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昨天讓你打過去訂花,花店那邊怎麼說?現在已經快4點了,他們還沒有打回來確認嗎?”李冰倩正坐在沙發上‘愜意’地喝着下午茶,可是,頻頻看向時鐘的眼神卻躲不過張媽的法眼。
“我現在就打個電話過去問問,不過夫人,什麼事兒這麼着急,值得讓你10分鐘之內擡頭看了6次,我看杯裡的茶都快涼了吧?”一邊朝座機走去,張媽不忘調侃着沙發上假裝鎮定的李冰倩。
“有嗎?你多心了吧?”就算和張媽是這麼多年的好姐妹,李冰倩依然不放心把這個秘密告訴她,畢竟,在心裡封存了20幾年,重新翻開,一時間恐怕連自己都會覺得陌生。
這邊李冰倩正說着,張媽已經接通了花店的電話,“您好,請問歐陽家定的花現在可以送過來了嗎?”
從昨天到現在,安景豪一直把自己鎖在書房裡,‘不問世事’,無奈,店裡的大小事務不得不由舒婷一肩扛,“不好意思啊!這兩天店裡有點事,我一個人忙得頭都快暈了,對了,上次說的地址是花前街後山別墅區6號嗎?”
“嗯!請問您叫什麼名字?送到的時候我好通知門衛開門!”
“舒婷!舒服的舒,女字旁的婷。實在不好意思啊!我現在就給您送去!大概6點的時候就可以送到!”
“辛苦了!”
“哪裡哪裡,差點忘了這事兒,我才覺得抱歉呢!沒什麼其他要求的話現在就送花過去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掛斷電話,匆匆地帶了一瓶水在身上,舒婷拿了車鑰匙就朝着大門走了過去,臨走還不忘叮囑一句,“景豪,我出去送花,漪兒跟辰睿出去玩兒去了,店裡沒人,要是有客人來買花的話你出來招呼一下!”
沒有回答,只有大門“吱噶”一聲關上的聲音。
“夫人!花店老闆說了,她立馬就送過來,大概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送到了!”端着剛剛燒好的熱水,張媽慢悠悠地走到了李冰倩身邊,細心地幫她換了杯熱乎的花茶。
“是嗎?”輕輕地抿了一口剛剛沏好的新茶,“來送花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兩手捧着剩下的那壺熱水,張媽試探地迴應着,“問過了,說是叫舒婷,聽聲音像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不過夫人,張媽不明白了,您怎麼會在只有一個人手的花店裡定那麼多的花兒呢?咱家裡最近好像也沒要辦什麼酒會吧?”
“怎麼?沒酒會我就不能買點花回來賞賞?小花店說不定就有平日裡市場上買不到的花呢!”說着,放下手裡的茶杯,理了理衣服,李冰倩優雅地站了起來,“好了,我暫時出去一下,晚飯大概不會回來吃了!”越過張媽,批上一件防風的大衣,李冰倩就準備‘離家出走’了。
“要是老爺回來問起,我該怎麼說?”眼看着李冰倩前腳就要跨出門檻,張媽立刻想到了這個非常嚴肅的話題。
沒有回頭,李冰倩只是坐在門邊的沙發上正了正腳上的高跟鞋,“放心,老爺他不會回來!要是真的回來了的話,就說我去跟朋友喝茶了!對了,還有,小海這兩天情緒不太穩定,你幫我好好看緊他,別讓他出去鬼混!”
平日裡要是在家裡看見歐陽賢軾的影子,那才叫奇怪,這麼多年,她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在家的感覺。
“放心吧!小海少爺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夫人您啊,犯不着擔心!”
“就是因爲他平時太乖了,一下子悶在房裡不肯說話我才擔心呢!總之,最好不要讓他出去!我走了!讓門衛把大門打開!”
因爲歐陽澈和雨諾訂婚的事兒,歐陽海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要麼就是跟歐陽澈看齊,天天大白天的就去酒吧鬼混,天黑了也不見回來,李冰倩真是擔心,再這麼喝下去,總有一天他會醉死在酒吧裡。
“知道了,夫人!”
當一藍一白兩輛完全屬於不同檔次的車在街道上擦肩而過,她們或許毫無察覺,不過,這個不經意的交錯,究竟只是命運的巧合,還是,它正在悄無聲息地改變着些什麼?
白色的保時捷在花店門口緩緩地停穩,一個穿着靚麗的貴婦人從車裡優雅地走了出來,黑色的墨鏡下,掩去的是她內心的悸動和不安。輕輕地推開那扇玻璃的推拉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花店裡,安靜的出奇,只剩下高跟鞋的“踢踏”聲迴響着。還記得昨天舒婷走出來的那扇門,一步步,李冰倩小心翼翼地朝着安景豪的書房走去。
原以爲在踏進花店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整頓好了自己悸動的心,可是,此時此刻,當他的背影再次映入她的眼簾,所有的往事就有如波浪般洶涌澎湃,一時間,顫抖着的腳步竟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現在還真是不得不懷疑舒婷不鎖門就出去送花的安全性,別說是照顧店裡的客人了,連李冰倩這麼嘹亮的“踢踏”聲都沒能吸引安景豪的注意。
“踢踏,踢踏”每一步,她都在將她自己送到他的身邊,終於在距離他一米的地方停下,眼前,那個她用了20年也沒能忘掉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他的靈魂似乎已經全部灌進了他手裡的那張泛黃的舊照片裡:柔美的夕陽下,一對夫妻正幸福地摟着她們愛的結晶,一個滿臉堆着幸福微笑的小男孩。
輕輕一抽,照片就從安景豪的手裡滑了出來,顯然,他的心思早已經沒有停留在照片上。不過,突如其來的力量倒是嚇了他一條,剛剛,不久前,他才清清楚楚地聽到舒婷說要出去送花,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敢把那張他埋藏了20幾年的照片拿出來,可是現在,顯然,有人闖進了他的私人領地。猛地擡起頭,視線裡出現的那個身影卻楞是讓他半晌沒說出話來。
看出了他的驚訝,李冰倩決定首先打破這個尷尬而奇怪的場面,“之所以會把自己鎖進房間裡,是因爲你爸吧?那個叫安易風的男人,其實就是多年前你以爲過世了的爸爸,對嗎?”她的眼神,一如當年躺在白色小木屋裡的那個青澀少女,不一樣的,或許只是彼此的心境。
一記嘲諷的微笑就是僵硬過後唯一的回答,“你以爲你很懂我是不是?”一把奪過被她緊緊攥在手裡的照片,“歐陽太太!你的關心,我高攀不起!還是那句話,這個地方不歡迎你,你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或許是因爲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小夥兒,或許,他們的心都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風霜,再見面,即使內心波瀾澎湃,臉上的表情也早已經僵硬在了最初分開的季節。
還是那樣呆滯的眼神,平靜的面容,就好像她,李冰倩這個人從來也就沒出現在這間屋子裡。儘管這樣,她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他對她的恨。她又怎能怪他,2年前,當她爲了金錢地位從他身邊走開的那一刻起,她不早就料想到今天這樣的畫面了嗎?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說完我想說的,我自然會從這兒離開,不過在那兒之前,我絕對不會。知道嗎?當我聽到漪兒親口說出你爸爸還活着的時候我有多高興。這麼多年來,難道你不是一直也是這麼希望着可以有一個親人陪在你的身邊?既然現在他已經出現在了你的面前,而且就是那個一直陪在你們身邊,一直把漪兒當孫女看待的老爹,你應該開心不是嗎?爲什麼要把自己鎖進房間裡?爲什麼不敢去見他?”
他把她從海邊救下來的那個夜晚,那個簡舊的小木屋裡,那個因爲思念父母而淚光閃爍的少年,這輩子她都忘不掉!
“你懂什麼?要不是因爲他,當年我媽就不會丟下我從山上跳下去!現在他一聲不吭地出現,你要我原諒他?你憑什麼讓我原諒一個殺死了我媽的殺人兇手?”這麼多年,他一直活在沒能阻止媽媽自殺的痛苦中,他恨了一輩子,現在卻來告訴他,那個被他敬作父親的老爹竟然就是那個讓他恨了一輩子的人,老天爺,這會不會太殘酷了點?
這一刻,他選擇了在沉默中爆發,積蓄了20年的仇恨,此刻終於一股腦兒地全部發泄了出來。
不顧一起地走上前,李冰倩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肩膀,“景豪!你已經恨了20年,難道還不夠嗎?就算當年他做了再多傷天害理的事,他終究是你的親身爸爸,漪兒的親爺爺,不是嗎?這麼多年,他不是一直都在贖罪嗎?”
狠狠地甩開被她拽着的手臂,“親爸爸?哼哼!哼哼!如果他真的還把我當做他的親身兒子,這麼多年,他明明知道我叫安景豪,知道我是他的兒子,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和我相認?贖罪?難道欺騙也叫做贖罪嗎?”一把推倒了書桌上的那一摞厚重的書,“你給我出去!出去!”
蹲下身子,李冰倩含着淚撿起了地上的那張舊照片,“你根本就是在撒謊,如果你真的恨他,又爲什麼一直留着他的照片?如果你這麼恨他,又爲什麼會氣他一直沒有和你相認?”
說完,拿着照片的雙手顫抖着伸到了他的面前,卻意外地再一次被推了出去,完全沒有準備的李冰倩一個重心不穩,重重地撞在了書桌的尖角上,連人帶照片一起跌落在了地板上。
情緒的悸動加上剛剛的撞擊,一時間,李冰倩竟躺在地板上暈了過去。
“冰倩,你怎麼了?冰倩!”一個箭步走在了李冰倩身邊,輕輕地抱起昏迷了的她,這麼多年,原以爲自己早已經變成了鐵石心腸,可是,這樣緊緊地抱住她,這麼靜距離地看着一臉蒼白的她,他的思緒,還是情不自禁地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個黃昏。
安景豪正想把她抱起送到醫院,李冰倩剛好醒了過來,他滿臉的焦急心疼,一時間毫無保留地映進了她的眼瞼,揮之不去。虛弱地躺在他的懷裡,久違的心終於停泊在了那個熟悉的港灣,“景豪,算我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嗎?恨了這麼多年,怨了這麼多了,你終究還是那麼深深地愛着他,不是嗎?老爹之所以選擇不和你們相認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答應我,面對他!不要把上天送你的這份禮物拒之門外。”
緊緊地摟住了懷裡的她,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他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
躺在他的懷裡,她早已經忘了背上的疼痛,伸出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脖頸。
“安爸!漪兒的藥都放在哪兒了?我…….”書房半掩着的門“砰”的一聲被打開,那一剎那,房間裡的三個人同時愣在了原點。
“辰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