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
人羣中有漢子出聲制止,老者擺了擺手道:“讓你們送就送。”
那漢子中有兩人上前,向晚見狀頓時擋在那裡同時看向那老者,道:“老伯,他傷勢嚴重,不宜挪動
!”
那老頭再次捋着鬍鬚,笑米米的:“無妨,不礙事!”
眼見了兩個壯漢上前來,向晚很懼怕他們牽動了鳳澈的傷口,不過幸好的是他們擡來了一個擔架,動作時候並沒有那麼粗魯,向晚這才放了心,跟着他們一路,將鳳澈擡到了那老者的房間裡。
那是一間很簡單的木房子,前面是一個類似涼亭一樣的地方,四面是空的,後面纔是主屋,他們帶着鳳澈穿過主屋,直接送進了最後的房間,向晚這纔看到,那房間裡堆滿了各種草藥,有晾乾的還有新鮮的,甚至還看到了名貴的靈芝人蔘。
他們將鳳澈放在藥房裡的一張牀上,老者隨後走了進來。
他擡起鳳澈的手,探向他的脈搏,片刻之後,微微一笑,便要去查看他身上的傷。
只不過手指剛摸上鳳澈傷口的衣服,忽然就回頭看了一眼一旁的向晚。
那個眼神分明是讓她出去。
說實在的,眼下這種情況,向晚不放心,先不說這些人神神秘秘的是敵是友,光是那一堆白骨,向晚就心有餘悸。不怪她不相信,而是這裡就是玄女洞下,若是這裡真有寶藏什麼的,他們兩個外人闖進來,別人可能會要他們活嗎?
她擡眸看了那老者一會兒,身形未動:“我可以留下來嗎?”
老者呵呵一笑:“我要給他弄傷口,你一個丫頭站在一旁做什麼?”
向晚眼珠子一轉,頓時就是上前一步道:“我是他妻子,也不可以?”
老者一怔,隨後又朝向晚打量了幾眼,一時沒說話。
他那雙眼睛看得人挺怪異的,向晚渾身不舒服,但是爲了能救鳳澈和留下來,她必定得挺住,故而也沒有絲毫膽怯。
那老者看了片刻之後,似乎是眸中有了驚異之色,隨後朝向晚招了招手:“既然你是他妻子,那老朽就不多此一舉了,你過來,把他衣服換了,該擦洗的地方擦洗一下,老朽去弄藥,一會兒給他上藥。”
向晚點了點頭,那老頭隨後繞過藥房裡的一排安置藥草的藥架,進了裡面。
藥房裡面放了一個大木桶,裡頭全是熱水。
向晚取了水過來給鳳澈擦拭傷口,直至衣服解開,看到他渾身傷痕累累,向晚才驚異於他到底是受了怎樣的折磨。
她看過從上下來的那段山崖,崖壁之上有許多大樹,想來當時他們是受了無數大樹枝幹的緩衝,這纔沒有死。可也正因爲此,鳳澈一直將她護在懷裡,所以他身負重傷保證了她的安全!
爲了一句“信守承諾”,爲了護住她,他竟真的不要命了!
向晚心中五味雜陳。小心翼翼給他擦洗傷口,看到後背那幾道深及白骨的傷,她平生從不顫抖的手,第一次有些握不穩東西。
許是她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昏迷之中的鳳澈擰緊了眉頭悶哼一聲,向晚頓時不敢亂動,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卻也正是這時,昏迷之中的鳳澈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鳳澈!”
向晚心下一喜,頓時上前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喚他:“鳳澈,我在這裡,你看得見我嗎?”
她隨後便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
鳳澈眼神好一會兒纔有光芒凝聚,看到她之後,面上痛苦的神色頃刻就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淡的笑意緩緩爬上他的面容與脣角
。
“晚晚……”他手指動了動,撫上她的臉頰,當真實的感覺到掌心的觸感,他脣邊的笑容便更大了些,“我們……都活了下來,真好。”
頃刻之間,向晚眼淚就崩了出來,握住了他的手哭道:“可是你傷勢很重,你身上到處都是傷……”
“只是外傷,不礙事……”
他的手指輕緩地在向晚臉上掠過,替她擦去眼淚,脣角的笑容清淡之中透着滿滿的心疼,隨後握緊了她的手,放到脣邊輕輕吻了下才道:“晚晚從來都是最堅強的……我不會死,不要哭……”
“我不哭!只要你好好的!”向晚一邊落淚一邊說話。話音落,她急忙伸出手來擦過面上的眼淚,“崖底下有人,這裡有很多草藥,你的傷會好的!”
鳳澈輕輕勾脣,視線在屋內掠過,正在這時,那藥架後的族長走了過來,見鳳澈竟醒了,又是樂呵呵一笑道,“年輕人果然意志力驚人,這樣的傷不死也得昏迷個兩三天,你竟然還能在這個時候醒來……”他眉目之中透着瞭然,捋着花白的鬍鬚道,“是擔心你的小娘子吧?”
向晚一驚,擡目便看了鳳澈一眼,鳳澈眸光掠過她,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看向老者,並未回答他的話,只是道,“看來……是老人家救了我們……那鳳澈在這裡……就先謝過老人家了。”
“你的‘謝’字,老朽可當不起!”那老者手裡拿了一個托盤,上頭全是藥和紗布。他緩緩走近,笑呵呵的樣子倒是頗爲慈愛,“上藥的過程等同於你所有的傷口一如受傷時一般,再痛一次,年輕人,你可受得住?”
鳳澈勾了勾脣,即便是此刻面色蒼白沒有血色,卻也半點不改平日的清雅之風,甚至眉頭都未蹙起過,“老伯只管來,我受得住。”
那老者嘿嘿一笑,似乎是頗爲讚賞他的姿態,擡目便看向一旁的向晚道,“這裡面是煎煮的藥,勞煩夫人了。”
向晚看了一眼,沒接,分明是猶豫自己該不該出去。
手上一緊,是鳳澈捏住了她的手指,向晚看向他,便見着他輕輕朝她點了點頭。
鳳澈向來思慮縝密,不會無故做決定,如此一來,向晚的心便安定了幾分,輕輕點了點頭。
藥粉外面便有煎煮竈臺,向晚直接便將藥材洗淨,點了火,還是煎藥。
是不是看向室內。屋內並未傳來任何動靜,等她煎好了藥進來,鳳澈已經昏迷了過去,那老頭看她緊張,立刻便道:“夫人放心吧,他只是昏迷了過去,明早就會醒,不妨事。”
向晚鬆了口氣,將藥碗端到牀旁邊,卻還是不放心的在握住鳳澈手的同時搭上了他的脈搏,確定他只是昏迷,這才徹底安下心來。
“我安排了客房,一會兒我讓人來把你夫君擡過去,你們便暫時在那裡安歇吧,這些是需要換的外傷藥,每兩個時辰一次,這些是煎煮的,間隔時間也是一樣。”
“謝謝老爺爺,我記下了!”
向晚接過藥,同時卻也換了稱呼。
老頭子捋着鬍鬚輕笑起來,“你這聲爺爺,我可當不起,這裡的人都稱我爲族長,日後,你跟他們一樣叫我族長就好。”
向晚揚脣應下,那族長看了她一眼,又遞過來一個藥瓶道,“這個,給你的外傷用。”
向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頓時謝過。
她後背也有傷,不過當時撞擊力太大,此刻摸上去一片火辣辣的痛,想必也破了皮。不過沒有傷到骨頭,所以也不用太過擔心。
向晚急忙謝過,那族長看了她一眼,有看了鳳澈一眼,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便有人進來,照舊是之前的擔架,他們小心將鳳澈擡到裡面,將他送到了客房。
這裡的房子全都是木屋,而且顯然沒有外面世界裡的房間那麼精緻,看起來卻結實得很!而且樹木刨得發亮,顯然製作的人木工活兒爐火純青。
有一個女人進來,笑米米的模樣,不過卻似乎不會說他們的話,只是一直比劃。向晚讀懂了她的意思,知曉她是要給自己上藥,謝過之後,這才解開衣服。
那婦人給她傷口仔細上藥之後,又留下兩套衣服,這才告辭離去。
一套女裝一套男裝,分明是給她和鳳澈的。
給鳳澈重新換好了藥和衣服,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不過這山谷之內卻還頗爲熱鬧,隱約之中還聽得見孩子嬉鬧的聲音。她頓時便覺得奇怪。
爲何小孩子都會說漢話,給她上藥的女人卻不會呢?
不過暫時她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只是想起玉女洞裡的冷幽珏,一時不免有些擔心。若是聽不到她的聲音了,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但是這裡也傳不出消息,他們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她看過這片村莊,似乎並不大,也就無從得知,這裡是不是西番人那張地圖裡的寶藏和軍隊。
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不像的。
晚間,族長安排人送來了飯菜,竟然並非全是肉類,還有蔬菜。想着該是這些人自己種的,對那個寶藏軍隊的想法不由得又否決了幾分。
鳳澈依舊在昏迷。這一次換藥她小心翼翼,總算是沒有將他弄醒,這樣一直守到了大半夜,向晚抵擋不住睏意,便守着牀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癢意驚醒,向晚回過神來,一下子擡頭便看見昏迷中的鳳澈已經醒了過來,而外頭天色大亮,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笑容清淡,眉目之間滿是溫情。眼見着向晚擡起頭來,他脣間的笑意更濃了幾分:“累不累?”
向晚看見他完全清醒過來,心下一鬆,一擡手便扣上他的脈搏,待察覺到脈搏的跳動果然比昨天沉穩許多時,心下頓時安實下來:“看來族長的藥很管用!”
擡目對上鳳澈的視線,她旋即勾了勾脣:“我不累。”
鳳澈看了她片刻,忽然便伸出手來,將她攬入懷中。
向晚一驚,生怕壓着他的傷口,他低醇的嗓音便傳了過來:“別動晚晚……”
他手中的動作反而緊了緊,向晚察覺到了,這纔沒有動。
他隨即擁着她,脣在她的發上吻過,眉目之間有溫情盪漾,勾脣輕輕笑着:“晚晚……我們和好吧?”
向晚一驚,沒有動。但是身體的異樣還是讓鳳澈感覺到了。
鳳澈沒讓她起來,伸出手來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會給你時間,如果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我。”
向晚沒說話,卻也沒有再掙扎,顯然是默認了他的話
。
鳳澈勾脣笑了笑,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直至屋外忽然傳來了動靜,向晚才猛然從他懷中起來,兩人對視一眼,鳳澈眸中溫情瀰漫,而她心下竟無端漏掉一旁,向晚匆忙便站起身來,擡頭看向外面。
是族裡的人。
他一眼便看見了牀上醒來的鳳澈,頓時笑起來道,“我就說族長的醫術舉世無雙,一定能醫活人的!”話落之後,他又看向向晚,將手裡的膳食送了上去道,“這是早點,公子夫人慢用,族長說了,公子和夫人只管安心在這裡養傷,心裡不必有負擔,我們玄女谷從來都沒有來過客人,公子和夫人可是稀客!”
他的模樣看起來似乎也頗爲高興,向晚接過膳食揚眉笑起來道:“謝過小哥了,不知該如何稱呼你?”
“我姓夏,比你們年長,你們叫我夏大哥就好!”漢子看起來倒也爽快。
向晚隨即笑起來,身後的鳳澈卻開口道:“我夫妻二人在這裡謝過夏大哥和族裡的人了!”
向晚聞言,猛然回過頭來看向鳳澈,鳳澈眉目瞥過她,神色並未有變化,那夏大哥揚脣一笑,“嗨,你們客氣了!我們這裡沒來過客人,你們就安心住着,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就好!”
鳳澈勾脣點了點頭,那夏大哥這才走了出去。
向晚將早點在一旁放好,這才擡起眉目來看向鳳澈道:“當時你昏迷着,我怕他們對你不利,所以才稱我們是夫妻……”
“這樣挺好的。”鳳澈開了口,向晚擡目看過去的時候,他眸中染着薄笑道,“夫妻的身份對他們而言,更好一些,你做得很對。”
雖是這麼說,但總歸是有不對的地方……
向晚看着他眸中的笑意,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將早點端了過來。
“這羣人的身份暫時不明,我從崖底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白骨堆,就在洞口旁邊,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些白骨應該都是上頭摔下來的人。不過我聽這些人當時看到我們的樣子還有幾個小孩話裡的意思好像是從來沒有活人掉下來過……”
鳳澈應了一聲道:“的確是沒有活人,這玄女洞高達萬丈,我調動了全身的功力抵擋尚且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尋常人掉下來根本不可能存活。”
向晚睫毛一顫,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鳳澈,她掉下來經受那麼重的衝力砸在樹上,必定必死無疑了?
向晚看了他一眼:“那這些人是敵是友?”
鳳澈目光落到外頭,卻是勾脣一笑:“不論敵友,他們總歸是救了我們,現在的我們是安全的,不是嗎?”
向晚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外頭道:“等一下我出去看看,看有沒有路出去。”
鳳澈看了她片刻,伸出手來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腕道:“雖然他們救了我們,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但是記得不要隨處亂闖,他們人多勢衆,這個地方,又位於玄女洞底下,是個神秘所在,你不要驚怒了他們。”
向晚擡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鳳澈隨後看了她片刻,勾脣一笑,這才鬆開手,看到她手裡端的東西道:“我自己來吧。”
“你的傷……”
“只是外傷,不礙事。”
鳳澈這麼說,向晚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
兩人用完了早膳,向晚便拿出昨天拿來的藥來給他換藥。
過程之中,分明能感覺到鳳澈在隱忍着疼痛,傷口破肉的地方鮮紅,顯然是在緩緩癒合了,她將藥拆下又用消毒的藥酒洗過傷口,這才重新將藥敷上,全程之中,他竟沒有吭過一聲。
等到藥全都上好,鳳澈分明是有些虛弱,額頭全是冷汗,面色也白了許多。觸到向晚的視線,他卻是笑了笑,對她搖了搖頭道:“不礙事。”
向晚沒有說什麼,取來乾淨的面巾給他擦了額頭的汗,這才起身道:“你休息片刻,我出去看看。”
鳳澈點了點頭,看着向晚出去,他在牀上躺了片刻終究是抵擋不住身體的虛弱,睡了過去。
向晚從屋內出來,走到村口,正見了一些人在村子中間的場地鋪曬各種東西。
有草藥肉食、野菜蔬果,還有一些動物的皮毛,想來這些東西就是這個山谷之所以與人隔絕而賴以生存下去的原因了。
看見向晚走了過來,那裡頭的人都友好地笑了起來,族長就在一旁閒來無事沐浴陽光,看見向晚過來,樂呵呵的朝她招了招手道:“小夫人,年輕人可醒了?”
鳳澈得意於他所救,對他向晚到底是有幾分感激之情,笑道:“謝過族長了,他醒來傷口也好了很多。”
族長笑了笑道:“不必謝我,是他自己資質好。”
他目光投向場地中央,那些個女人在忙雜物,一些孩子便在另一頭玩,頗有幾分野外生活的閒適之意。
向晚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一旁的族長忽然就開口道:“幾百年了,玄女谷一代又一代人過去,到了老朽這一代已經是第十七代了。玄女山上掉下來了無數人,幾百年來卻沒有一個活口,也就你們二人命大,雖然受了傷,卻存活了性命……看來,是天意啊!”
向晚卻將他的天意理解爲鳳澈高深的武功,若沒有他的武功在和他的保護,兩個人不可能活得下來!
她眉目間浮出一絲柔色,勾脣道:“是他護住了我。”
那族長擡目看了她一眼,瞭然一笑,捋着髮絲道:“過幾日啊,我這族裡有個婚禮,難得來了客人,到時候,你們夫妻可一定要來參加!”
向晚擡目看向他:“婚禮啊?”
“是啊。”族長笑起來道,“可不止一對,我們這裡的婚禮啊,通常都是幾對幾對一起辦,這一次尤爲熱鬧,有十多對人,到時候,你們可不要錯過這個良機!”
向晚頓時笑起來:“那好啊!到時候,我和……我家相公一定參加!”
族長樂呵呵地笑起來,眉目掠過她之後,又捋了一下花白的鬍子,看着場地中嬉鬧的孩子,坐在那裡十分愜意享受的模樣。
向晚在那裡站了片刻之後,四下看過,目光之所見約有百來戶人家,並不算多龐大的一個村子,所以百來戶人家便有十多對新人,的確是一件非常喜慶的事兒了!
她勾脣笑了笑,隨意在村莊之內走過。這裡的確是一個山谷,雖然很大,卻也看得到頭。四面都是羣山環繞,而且都是一眼看不到頂的山脈,如同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一般。
她心下有些沉,這樣子是不是意味着這裡根本就沒有出路!他們要在這裡生活一輩子?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