挑眉梢,連紅鎖都不由對鬱唯楚刮目相看。
氣氛靜謐下來,竟是如此的詭異而壓抑。
鬱唯楚轉過了身子。
她看了寒墨夜一眼,見他面上既沒有責怪,也沒有欣賞,全然冷淡。
她眨了眨眼眸,朝老皇帝道,“如果這些事情,全是因爲民女癡心妄想,想要嫁入皇家而必須談論的,那麼……”
她對着老皇帝深深鞠了一躬,“民女還請皇上,把民女驅出盛京,永不迴歸。”
寒墨夜的眸色一深,聲音淺淡,“殊影。”
鬱唯楚面無表情,“王爺您喊我也沒用,這個世界太危險了,我覺得我有必要回一趟村裡,避避風頭。”
太子轉身,拱手向老皇帝道,“兒臣並無此意,只是湊巧看見,覺得需要一個解釋罷了,殊影姑娘誤會兒臣了。”
老皇帝嗯了一聲,對太子的修養感到滿意。
哪怕是鬱唯楚出言不遜,他也能泰然處之,實乃風度也。
他居高臨下的看向鬱唯楚,“你小小年紀,倒是生的伶牙俐齒,連太子都敢辱,罵,膽子不小。”
“皇上明鑑,這天下太平,皇上治理的天下繁華鼎盛,民女就算是不曾有過母親的陪伴,也能健康快樂的成長。”
她靜靜的凝視着他,“可一講究入宮,便是各種羈絆,處處生險。那畫像上的人與我長的一樣,我偏偏又拿不出證據來,如果民女承認了的話,皇上,是不是準備治我死罪?”
老皇帝重重的嗯了一聲,那代表反問,也代表皇家的威嚴。
氣氛陡轉之下,瞬間就劍弩拔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