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水井浮屍(二更)
衆人一聽大驚,老夫人竟驚得從暖炕上站了起來,顫抖着聲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老夫人,西園子水井裡今兒打撈上來一具屍體。”
那丫環垂着頭又重複了一遍。
“這是怎麼回事?死者是誰?”
老夫人氣急敗壞的說完,不等那丫環回答又道:“走,我們去看看,云溪,你也去。”
老夫人忙讓李嬤嬤給她尋找抹額戴上,整了整衣衫,便準備親自去看看,李嬤嬤忙翻出一件織錦鑲毛斗篷披在她身上,便攙着她命那丫環帶路,一羣人往西園子裡的那口水井處而來。
古代人對於水井是非常講究的,一般大戶人家都會打兩口井,主子們吃飯用水和喝的水用東園子裡的水井,西園子裡的水井是供丫環下人們喝水洗衣裳用的,主子們和下人們都是分開的,如今喝水的井裡死了人,這對於古人尤其是大戶人家來說是很忌諱這種事的,所以老夫人才會如此驚怒。
西園子裡的水井就在梅花林的旁邊,爲了防止井水乾淨衛生,平日裡打完水都是用井蓋蓋着的,此時水井的周圍已經圍滿了下人,井邊仰躺着一具屍體,已經被水泡得全身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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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帶着衆人趕到之後,下人們讓開一條路,將打撈起來的屍體讓了出來。
納蘭云溪知道老夫人特意吩咐讓自己跟來便是要自己驗屍的,所以她方纔就讓流觴回去那自己的手套和麪罩,等她們帶了的時候,流觴也來了。
“井裡死了的是誰?”老夫人怕沾上死人的穢氣,所以站得遠遠的,因此看不到屍體的面容,就算看到了,此時那屍體被水泡得腫得什麼似得,哪裡能知道?
“回老夫人,似乎是夫人房裡的鶯歌。”
一個下人過來跪下說道。
“什麼?鶯歌?”沒等老夫人開口,侯夫人便叫了起來,幾步走到那屍體旁邊仔細看了兩眼才又走回了老夫人身邊。
“怎麼,是不是她?”老夫人見侯夫人走了回來,看着她問道。
“母親,的確是她。”侯夫人答道。
“她怎麼好端端的跳井死了?”老夫人詫異的問道。
“母親,媳婦也不知道,這作死的蹄子前幾日說她家中老母生病,來向我告假一天,我便準了她的假,誰知她這一走竟到如今還沒回來,若不是今兒在這井裡發現了她,媳婦還以爲她就此逃跑了,還準備派人去家裡拿她回來懲治呢。”
沈素秋一臉憤恨的神色,絲毫沒有半點憐憫,大戶人家的丫頭都有賣身契,一旦進府做了丫環那便是主子們的一件私人物品了,不是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的,她假期到了未歸,若是被侯夫人拿回來就是打死那也是很隨便的事。
“什麼?她搞了假?”
老夫人懷疑的問道。
“是的,母親,她已經有好幾日不見了。”
“你們是怎麼發現她的?”
老夫人說完扭頭看向一旁的下人們。
一個管事的嬤嬤出來跪下道:“老夫人,是奴婢們打掃佛堂的時候水缸裡的誰用完了,來井裡打水的時候,發現了她。”
“哼,這真是太晦氣了,好端端的這作死的丫環跳井做什麼?要死也不找個乾淨利落的地方去,卻跳到井裡,這不是成心給我們侯府添穢氣麼?”
老夫人關心的根本不是一個小丫環的死活,一個小丫環的死活還不如這一口井重要,一般人跳井而死都是冤死的人,這回給侯府帶來不吉利,所以老夫人才會這般憤怒。
納蘭云溪聞言只覺一陣堵心,這鶯歌是何嬤嬤買通的侯夫人房中的眼線,上次她能扮鬼嚇唬她說出殺害雲飛的真相,全憑着她暗中給侯夫人和納蘭雲若以及丫環下了藥才能讓她成事,否則她那個計劃若是想成功還不容易。
那件事之後她便再也不讓何嬤嬤去找她了,就是怕給她惹來麻煩,她家中確實有個老母,常年害病需要吃藥,哥哥嫂子卻不管她,她做丫環得的月錢都給老母看病花了,是個很孝順的丫環,她在侯夫人屋子裡因爲省吃儉用所以比較寒酸而經常被其他的丫頭欺負,被侯夫人打罵更是家常便飯,何嬤嬤也是因爲知道她這樣的情況所以纔買通了她讓她幫忙。
可是誰知道她今日就跳井死了,她這樣一個人絕不可能跳井而死,因爲她家中還有需要侍奉的老母,那這件事便值得推敲了,或者,是因爲侯夫人母女最終查出了那日扮鬼之事是她做了手腳,故意尋了個由頭殺了她也說不定。
心中想到這些,她便出來說道:“祖母,不如讓我看看她的屍體,說不定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好,云溪,不過死人穢氣重,你小心些。”老夫人猶豫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了。
“喲,三妹妹,你該不會是對那些屍體上癮了吧,不過是個丫環,死便死了,你那麼上心做什麼,她假期到了未歸,本就是死罪,說不定是她回來的遲了怕主子降罪於她,所以跳井自盡了,你又想通過這死屍攀誣誰?快別賣弄你那點粗淺的技藝了。”
納蘭雲煙見納蘭云溪又要翻動這令人噁心的屍體,要給她做檢驗,頓時忍不住站出來排揎她,這一次這丫頭的死可跟她們半點關係都沒有,她可別又神神叨叨的弄出點什麼來,將這丫頭的死賴在她母親身上。
本來這丫頭就罪該致死,賴不賴在侯夫人身上其實沒什麼要緊的,只不過會令老夫人對她要一心吃齋唸佛的決心起了懷疑而已。
“二姐姐,這是母親房裡的丫環,無論如何,死者爲大,她現在好端端的死了,伺候了夫人一場,我們不該弄清楚她的死因麼?你若沒做虧心事,又何須害怕?若真的置若罔聞,這讓伺候我們的這些丫環下人們如何想?她們難道不會寒心麼?”
納蘭云溪這幾句話當着所有下人們的面就那麼聲音清亮的說了出來,可謂句句誅心,她一說完,那些下人們看納蘭云溪的神色頓時有點感激,感激她還能替她們說一句話,而看向納蘭雲煙的時候便意味深長了,她平日裡對下人就諸多打罵發脾氣,跟着她的人全都小心翼翼,暗地裡惱恨她的人不在少數,所以納蘭云溪這番話可是說到這些下人們的心坎兒裡去了。
“你……我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你少在這裡裝好人,挑撥離間。”
納蘭雲煙聽了心裡一氣,恨恨的說道。
“我說得明明白白,哪裡就挑撥了?我又沒有暗地裡鬼鬼祟祟的說。”
納蘭云溪瞥了撇嘴角委屈的說道。
“好了,雲煙。”
納蘭雲若見又要鬧將起來了,忙開口打斷納蘭雲煙的話,轉頭對納蘭云溪道:“三妹妹,你還是快快驗屍吧,這丫頭是母親屋子裡的人,你若是能知道她的死因也好爲母親洗刷冤屈,否則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母親將她怎麼了她才跳井的。”
納蘭云溪看了納蘭雲若一眼,覺得她好像比以前有城府多了,她撇了撇嘴也不再看她們,轉過身蹲在屍體旁,戴上面罩和手套,開始檢查屍體來。
上次納蘭云溪憑着吳掌櫃的屍體便斷定出他不是跳水自殺而是被人在水缸裡溺死之後又扔到了池子裡,進而還查出了兇手,府中大多下人都沒見過,今日爲了給侯夫人打掃佛堂,倒有一大半人在這裡,她們紛紛好奇的盯着納蘭云溪,看她是如何憑着屍體就能判斷出兇手的。
納蘭云溪掏出自己的手術刀來,她的這些手術工具對於屍檢同樣有效,流觴並不怕屍體,所以跟在她身邊看着,似乎怕那屍體突然活過來傷害納蘭云溪似的。
那屍體已經被水泡得嚴重變形,基本上就算有什麼痕跡在缺少工具的情況下也很難檢驗出來了,納蘭云溪看了一遍屍斑和屍體僵硬度,心中默默判斷着她的死亡時間和死亡原因。
死者氣道和腹部均有積水,肺部腫脹,口中稍帶水漬,瞳孔放大,且眼粘膜上有出血現象,耳膜出也因水壓造成破裂出血,死者表皮基本完好。
納蘭云溪將一些數據默默的在心中過了一遍後站起身來。
“云溪,可有什麼發現?”老夫人拄着柺杖站着,見她站起來,以爲她已經檢驗完了,於是開口問道。
“祖母,初步判斷,她死於兩天前,確實是跳水溺死的。”
納蘭云溪心中做了結論後說了出來。
“恩,那就是說她是自殺了?她爲何要跳井自殺?”
聽了納蘭云溪的話,老夫人不由得喃喃的問道,她暗道會不會是侯府近來衝撞了什麼邪神?不是鬧鬼就是丫環莫名其妙的跳了井,上次鬧鬼事件還沒個定論呢,納蘭云溪那是扮鬼,卻和鬧鬼沒什麼關係。
“祖母,再等我一下,這屍體被井水泡得時間長了,腫脹得太厲害,我好像還看到了點東西。”
納蘭云溪在和老夫人說話的時候,也一直看着屍體,流觴在她身邊成了她的助手,給她遞她需要的那些工具,府中的人並不知道流觴的來歷,只當她是新來的丫環,見她在納蘭云溪身邊神色自若的給她擦汗遞刀,絲毫也不忌諱死人,都紛紛暗道怪不得這新來的丫環一來就是大丫環,還深得納蘭云溪寵信,原來這丫環也是個奇葩,和主子臭味相投。
納蘭云溪在鶯歌的脖子上看了半天,又比劃了半晌,突然命流觴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流觴點了點頭,照她的話將那浮腫的溼身翻過來,面朝下背朝天。
“祖母,她不是溺死的。”納蘭云溪蹲在她的後頸處看了一番,纔對焦急等待的老夫人說道。
“什麼?那你方纔不是說她確實是溺死的麼?”
老夫人有些糊塗了,暗道納蘭云溪這驗屍方法也不知道靠不靠譜,一會兒說是自殺的,一會兒又說不是,到底是要怎樣?
“祖母,我只是說她最終是溺死的,並沒說她是自殺的。”
納蘭云溪聽了她的話後糾正道。
“這有什麼區別麼?”老夫人更加糊塗了。
“祖母,區別很大,也許,她是先被人重傷之後又扔進了井中,您再稍等片刻。”
納蘭云溪細細的在她的背部查看着,突然看到鶯歌的左掌死死的握着,方纔屍體仰躺着,手不知如何被壓在了身子下面,她沒看仔細,此時翻過身來,她的手才被解放出來,她的腦海中電光火石的閃過了一幕一幕模擬兇手殺人的畫面,突然她心思動了動,將她的左臂拽了一把。
衆人此時聽納蘭云溪說鶯歌既是跳井溺死的卻又說不是自殺,見她神叨叨的將屍體翻來覆去的觀看,心情不由得都緊張起來,此時見她居然站起身抓着她的手臂狠狠一拽,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紛紛“唏噓”起來,有的人還難受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臂,好像那被使勁拽了一下的是自己的手臂似的。
“姑娘,有什麼發現麼?”在她跟前的流觴見納蘭云溪此時額頭已經沁出了薄薄的汗,眉頭緊鎖,一副深思的樣子,又見她動作怪異,便忍不住問出聲。
“恩,流觴,你來試試拽一下她的左臂。”納蘭云溪雖然不懂得武功,但她對人體骨骼脈絡爛熟於胸,自己試過之後又讓流觴來試。
流觴點了點頭依言也學着她拿起鶯歌的左臂一拽,這下登時眼睛一瞪脫口而出:“姑娘,她死前胳膊就被人擰斷了。”
“啊……”
“好殘忍……”
“變態啊……”
流觴聲音清亮,充滿震驚,衆人聽得明白,頓時又是一陣驚歎聲和惋惜聲,此時就連侯夫人和納蘭雲若姐妹也一臉茫然的看着納蘭云溪。
“什麼?她死前還被扭斷了胳膊?”老夫人聞言驚奇的問道。
“是的,祖母。”納蘭云溪點了點頭,然後將手伸向她的後頸處模擬着用手做了個將人從後頸老鷹抓小雞似的提起來的手勢,然後便發現她手掌的地方有一圈淤青,此時屍體被泡腫,已經看不出指印,但掐她後頸時留下的淤青卻還能看得出來。
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道這西園梅花林地勢偏僻,很少有人來這裡,難道她是被鬼殺死了?衆人不由得又想到了鬧鬼的事,暗道難道那鬼還沒離開,仍在府中作祟?
納蘭云溪順着她的骨骼脈絡一路看下來,一直到了後心的位置,那裡的衣裳有個破洞,她心中略一思量,從離殤手中取過鑷子沿着那破洞將鑷子伸進去,只聽“鏗”的一聲輕響,她一喜,隨即用鑷子緊緊捏住裡面的金屬器物拔了出來。
只見她用鑷子從鶯歌的後心拔出來一根約摸五寸長的袖箭,那箭頭上還一片鮮紅,有着未乾涸的血跡。
“這……這……”老夫人看到那袖箭之後什麼都明白了,她支支吾吾的說了兩個字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祖母,鶯歌是先被人用這袖箭刺傷,然後將她的左臂扭到背後生生的扭斷,又用手掐着他的後頸扔入水井中的,她落水的時候還沒死透,所以最終是被溺死的。”
納蘭云溪心中模擬着兇手當時殺人的情形,將她殺人的動作手法和步驟簡單的描述了出來。
“好狠哪……”
“太殘忍了……”
人羣中頓時響起了議論聲,幾乎瞬間下人們都人心惶惶的議論起來。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是誰敢在安寧侯府用這般殘忍的手段殺人?”
老夫人聽了人羣中的議論,頓時氣惱的重重的敲了一下柺杖,轉臉說道。
“這就不知道了,總之,她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死扔進這井裡的。”
納蘭云溪說着又在周圍查看起來,她想鶯歌究竟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而她一定是撞破了什麼事被人殺人滅口,究竟是什麼事?
這時流觴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扭頭看向流觴,就見流觴遞給她一塊帕子,帕子裡似乎是一個什麼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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