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堅守

從地圖上看,宜遷只是一個位於四川和雲南兩省交界,用空心單線符號表示的一個小圓點。不過,這並不意味着它的默默無聞。在國家城市管理中心的檔案資料裡,宜遷可是足足擁有三十餘萬人口的一座小型城市。

也許是因爲上學的時候,數學成績從未及格過的緣故吧!張萬成對於數字一向沒有太過明確的概念。幾百或者上千,在他的腦子裡或者勉強能有一點直觀的概念。至於上萬,乃至幾十萬,他實在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何等龐大的存在。

除了呆在防空洞裡的這一百多人,整個宜遷市的居民差不多全都死光了。

張萬成也不敢保證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也許,在這座城市的其它角落裡,還有着像自己一樣僥倖潛藏下來的倖存者。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左手下意識地摟緊了懷裡的突擊步槍,右手則伸進粘滿灰泥的褲兜,費勁地掏出一包被揉的皺巴巴的“紅河”香菸。

這是軍隊的配給品。出發的時候,還以爲所謂的營救任務只是走走過場,搞搞演習。因此,張萬成只隨便帶了兩包。沒想到,卻被一直困在這裡,在給養完全斷絕的情況下,連抽菸也變成了一種難得的奢侈。

狠狠吸了一口點燃的香菸,讓濃密的煙霧久久在肺部徘徊,直到臉上因爲缺氧變成一片泛紫漲紅的時候,他才戀戀不捨地把攜帶着尼古丁的煙霧慢慢噴出,把自己整個人完全籠罩在其中。

雖然只是片刻的享受,張萬成卻並未因此放鬆了警惕。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視着對朝自己的那片三角形路口,幾天下來,他已經把整片街區的所有細節,全都牢牢刻印在了腦子裡。小到每一塊石頭,每一個泥坑,或者某張突然飄落的紙片,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街口中央有一輛歪倒的自行車。就在車架三角框的旁邊,赫然靠着一顆人頭。

那是老魏的腦袋。

他是張萬成的班長,二零一零年入伍的志願兵,很和善的一個人,個頭不高,笑起來,總會露出一排很白的牙齒。

接到求援電話的時候,705步兵團以最快的速度開進了宜遷。進入城市範圍後,張萬成第一次看到了只有在電影裡纔可能出現的恐怖場景。

無數通體遍黑的變異人從各個街口涌來。它們揮舞着昂長的鋒利骨刃,追殺着痛苦號呼的逃難者。每一次揮刀,都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那些即便是在白天也同樣散發着血紅光芒的眼睛,是那樣的可怕、殘忍。

混亂的人羣衝破了軍隊的防線,緊跟其後的變異生物也涌入了其中。猝不及防的士兵們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便被一柄柄沾滿病毒的骨刃捅穿了身體。

張萬成親眼看見,爲了保護兩個跑得臉色發白的女孩,身材魁梧的團長拔出匕首,怒吼着衝向距離已經非常接近的數名變異人,卻被對方當場撕成了碎片。

自始至終,獲救的女孩連看都沒有看過團長一眼。似乎被人用性命解救,根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老魏則被從身後突現的偷襲者砍掉了腦袋。至於身體,已經不知所蹤。

在一名警察的指引下,張萬成與幾名士兵,保護着一百多平民衝進了這個距離最近的防空洞。透過設置在地表的觀察孔,他看到了令自己手足冰涼的一幕。

所有被殺死的人,無論士兵還是平民,都在幾小時後重新站了起來。他們身上的肌肉強壯得像打過激素,皮膚變得一片深黑,而本該長有五指的右手,已經變成了長約米許的鋒利骨刃。

那似乎是一種不知名的病毒。按照這樣的傳播速度,整個宜遷市再也不會有活着的居民。

明白了這一點的張萬成,對突圍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雨,還在下。

泡在泥濘裡的老魏腦袋,已經腐爛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被水泡的發漲的眼球幾乎鼓出了框外,脫落的頭髮掛沾在上面,彷彿隨意插在異色泥土中的亂草。脖頸處的爛肉呈現出令人噁心的膩白,幾根裸露在外的發黑血管上,爬滿了一條條肥滾的蛆蟲。它們在爛如漿糊的肉沫中來回蠕動着,肆意享受並且吮吸着這頓豐美無比的腐肉大餐。

按照設計,防空洞能夠容納的最大人員數量僅爲一百。多餘的逃生者雖然使空間變得有些狹窄,卻也沒有太過擁擠。至少,能夠緊挨在一起躺着休息。

架設在窗口的求救信號發射器,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希望。只不過,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倖存者對於生命的期盼和渴求,也逐漸被絕望和無助所取代。

由於不是戰爭時期,防空洞裡沒有放置任何食品。雖然有一條從地下穿過的自來水管道能夠滿足日常飲用所需,但是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的飢餓威脅,卻使得生還者們的眼睛裡,多了一些另類的目光。

剛剛逃進防空洞的時候,倖存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那麼一點吃的東西。幾片口香糖、女孩子手袋裡隨時必備的話梅、果乾。。。。。。有一個毛頭小夥似乎是剛剛從快餐店裡買完東西出來,手裡居然還拎着一隻“肯德雞”全家桶。

憑着肩膀上的中士徽章,軍銜最高的張萬成,理所當然成爲了所有士兵的指揮者。按照他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須把手裡的食物交出來,由自己按照定量統一發給。意外的是,這種在軍隊或者緊急情況下的正常命令,竟然引起了大多數人的強烈反對。

“你這是在干涉公民的人身自由。你有什麼權力收取我們的食物?別以爲是非常時期就能肆意妄爲。我已經記下了你的軍人胸牌編號,只要離開這裡,我會向你的上級反映這件事。”

說這番話的,是一個身穿西裝,腦門半禿,自稱是某某局長的中年胖子。他一邊義正詞嚴地指責,一邊從真皮提袋裡摸出一包太平梳打餅乾大口嚼吃着。彷彿吞嚥的速度稍微慢一些,這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會成爲別人的口中食。

對此,張萬成只能報以冷笑。檢查過防空洞口的安全設施後,他與八名士兵環坐在一起,結成一個小小的防禦圈,警惕地注視着周圍的所有動靜。

他很清楚,單靠倖存者手裡的那點食物,恐怕連二十四小時都撐不住。一旦達到生理承受極限,這些餓瘋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由於事發突然,自己和士兵們身上攜帶的食物也不多。兩袋標準包裝的壓縮乾糧,僅夠維持四十八小時的身體消耗。如果節省一些,撐個四至五天,倒也勉強可以。

“不準把食物分發給任何人。哪怕看着他們活活被餓死,也絕對不能給他們吃的————”

張萬成並非天性殘忍。幾年前四川發洪水,隨同部隊進行搶險救災的時候,他曾經接受過系統的生存和救生訓練。在保證飲水充足的情況下,人類可以依靠體內儲存的脂肪活上很長一段時間。按照理論上的依據,每千克脂肪能夠供應存活四天所需的能量。即便完全斷絕食物供應,至少也能活上一個星期。

在這個食物豐足的時代,人們對於營養攝取的關心程度,遠遠弱於怎樣才能減輕自己體內多餘的脂肪。在張萬成看來,除了那幾個身材實在太過苗條,充滿了骨感誘惑的女孩之外,其餘的倖存者在短時間內根本沒有生命危險。

三天後,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飢餓的人們開始變得躁動不安。雖然體內的脂肪足夠維持生命,可是在生理作用的驅使下,他們開始盡一切可能尋找可以當作食物的東西。

“把你們的壓縮乾糧分給大家。軍隊是爲人民服務的,你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們捱餓!”

還是那個肥頭大耳的胖子局長,直到現在,他的話仍然充滿了往日的威嚴:“把所有食物都拿出來由我進行分配。我是這裡級別最高的行政官員,你們必須服從我的命令————”

作爲回答,張萬成輪起槍托把這傢伙砸翻在地。

他必須保證手裡有一定數量的存糧。這絕對不是自私,而是讓所有人能夠活着走出這裡的最大依靠。

在最關鍵的時候,一點餅乾碎屑摻水化成的稀糊,也能把奄奄一息的生命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況且,士兵們也必須擁有足夠的體力,纔可能在救援部隊到達的時候,帶上所有人一起發動反擊。

不僅是其他人,幾天下來,士兵和他自己同樣粒米未進。雖然刺痛的腸子和痙孿的胃袋時時都在誘惑他把手伸向餅乾,但他總是衝到水籠頭下,張大嘴巴灌滿一肚子沉甸甸的涼水,強迫着自己坐在乾糧袋前警惕地守護着。

“保護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是我們應盡的義務,這也是身爲軍人最大的責任————”

這是他腦子裡唯一存在的信念,也是所有共和國軍人在入伍時接受的第一堂課程。

一個星期過去了,防空洞裡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

很少有人說話,倖存者不再像剛開始那樣討論着與逃生有關的各種話題。他們更多的時間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頭頂灰色的水泥壁面發呆,口角還會不自覺地流下涎水,雙眼睛空洞無神。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具具活殭屍。

理論上的依據表明,人要活活餓死至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在生理飢餓的威脅下,很少有人能夠抵擋身體負面效應帶來的思維混亂。

如果援兵再不來,他們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很多人開始聚在一起,小聲談論着各種能夠當作食物的東西。人們開始啃齧指甲和頭髮,也有人開始對先前排泄的糞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更多的人則在議論着,應該首先吃掉防空洞裡的哪些同伴。。。。。。

士兵們依然死死守護着所剩不多的食物。在張萬成的嚴令下,只有擔任警戒任務和身體瘦弱的人,才能得到十克用水化開的乾糧稀糊。

逃出去,只是一種奢想。隨時遊走在街道上的變異人,根本不可能給予倖存者這種機會。一旦有活人出現,它們就彷彿盤旋在瀕死獵物上空的禿鷲蜂擁上前,把對方撕裂成爲無數的骨肉碎片。

爲了避免發生意外,張萬成把所有女人都集中到了自己這邊。至少,在武器的子彈的保護下,她們被男人吃掉的可能也大爲減少。儘管如此,每當他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總會看到從那些柔弱女人眼睛裡散發出來,如同餓狼般的可怕綠光。

女人也是人。餓極了,她們照樣會吃男人。

“如果援兵再不來,我們就必須出去找吃的。即便是死,也要讓這些人能夠活下去————”

很幸運,就在張萬成說出這番話後的第二天上午,從觀察孔外的天空,傳來了一陣螺旋槳高速轉動的聲音。

三架巨大的“夜鷹II型”垂直起降運輸機盤旋在半空,隨着它們的高度逐漸降低,數十名身穿灰綠色迷彩制服,胸前和左臂佩有黃底紅色五星圖案的士兵們,也從敞開的機艙紛紛跳下。他們把手中的武器迅速架放在地上,依託樓房與街面上的物體構成簡單的工事。幾分鐘內,三條分朝不同方向的街道已經被徹底封死,散發着懾人光亮的粗大槍管,正死死瞄準空無人影的道路盡頭。

“快衝出去,我們的援兵到了————”

就在張萬成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中,一個個乾瘦的黑色身影,也從幾條街道的對面涌出。腿腳細長的變異人正利用自己獨有的身體優勢,以人們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靠近。

“轟————”

沉悶的聲響,從剛剛構築好的陣地上爆發出來。隨着聲音的指向,一個遠在百米開外的變異人搖晃着摔倒在地,充滿恐怖意味的黑色頭顱,已經被衝擊力巨大的彈頭爆得粉碎。

“守住陣地,把所有人都運上飛機,快————”

張萬成看得很清楚,射擊者是一個年輕的准尉軍官。他平端着一挺G180S重型狙擊步槍,每一次扣下扳機,都會讓一個變異人肩膀以上的部位徹底炸飛。

他的射速極快,笨重的狙擊槍在他的控制下,簡直就比普通的突擊步槍還要靈活。尤其是那種精準無比的命中率,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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