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出生就註定了要死亡,現實中沒有人能擺脫掉死亡的陰影,這是人力所不能改變的,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誰都想活着,沒人願意去死,做爲一名法醫,伊書遙見過太多太多的死亡,這是一件非常考驗人承受力的事。每次站在解剖臺前,伊書遙都能感覺到屍體所散發出無形的能量,其中有對生的執着,也有對奪去他們生命之人的怨念。她所能做的就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從蛛絲馬跡中找出線索,抓到兇手,還死者一個公正。隨着經歷的增長和技術水平的進步,可以掌握的線索也逐漸增多。可在她的職業生涯當中,有那麼幾具屍體,她無法提取到任何線索,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實就是如此,這成了她一生之中無法忘懷的事,南木林潭女囚自殺案,就在其中。
“我再說一遍她們是自殺的。”面對波哥和汪慶的不斷質疑,伊書遙有些憤怒的把屍檢報告拍在了桌子上,“你們要是懷疑我的能力,可以找別人來進行屍檢。”
汪慶辯解道,“我們沒有懷疑你的能力的意思,可那些女囚犯自殺的方法也太詭異了,所以我們纔多問了你幾句,你別想多了。”
提到女犯人自殺的方法,伊書遙沉默了,的確,那些女人自殺的方法絕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有用牙齒咬斷自己動脈的,有自己扭斷脖子的,這還不算什麼,最詭異的一個編號爲9527的女犯人用廣口杯子把自己淹死了。不管換做是誰,都會對她的死因產生質疑。
波哥問道,“汪慶,我讓你調查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對幾位死者的社會背景、人際關係等情況作了詳細的調查,沒有發現共同點,幾位死者在入獄前互不相識,入獄後沒怎麼打過交道,總之沒有發現任何的可疑之處。”
波哥吩咐道,“汪慶,你去查一下監獄長,我覺得他向我們隱瞞了什麼。書遙,你再想想辦法,我總的這裡面有問題。一旦有發現,立刻向我報告。”
“明白!”兩人向波哥敬禮之後,向門口走去。當兩人拉開房門時,波哥突然問了一句,“黃綰兒是不是關在南木林潭監獄裡?”
“是的!”汪慶問道,“波哥怎麼想起她來了?難道您懷疑她與這些自殺案件有關?”
“沒有。”波哥擺擺手,“我突然想起來,隨口一問。”
要說這黃綰兒,也絕對是一人物,她原本是某位大富豪的私生女,幼年時期受盡了歧視,可突然又一天,她的富豪老爸和其他繼承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她順利的集成了全部遺產,經過幾年的發展,成爲了一家大公司。前景無限,可倒黴碰到了經濟危機的衝擊,企業面臨倒斃的危險。企圖趁機收購該公司的對該公司進行調查的人陸續死於非命,機緣巧合,伊書遙在該公司下屬的一間超市地下發現了一處巨大空間,所有人的死亡都與之有關。黃綰兒一人承擔下了所有罪責,但是伊書遙覺得,幕後還有其他人,光靠黃綰兒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定罪之後的黃綰兒,就關押在南木林潭監獄。伊書遙知道,波哥這個時候提起黃綰兒,絕不是隨口一問,但是她也不敢多問,因爲這真正的幕後黑手,很有可能是波哥的好兄弟,上一任法醫——曹山。
出了解剖室,汪、伊兩人也分了手,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任務,伊書遙回到法醫室,對着自殺案的資料發呆,能想到的辦法她都試過了,可什麼也查不出來,伊書遙有一種腦袋大了一圈的感覺。
正在聚精會神冥思苦想之際,手機突然響了,悠揚的鈴聲把她嚇了一跳。等她拿出手機,鈴聲不響了,她正要看是誰打來的,手機又響了,定睛一看,一個不太常見的號碼,接起一聽,先是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接着一個歡快的女生叫道,“猜猜我是誰?”
伊書遙嘴角一彎,她馬上猜出了打電話是誰,微笑着說道,“秦凡曉,你個瘋丫頭,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是瘋瘋癲癲的,當心嫁不出去。”
電話另一頭的女生馬上嬌嗔道,“學姐,你太壞了,張口就是嫁不出去,要是人家真嫁不出去了,看我怎麼和你算賬的。”
“好了,不逗你了,怎麼突然想起我了,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給學姐打電話了嘛,我想學姐了不行麼?聽說學姐現在是大法醫了,大忙人,都把姐妹們給忘記了。想當初開口閉口的好姐妹,回想起來讓人心寒吶,讓我想起了一句古詩,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死丫頭,學會貧嘴了,誰說我忘記你們了,我正準備回學校去看你們呢?”
“是麼,什麼時候?”
“呃……大概在……”伊書遙爲之語塞,她剛纔完全是隨口說的,沒想到學妹當真了,她正思索着該怎麼向學妹解釋,波哥佈置的任務她還毫無進展。轉念間她又想到了一個可能,學院的老教授們見多識廣,說不定他們之中有人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心念至此她馬上說道,“我這就回學校去,你開心了麼?”
“真的?那一言爲定,我到校門口等你。”不由分說就掛了電話。
伊書遙無奈的搖搖頭,把工作臺上的資料整理了一下,裝進包中,關上法醫室的門,就出了警局,在不遠的地方擠上了一輛公車,半個小時之後,法醫學院的大門出現在她的眼前。自從畢業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了,再次看到她所熟悉的一切,心裡還有一點點的激動。
她剛走下車,一個女孩從樹後蹦了出來,一下抱住了她,口裡大叫着,“美女,你長的太漂亮了,嫁給我吧。”
一股淡淡的清香飄進了她的鼻子,那是某種特殊香水的味道,伊書遙不用回頭,也知道從後面抱住她的是誰了,笑着說道,“秦凡曉,你什麼時候變成色狼了呀,我不知道你還有這愛好呢
。”
“討厭,又被你識破了。”抱着伊書遙的手鬆開了,伊書遙轉過身去,看的身後的女子,她披着一件翻毛的白色大衣,前襟敞着,裡面是一件火紅色的貼身連衣裙。緊到恰好能勾勒出她魔鬼一樣的身材。她的衣着色彩搭配非常強烈,但是穿在她身上眩目而不刺眼,就像雪地裡跳動的火焰。向上看去,她的嘴脣稍微有點厚,看上去就有一種溫柔的質感,牙齒很整齊也很白,她的五官並不是標準的美女的特點,眼睛不大,但是卻顯得稍微有點深,這樣顯得她的鼻樑有點高,卻同時也非常的直,帶有一點原住民的味道。
看到伊書遙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來回的掃視,秦凡曉臉頰一下就紅了,嬌嗔道,“學姐,快什麼呢,你自己又不是沒有。”
伊書遙壞笑着說道,“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了,想不到一段時間不見,變化這麼大啊。說說吧,又捕獲了多少純情小男生的心?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有男生在你家窗戶下面唱情歌,手裡還帶着一大把的玫瑰花。”
秦凡曉的臉紅的更厲害了,“人家纔沒有呢,再說我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兩人手拉手,走進了醫學院。
法醫學院的校園並不是很大,兩人沒用半個小時就轉了一圈,基本上沒什麼變化,一切都和伊書遙離開時差不多,唯一的變化就是新教學樓的使用,伊書遙眼看着它建成,卻沒等到走進去看一眼。兩人走的有些累了,坐在樹蔭下的長凳上休息。
秦凡曉問道,“學姐,做法醫有意思嗎?”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這需要你自己去體會,人和人不一樣,即使是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產生的感覺也不一樣,我不想把自己的感覺強加到你的身上。你就要畢業了,去自己感覺吧。”
“學姐,我不想當法醫了。”
伊書遙奇道,“怎麼了?你以前不是挺喜歡法醫的麼?”
“那是因爲……”秦凡曉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麼苦衷,伊書遙瞭解她,追問沒有用,要讓她自己說出來。等了一小會兒,秦凡曉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伊書遙瞪了她一眼,“不想說算了,我還有點事,先辦事去。”
“學姐回到母校了還有事?”
“我手上有個案子,案子裡有點疑點,想讓老教授們看看,讓他們給點意見。”
秦凡曉露出驚訝的神色,“什麼案子還能把我的大師姐難住,說出來聽聽。讓我也長長見識。”
“也不是什麼大案子,南木林潭監獄有幾個女囚犯自殺了,我們隊長懷疑有問題,讓我查,我查來查去,什麼辦法都用了,也沒查出什麼來。”
秦凡曉奇道,“自殺案當然查不出什麼了,你們的隊長是不是有點……”
“你是不瞭解我們隊長,他可是在警界裡大名鼎鼎的呂白波,他有所懷疑也是對的,那幾個女犯人自殺的方法的確是怪異
。”伊書遙將小珍自殺的方法告訴了秦凡曉,秦凡曉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用水杯把自己淹死,要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也太有創意了。
“怎麼樣,這些女犯人死的是不是有問題?”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宋教授就在這附近上課,我們去找他吧。”秦凡曉拉着伊書遙跑進了新教學樓。在五樓的一間教室,一個頭發斑白的老教授正亢奮的講着什麼,兩人都瞭解老教授的性格,不敢打擾他講課,偷偷的從後門溜進教師。
宋教授看到了她們兩個,狠狠的瞪了她們一眼,繼續講道,“人通常在死後30分鐘到2小時內開始僵硬,9至12小時後全身僵硬。之後的三十個小時會持續僵硬,接下來軟化,經過大約70個小時恢復原狀。通常情況下是如此,但如果周圍氣溫高於35度的話,僵直和軟化都會加速,只要24個小時即可恢復。死後僵硬也會比平常快。死前如果有過劇烈運動,一般來說過對屍僵影響不會太大,一般都是一至二小時,但對組織的自溶會有比較大的影響,有過劇烈運動的比沒有劇烈運動的,組織自溶會快很多。”
宋教授口若懸河,講的正是起勁,下課鈴響了,他可沒有拖堂的習慣,“下課,回去都把筆記整理好了,下節課我要檢查。”學生們點點頭,一鬨而散。看學生都走光了,伊、秦二人才從教室的後面走到教授身邊。
“宋教授,我……”伊書遙剛一開口,宋教授就打斷了她的話,“呼氣、吐物帶有蒜臭,常見的中毒種類?”
伊書遙馬上答道,“無機磷,有機磷類毒物。”
宋教授又問道,“那硫臭味呢?”
“是含有硫化合物的毒物。”
宋教授滿意的點點頭,“那呼吸困難而無明顯青紫呢?”
“這個可能性就多了,一氧化碳,氰化物,砷、汞等毒物。”
“那如果出現瞳孔散大的現象呢?”
“阿托品、安非他明、巴比妥類、柯卡因、甲醇都可能造成瞳孔的擴大。”
宋教授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一點都沒忘,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我很欣慰。要是我的學生都能向你一樣,我宋某人這一輩子足矣。”
秦凡曉嬌嗔道,“宋教授,你也太偏心了,我可還在這呢。”
宋教授笑着拍拍秦凡曉的肩膀說道,“你也很有天分,但和書遙比起來,你是還有一定差距的。如果你肯努力點,說不定會追上書遙的。”
秦凡曉不幹了,拉着教授的手撒嬌,“教授,你太過分了,當着學姐的面說人家。”
“好,好,那我不說了。”宋教授扭頭對伊書遙說道,“說吧,回來找我有什麼事?”
伊書遙一驚,忙問道,“您怎麼知道我回來找您有事?”
“一個很簡單的推理
。”宋教授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我聽說你離開學校沒多久就做了正式的法醫,還參與破獲了一起大案子,但畢竟你的經驗不足,閱歷也不夠。自從你離開學校之後,從沒回來過,這次突然回來,肯定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需要我們幫助。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推理,記得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作爲一名優秀的法醫,也當具備偵探的推理能力。”
伊書遙不由自主的鼓起掌來,“宋教授,我膜拜你。”
宋教授伸出手來,“一般一般啦,快把資料給我吧。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案子把難住了我最優秀的學生。”
伊書遙將資料夾從揹包裡拿出來,遞給宋教授,宋教授只看了一眼,眼前一亮,伊書遙明顯的感覺到教授的氣勢發生了變化,從他的雙眼中放出兩道精光。兩人不敢打擾教授,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待。
這一站就是近一個小時,二女的腳都有些發麻了,宋教授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夾,嘆了口說道,“我老宋在法醫界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死法,書遙,你做的很好,我能想到的檢測方法你都用了。至於什麼方法可能造成這種情況,我一時也想不到。我需要回去查一下資料。”
伊書遙沒想到宋教授也沒有辦法,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秦凡曉在一旁說道,“教授,深度的催眠做不到麼?”
宋教授搖搖頭,“深度催眠可以控制大腦,讓人產生錯過,暫時的割裂大腦與神經的聯繫。但是在劇痛的刺激之下,人是不可能保持深度催眠的狀態的,很快會從催眠的狀態下清醒過來,停止自殘行爲。”
居然不是催眠,宋教授一下就把伊書遙認爲最大的可能給否決了,這反而讓她堅信,那些女人死的有問題。難道就這樣回去告訴波哥,那些女犯人確實有問題,但是我查不出來。所有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了吧?他可以想象,如果她真的這麼說了的話,波哥的臉會黑道什麼程度。
“書遙,要不這樣吧,我把資料拿回去給其他幾位同事看一下,人多力量大,也許其中有人能解開其中的秘密呢。要是能親自解剖屍體就更好了。”
宋教授的話給了伊書遙一個啓發,“我回去向隊長請示一下,他要是同意了,我們馬上將屍體運過來。但是有一點,這一切必須秘密的進行,不能對外公開。一旦有人走漏了消息,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秦凡曉補充道,“還要小心狗仔隊,現在的狗仔隊像蒼蠅一樣,無孔不入。”
“那就這麼辦,我馬上去安排。”匆匆拜別了宋教授之後,伊書遙急切要趕回警局,向波哥請示。秦凡曉還有很多話沒和學姐說,想不到伊書遙這就要回去了,心中十分的不捨。伊書遙看出她心中所想,說道,“如果隊長同意了我的辦法,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會有很長時間和你待在一起的。”
“那我們一言爲定
。”兩人擊掌爲誓。
兩人走到新教學樓門口時,一夥人匆匆的跑進來,正於匆忙趕出去的伊書遙撞在一起,伊書遙差點摔倒,那人懷中的東西也散落了一地。伊書遙站穩之後,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我急着趕路,撞到你們了。”
那夥人也不說話,低頭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伊書遙低頭一看,盡是香燭紙錢元寶一類的東西。那夥人也不說話,收拾好東西之後,低着頭就走了。伊書遙望着這夥人的背影,心生疑問。
秦凡曉說道,“別理他們,都是一夥瘋子。”
“瘋子?”
“就是以前的靈異社,總是搞些神神怪怪的東西,最近又變的神秘兮兮的,將社團的名字改爲空靈,四處散發謠言,說是在與鬼魂的溝通中得來了重要的信息,將有非常恐怖的邪靈在校園裡誕生。你說誰會相信他們的鬼話!太可笑了,還邪靈呢,這可是法醫學院。”
伊書遙並不想,就在剛纔的接觸中,她感覺到這幾人身上帶有一種怪異的氣息,冰冷而讓人不安。空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