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隊伍停留的地方離聚龍山下的村莊並不遠,騎馬來去也就小半個時辰,只是那些村民要步行過去,又有老人和小孩,時間就花的久了一些,南浩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接近午時了,秦之翦見狀索性下令用了午膳再出發,等迎親的隊伍再出發的時候擡眼偏西,已近未時。
昨晚那幾道雷聲過後,並沒有下雨,這一日天空竟然還反常的散去了天上厚重的雲層,露出而來擡眼的笑臉,這還是進入西北一來第一回看見太陽,金鎏爲了給肚子裡的孩子補充鈣質,還從馬車裡探出頭去曬了一會太陽,直到被曬的昏沉沉的時候才被佳琴扶回車裡睡下,一覺就睡到了匈奴的邊城樊城。
樊城是匈奴國除了都城外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匈奴的經濟中心,從大秦運過來的貨品到達匈奴的第一站就是這裡,然後再經過許多道手運送往匈奴各地,匈奴的特長要運往大秦掙大錢,也要經過這裡,所以樊城的繁華是不言而喻的,只是或許是因爲征戰,朝廷收取了商家重稅的原因,如今的樊城已經沒有了以前的繁榮景象,雖然街面上依然人來人往,可是真正買賣的人卻少了很多。
迎親的隊伍剛剛進入樊城,樊城的官員便趕了過來,要把秦之翦一行人安排進自己的宅子裡,金鎏原本以爲秦之翦不會答應,樊城雖然不似以前繁華,酒樓客棧還是很多,住下他們一行人並沒有問題,可是秦之翦卻答應了,只是想在大秦一眼拒絕了樊城官員的宴請,一進入安排好的院落便親自查看了一遍,部署好守衛這纔去而來金鎏的屋子。
屋子裡擺了滿桌的酒菜,南浩江早已等的不耐煩,一見他進來便咋咋呼呼的要開始吃飯,“怎麼纔來,真是快餓死我了,你也真是的,若是不放心人家安排的院子不住便是了,何苦住進來了還要小心翼翼的!”
“別動!”秦之翦打落了南浩江筷子上的菜,換來他一個怒瞪,“這裡東西最好不要吃,我已經讓人去樊城最好的酒樓定了酒菜送來,一會便到,你再等等!”
“等這麼久好不讓吃,還要等,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不住這裡,直接去住酒樓,現在早就吃飽了躺牀上了!”南浩江看着一桌子的美味口水都要掉出來了,見佳琴在秦之翦的示意下一盤盤的往下端,真想伸手去抓一把塞在口裡,可是他雖然是混過江湖的,畢竟也貴公子出身這種事情他還是做不出來,只得看着桌子上的美食一樣樣被撤走。“你住了人家的院子卻不吃人家的東西,明顯的在懷疑人家,你就不怕那個當官生氣?”
“愛氣不氣!”金鎏端了一碗茶放在秦之翦的面前。
秦之翦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大秦眼下的局勢匈奴人很清楚,他們既然想到要和端王聯合一起除掉我,我防着他們自然也是應該的!”
“那你還喝他們送來的茶!”南浩江瞪着秦之翦喝了一口的茶,想起自己已經喝了幾杯茶了,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金鎏笑了一下道:“你都喝了這麼多了,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放心吧,我來的時候就讓佳琴去看了一下,送過來的水都是從府裡大廚房後面的水井裡打上來的,除非他們準備讓這座宅子裡的人都跟我們陪葬,要不是不會動那口井裡的水的!”
“鎏兒做的很好!”秦之翦握着金鎏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笑着說道,又斜了南浩江一眼,哼了一聲道:“虧你也是行走江湖過幾年的人,竟然連鎏兒都不如!”
南浩江的眼角抽了抽,看着秦之翦於金鎏四目相對眉目傳情的樣子捂着嘴叫了起來,“哎喲哎喲,我牙酸,你們可別這樣了,還讓不讓好好吃飯了!”
金鎏被南浩江耍寶的樣子逗笑了,秦之翦只瞥了南浩江一眼沒有說話。
從樊城最大的酒樓預定的飯菜很快就到了,南浩江也正是餓了,一連吃了兩碗飯才放慢了速度慢悠悠的吃着桌上的才,金鎏看着一桌子賣相和味道都不錯的菜沒有什麼胃口,聞着飯菜的味道就覺得有些難受,秦之翦卻往她碗裡夾了不少的菜,她也是隨便吃了兩口就吃不動了,任由秦之翦怎麼說也不動筷子,最後實在煩不勝煩了,說了一句軍醫說孕婦益少吃多餐,他纔沒有再逼金鎏吃東西。
用完了晚膳,金鎏覺得屋子裡飯菜的味道太重,讓佳琴在皮昂便旁邊的隔間裡擺了茶請秦之翦和南浩江過去坐,直到南浩江走的時候屋子裡的味道還沒有散去,她索性也不回屋子裡睡了,就在隔間歇了一晚,秦之翦美其名曰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睡覺,也留在了隔間裡,二人擠在隔間的羅漢牀上睡了一晚,雖然沒有睡在牀上舒服,不過比起營帳裡已經好多了。
一夜無語,第二日一早都胡權次派來接他們的人便到了,爲首的都胡權次身邊的親信文臣左頓,左頓一直就反對對大秦宣戰,可惜都胡權次好大喜功聽信了柯木諸的話,在佔領了大秦十幾座城池的時候還因爲左頓的保守而對他橫加指責,甚至懷疑他與大秦勾結,軟禁了他的全家,現在認識到錯誤才把左頓一家人放了出來,還讓他來接秦之翦去都城。
“左頓大人,許久不見!”秦之翦幾年前打敗了匈奴,與匈奴簽訂合約的時候,與他一起起草合約的便是左頓,他對左頓的人品還是有些瞭解的,所以見到他時也不像見到樊城官員一樣冷漠。
“王爺,左頓真是愧對王爺!”左頓四十歲上的樣子,兩鬢已經有些花白,許是因爲前些日子被軟禁的原因,人也顯得蒼老了許多,身材魁梧也備不住背有些微駝,上前行了一禮便被秦之翦扶了起來,一臉慚愧的道:“左頓真是無顏面對王爺!”
秦之翦並不是個狹隘的人,雖然不喜歡匈奴人,也沒有覺得匈奴全都是壞人,至少這位左頓大人他還是很欣賞的,上回若不是因爲左頓的誠意,合約也不會那麼快的籤成,只是沒想到幾年後那一紙合約還是被某些人的野心撕毀了,“大人步兵這樣,本王瞭解大人的爲人,自然曉得今次的事與大人無關,看大人的樣子,想必也是受了不少苦的!”
左頓沒想到秦之翦會這樣的通情達理,擡眼看了他一下,與一旁的南浩江一拱手,重重的嘆了口氣,請秦之翦上座,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道:“都是柯木諸那個該死的傢伙攛掇王上,要不我們兩國也不會落到眼下這步田地,左頓當時也向王上進言過,只是王上被柯木諸矇蔽,加之本國又發生了百年難遇的旱災,百姓食不果腹,王上只怕也是被逼急了,才聽信了柯木諸的讒言,如今倒好,災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讓百姓陷入了更加貧困的境地,王爺是不曉得,如今的匈奴已經有易子而食的事情了!眼下已經過了年,往年這個時候大雪已經覆蓋了整個草原,可是現在卻依然片雪未下,可想而知今年只怕也是個大旱年,匈奴的百姓怕是要遭大難了!”
易子而食!秦之翦眉頭微皺,自進樊城後,他便覺得樊城不似當年繁華,還以爲是戰爭所致,原來還與旱災有關係,匈奴國以畜牧業爲主,出了大片的草原外,也有少量的農田,這些農田根本不夠百姓生存,以前匈奴都是靠用牛羊很大秦換米糧來維持,如今發生旱災,不僅讓糧食顆粒無收,草原枯敗,水源乾涸,牛羊自然也難以生存,只要稍微一想秦之翦就曉得如今的匈奴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左頓見秦之翦不說話,接下去的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只得一臉無奈的望着他。
秦之翦是何等精明之人,一擡眼看到左頓的眼神,心裡便有了計較,“本王與左頓大人素有交情,貴國王上派左頓大人來,怕不只是接本王那麼簡單吧!”
“王爺果然是聰明人!”左頓眼睛一亮,又遲疑了一下,才道:“其實敝國王上讓左頓來,除了接王爺去都城,還有一事讓左頓一定辦成!”
“哦?”秦之翦挑眉,與南浩江對視一眼,“不知是何事?”
“就是……議和之事。”
“既然大秦的皇上已經答應迎娶貴國的香頌公主,自然是想與貴國和平共處的。”南浩江聞言輕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左頓面上露出一抹難色,眉頭一皺,咬牙道:“這位大人說的是,不過敝國還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何事?”秦之翦端起茶碗裝傻,其實聽了左頓方纔的一番話他已經猜到了大半,可是人情歸人情,他還沒有敞亮到拿大秦的利益做人情的地步。
見秦之翦這樣說,左頓心裡就有些忐忑了,他年少的時候在大秦遊學過幾年,對大秦很是瞭解,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極力反對柯木諸攻打大秦,知道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事實也和他猜測的一樣,匈奴不僅退還了所有的城池,還要賠上一位公主,除此之外大秦也絕對不會像第一次簽訂合約的時候一樣,與匈奴以兄弟之邦相待,現在若是再籤合約的話,匈奴怕是隻能是大秦的附屬國,可是他也很清楚,以匈奴王上都胡權次的性格,怎麼可能答應成爲別國的附屬國?
其實在左頓看來以匈奴現在的形勢,若是成爲大秦的附屬國,對匈奴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既然是附屬國,大秦便有幫助匈奴擺脫困境的義務,可若是單單隻籤停戰協議,匈奴不僅要因爲此次撕毀和約割地賠錢給大秦,還不能要求大秦對自己施以援手,這對匈奴來說便會是災難性的打擊。
雖然左頓心裡什麼都清楚,可是眼下跟秦之翦談判的是他,都胡權次又再三交代他一定要求得大秦的援助,他只得硬着頭皮道:“左頓曉得這次柯木諸帶兵侵犯大秦,讓大秦的百姓保守戰爭之苦,可是這全是柯木諸這個笨蛋的錯,匈奴的百姓沒有錯,可是因爲柯木諸,匈奴的百姓的生活卻更加水生火熱,如今敝國打敗,柯木諸回來後便被王上囚禁了起來,可匈奴的百姓還在死亡的邊緣掙扎,王爺宅心仁厚,必定不想看到匈奴的百姓受苦,還請王爺對匈奴的百姓施以援手,匈奴國所有人必定謹記王爺的恩德,沒齒難忘!王爺……”左頓心情激動,說着一拱手單膝跪倒在秦之翦的面前。
“左頓大人快快請起!”秦之翦起身相扶,左頓卻不願意起來。
“左頓大人這樣不是強人所難嗎?”南浩江眉頭一挑開口說道,“貴國遭遇旱災的確值得同情,可是萬萬不該因爲這個原因便起兵攻打我大秦,兩國有協議在,若是貴國的王上發一封國書與大秦的皇上,皇上必定會出手相助,可是現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貴國攻打大秦十幾個城池燒殺搶掠了不知多少,我們到現在還沒有統計處數據來,貴國怎麼好意思再來要求我們的援助?”
左頓原本也是舍下老臉來求秦之翦,聽了南浩江的話,一張臉紅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也不好意思再跪在地上了,畢竟也是個有骨氣的男兒,一臉尷尬的站起來,拱手道:“這位大人說的對,是左頓強人所難了,若不是王上讓左頓把這番話帶到,左頓便是舍了這張老臉也說不出這番話的,還請王爺見諒!”
“左頓大人不必這麼說,大人的人品本王還是瞭解的!”秦之翦淡淡的說道,“只是援助的事情……恕本王不能答應!”
援助沒有求來,左頓無可奈何,也無心與秦之翦再說下去,擔心自己回去無法和都胡權次交代,一臉失落的跟樊城的官員交代了一番,便和秦之翦一心人踏上了去都城的路。
秦之翦進入樊城的時候身邊帶了三百精兵,要往匈奴都城自然不能再帶這麼多的人,留了二百精兵在樊城,身邊只帶了一百精兵,並那些送迎親彩禮的馬車和一些侍從車伕。
從樊城到匈奴的都城還要五天的時間,第二日金鎏便從南浩江那得知了左頓請求秦之翦援助匈奴的事情。
“王爺真不打算答應匈奴的請求?易子而食,這是多恐怖的事情啊!”金鎏一想起這四個字就覺得毛骨悚然,不由的伸手按在自己的腹部。
秦之翦看了金鎏按在腹部的手一眼,一個冷眼掃向一旁的南浩江,南浩江正在吃匈奴有名的奶酥糖,被秦之翦看的口中的糖差點卡住喉嚨,忙咳了幾聲把喉嚨裡的糖咳出來又喝了一口茶纔開口道:“不是我想說的,是那些匈奴百姓上前來討要吃的,鎏兒見他們穿的破衣爛衫,問起來我才隨口說起來的。”
“那些人易子而食了?”秦之翦冷聲說道,眼神冰冷,雖然他心裡很清楚,他們是大秦派來迎親的隊伍,若沒有左頓示意,那些飢餓的匈奴百姓根本靠近不了他們的車隊,左頓是想讓他們親眼看一看匈奴百姓的悽慘的境況,讓他們心生憐憫,從而答應援助匈奴,所以才放人那些乞食的匈奴百姓靠近他們的馬車,他不怪左頓,甚至左頓得知未來的鎮北王妃有身孕後,讓那些匈奴的孩子接近馬車乞求食物,他也不怪左頓,左頓有皇命在身,自然會想方設法得到援助,只是南浩江這個笨蛋怎麼能和金鎏說什麼易子而食的事情,金鎏現在已經吃的很少,他是想害的他的妻兒都餓肚子嗎?
“呃……”南浩江遲疑了一下,秦之翦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一眼,起身慢慢的往後退了一步,望着金鎏!
金鎏收到南浩江求救的視線一把拉住了秦之翦的手,“王爺就不要管是誰告訴我這些的了,我實在是覺得那些孩子可憐,王爺真的不打算幫匈奴的百姓?雖然匈奴撕毀條約攻打我大秦有錯,可是那些百姓沒有錯啊,他們只有那麼一點點的吃食了,卻還要被朝廷以徵收軍糧的名義收走,說到底,那些百姓纔是最可憐的啊!”
其實就算南浩江什麼也不說,金鎏也從哪些乞食的孩子們那裡打聽到了一些,那些孩子們用平靜語氣描述出來的場景讓她心驚,她不敢相信匈奴的百姓會過着這樣水生火熱的日子,簡直如人間煉獄一般,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秦之翦能夠幫一幫這些百姓,就當是爲她肚子裡的孩子積德。
見金鎏激動,秦之翦怕她傷身,伸手繞到她的背後輕輕的拍着她的背道:“我曉得你可憐那些孩子,可是且不說援不援助匈奴不是我說的算,便真是我說的算也不能這麼容易便答應他們,一樣東西太容易得到,會讓人覺得得到是理所應當,也會讓人變得得寸進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金鎏眼睛一亮,“王爺的意思是……”
時間太晚了,先更這麼多,明日再不補今日的啊!今日累死了,一頭一臉的煙味,趕緊幫崽崽洗完澡,自己也去洗個澡,晚安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