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重嘉給東方茱萸備了盛大的嫁妝,堪稱十里紅妝。清晨時分,在東方茱萸走上了虢國迎親使節準備的一輛三十人的喜轎時,內心說出的酸楚,看着漸行漸遠的東方重嘉和皇后,可她心中卻在努力地尋找秋姑姑的身影,姑姑,你爲什麼不來送我,我不是再三囑咐的麼?
她不知道,此時的秋姑姑,望眼欲穿,在這靜苑之中,一直朝着東方茱萸一行離開的方向眺望。
可是她不能來。
陶光坐在旁側一匹馬上,看着盛裝打扮的酈國公主,神情惆悵,口中不由說道:“請公主上轎。虢國離酈國千里之外,中間又相隔着長長的渭河,這一路上,路途顛簸,想必公主要暫時受些委屈了。”陶光看着眼前絕色的公主,誠摯地說道。
酈國公主酈東方茱萸聞言,微轉回頭看着陶光,說道:“謝過大人關心了,只是,人生失意無南北。”她說完,就由宮女攙扶着,步入了喜轎之中。緩緩蓋上鮮紅的華美流蘇蓋頭,這蓋頭的紅色,在她看來是多麼的觸目驚心呀。
“人生失意無南北?”陶光口中緩緩念着這句話。
東方重嘉和皇后坐在步輦之中,身後跟隨着一衆大臣。東方重嘉的鼻子不禁酸酸的,皇后心中也自是難過。三名皇子,雖然只見過東方茱萸區區幾面,但是看着這自願前去和親的東方茱萸妹妹,心裡總是不太好受。尤其是三皇子,因爲和東方茱萸共同喜歡樂曲的緣故,和東方茱萸的關係也比前二位皇子深些,所以,看着前方長長的車子,更是不能自持。
只見虢國使節陶光端坐在馬之前首,朝身後對着衆多迎親隨從,大聲說了句:“起駕。”
話音剛落,迎親車子前頭的幾名虢國官員和隨從便徐徐發動了車子,車軲轆開始緩緩往前行,沿途滿滿站着的,盡是前來自發宋送行的酈國百姓。
東方茱萸聽到清晨沿路百姓們的跪拜祝福聲,不由掀起了簾子。她看了看酈國的江山,看了看酈國的百姓,她又牢牢記住自己的重任,不管這虢國的皇帝是如何暴虐,如何跋扈,如何不可一世,她,東方茱萸所要做的就是一定要得到虢國皇帝的寵愛。只有這樣,才能保全酈國的平安,酈國百姓的平安,才能讓父皇母后了寬於心。
眸子中忽地又滴出了幾顆碩大的眼淚。她想到,那個和她一起仰躺在草地上的少年,今晚要傷心欲絕了吧。
原諒我,夷青。
車子緩緩駛到渭河之邊,渭河邊停泊着的十搜渡船也在靜靜地等待。在即將渡船之時,酈東方茱萸忽然在轎中吩咐停下。
她掀下紅蓋頭,在兩名隨嫁宮女的攙扶下,走出紅轎,來到這渭河之邊。深情地凝視着南方墨城,緩緩跪下,心中默唸道:“別了,故土。別了,故國。”
陶光看着暮色之中的酈國公主,眼光復雜,心中也在感嘆,這獨孤儀龍宮中妃嬪也衆多,對這個視若棋子的公主可會有一絲憐惜麼?看看歷史上的那些和親公主,下場都是如何。他內心不由地深深同情起眼前的這位酈國公主來,
何況她是多麼的風華絕代,實在是不該有這般多舛的命運。
因爲就他的瞭解,獨孤儀龍從來都只將女人作物品,當做一件有價值的禮物。
陶光轉過思緒,向東方茱萸施禮,說道:“渡船已開,公主請入轎吧。”
東方茱萸緩緩地點點頭,重新坐入轎子之中。
黃昏時分已過,彩霞滿天之後,夕陽就落了山,蒼茫的暮靄侵襲而來,夜色越發地黑暗了。浩蕩奔騰的渭河,暗的看不見一丁點亮光。安睡在渡船專爲她準備的華美牀榻,儘管非常疲憊,可是東方茱萸卻毫無一絲睡意,她睜着眼,聽着耳邊洶涌澎湃的河流聲。
嘩嘩,嘩嘩,嘩嘩。
而她的胃因爲這顛簸不息的河水,來回翻騰不已。
此時的獨孤夷青,白天在深山習劍,竟然一絲一毫也不知這墨城皇宮公主出嫁之事。
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悄悄來到這喜福宮,意外的是,並沒有看到那個東方茱萸那個小宮女,而今天晚上的喜福宮,似乎顯得足夠的冷清,宮女人數也彷彿少了許多,他正在暗自納悶之間,忽然看到了一面壁上一個大大的喜字,這是誰在辦喜事?哦,自然是住在這裡的公主了。這時,他腦子裡忽然想起了前幾天獨孤儀龍說過的話:過幾日,朕要回虢國準備一番,迎接前來和親的酈國公主。
他心內緩緩地一怔,莫不是,這喜福宮內的公主和獨孤儀龍成親,東方茱萸這小丫頭也陪嫁去了?難道,這就是東方茱萸這丫頭的難言之隱?
獨孤夷青於是就躲在酈國公主一角,悶悶地想着。只是,就這樣不告而別,也確實傷了他獨孤夷青的心,雖然,並不是東方茱萸以爲的“傷心欲絕”。
他現在得確定東方茱萸這丫頭到底有沒有隨和親的公主遠去虢國,還是即刻就趕回虢國的好,向獨孤儀龍問詢一下,不就知道了麼?
渭河之水長又遙遠,需在河上渡過一晝一夜之後,才能到達虢國岸邊。
東方茱萸雖然頭暈目眩,但是扛不住睡意襲來,終於在凌晨到來之時,沉沉睡去。
陶光在外問候侍候着的公主的兩個隨嫁宮女,說道:“公主,可還是一直睡着?”
兩名宮女點點頭。其中一個說道:“公主胃裡不舒服,將前幾天吃的東西都嘔吐出來了。如果船上備有胃口清淡的稀粥就好了。”
陶光說道:“這個自然可以有。我來向渡船上的廚房吩咐一下。”
陶光趕緊去了渡船上的廚房,可惜這虢國人的主糧是細面,船艙中是以備作戰而儲存的細面和高粱,以及滿倉的臘肉和酒水,偏偏竟是找不到一顆米粒。
正在躊躇之間,在廚房角落裡發現了一隻小小癟癟的袋子。他上前拎起,用手捏了一下,心中一喜,打開一瞧,果然裡面是一粒一粒潔白如玉的大米。
他趕緊去尋廚師,居然找前找後,找不着。忽然聽到廚房後面幾個沉重的呼吸聲。大步走進一看,居然看到幾名身軀肥大的廚師都喝的醉醺醺的,陶光一時怒氣
,上去狠狠踢了幾腳,高聲喚了幾聲,無人答應,喝的醉醺醺的幾名伙伕還是在打着呼嚕,心中更加惱怒。
想來想去,沒奈何,可憐堂堂的統領陶光大人,居然只得委身在這廚房,找了一隻陶瓷瓦罐,開始生火熬粥。想着這酈國公主身形纖弱,於是在櫥櫃中自己搜尋,終於搜到了一些紅棗,還有一封一封包好的上好的紅糖,陶光心內是大大的開心,連忙將紅棗洗淨,將紅糖拆開,把紅棗和紅糖放入粥中,開始細細地熬起來,難爲他一個大男人,做起這些事情來,竟然還是有條不紊。半個時辰之後,陶光已經聞到了瓦罐裡飄出的濃郁粥香。陶光啊陶光,你可真是武能打仗,文能煮粥呀,陶光坐在一隻小凳子上,爲自己的多才多藝而自豪感嘆着。就在他哼着小曲兒,小心地將熬得芳香四溢的稠粥,輕輕地盛在一隻白玉景德鎮瓷碗裡時,擡起頭時,他看見了廚房已經醒過來了的幾個伙伕,身後還圍着一羣值班守夜的士兵,一個個的眼睛可瞪的比銅鈴兒還要大,還要圓,驚訝的似乎下巴都要直直地掉下來。
陶光看着圍住他的一羣人,沒好氣地說道:“沒看見本大人正在忙活嗎?去,你們去將這碗稠粥,交與酈國公主帶來的隨嫁宮女,好生送到公主的房間。你們不知道人家是金枝玉葉麼!”
圍着的人都愣住了,一時沒回過神來。一個機靈些的小個子士兵,連忙上前遞過陶光的景德鎮瓷碗,哈着腰說道:“大人說的是。說的是。”說完,捧着這碗陶光精心熬製便首戰告捷的香粥,腳不沾地兒地去找酈國公主隨嫁的貼身宮女,最後,總算是如願到達目的地了。
東方茱萸在宮女的服侍下,吃了這碗紅棗糖粥之後,胃裡竟然再沒翻騰,頭也不昏了,想是進了食,有了力氣罷。
下午,東方茱萸想着肚子裡存了食,還是從榻上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吧。就從渡船上的內室裡出來,披了件孔雀毛織就的披風,迎風走到渡船甲板之前。
眼波平靜,平靜的看不出任何心思。
陶光正好巡視,從這兒經過,見是酈國的公主,上前恭謹地說道:“見過公主殿下。”
他擡頭看了看公主的氣色,似乎已經是好多了。他的心底稍稍放鬆了些。
“公主吃的紅棗甜粥,是否對這胃口,若是想吃些清淡的,就告訴宮女,和臣下說一聲。臣下定當盡力而爲。”
東方茱萸看着陶光,心中納悶,他怎麼知道今天中午我吃的這些?轉而一想,哦,是了,想是這幾天的飲食起居都有記錄的吧,就如在酈國宮中一樣吧。
“謝謝大人關心。”東方茱萸說道。
“公主,明天清晨時,我們就能上岸了,公主您可就到了虢國了。”陶光說的意味深長。
東方茱萸站立在甲板上,眺望着北方。雖然現在江面上波濤洶涌,除了滔天的波浪,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但是,心裡堆積的陰影還是在越放越大,越放越大。對於這個陌生的國度,她一無所知,對於陰暗的不可知的將來,她不禁深深蹙起了長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