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章 玩具

傀儡山宮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很安靜,車間裡沒有了往日工作時的噪音,製作傀儡兵的工人們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傀儡山宮這一切的改變,都是源於這兒的主人——維森。

在一張被褥零亂的牀上,維森仰面躺着,渾濁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上次在人偶部落的遭遇,讓他失去了對傀儡兵的研究的動力。別人是無法理解他的感受的,對維森來說,那次的遭遇對他信心是一次致命打擊。

“我不可能造出那麼好的傀儡兵,不可能了,一輩子都不可能了……”維森的頭腦中,反覆回想着那一幕讓他崩潰的場景。人偶安達落下的那滴眼淚,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滴“溶解液”。瞬間溶化了維森全部的自信和才華。現在的他,頹廢地度過着每一個白天、黑夜。他的人生,迷失了。

“維森大人,用餐時間到了。”門外,侍衛小心翼翼地說。見維森沒有反應,侍衛輕輕地推開門,把飯菜放到了桌子上。這些日子以來維森低落的狀態,讓傀儡山宮的每個人都替他擔心。平時,無論是侍衛還是工人,維森對他們都很不錯,因此,大家很擁戴他。現在維森變成這個樣子,大家都在想辦法讓他走出困境。

“維森大人,我在山宮門口撿了這麼個小玩意兒,您在吃飯的時候可以拿着解解悶。”侍衛說着,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東西,放到了飯菜旁。自己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反過手輕輕帶上門。

自維森從人偶部落回來後,基本就沒怎麼吃過飯。雖然侍衛每天把飯送到他房裡,但再等他隔段時間來打掃房間時,總是發現飯菜還是原封不動地那樣放着。有時候即使維森吃了一點,也只是很少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今天這頓飯,維森依然沒心情吃。

長時間不吃東西加上精神的萎靡,讓維森的四肢像軟泥一樣沒有一點力量。視覺、聽覺、嗅覺都處在麻木的狀態。維森的這種狀態,充分證明了那句話:如果一個人沒有了生活的激情和動力,那麼就算是神也無法挽救他。

神救不了,那誰還能救?只有自己。挽救絕望的人生,也許只需要一件很小的東西。這就像是一輛正在通向絕境方向的汽車,要拯救它,只需要給它一個通往安全地帶的拐點。對,一個小小的拐點,就足以改變毫無希望的人生軌跡。

改變維森的拐點,就在此時出現了。他無力的手背,突然間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在上面移動!這東西移動的速度比較慢,順着他的手背一直爬上的胳膊。這種冰涼的感覺從前臂到上臂,最後爬到了肩膀。按說,維森只要一低頭就可以看到是什麼東西在作怪。但是無神的他,連這點慾望都沒有了。

那東西在他肩膀停留了片刻,接着來到了他的胸口,又從他胸口順着脖子竟然一直爬到了臉上!面部敏感的神經受到冰涼的刺激,讓維森頓時清醒不少。

“是什麼呢?”他開始產生了好奇的念頭。

冰涼漫過維森的腮幫,向他的鼻子爬去。謎底,就要揭曉了!

維森故意閉上雙眼,他明顯地感到,那東西已經停在了他的鼻尖之上。他的心,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跳動得如此強烈。維森略帶緊張地在心裡倒數着:“3……2……1!”然後,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盯着它,沉默了幾秒鐘。突然間,維森大吼一聲:“啊!!”同時全身從頭到腳的筋脈、血管就像是通了電一樣,奔騰跳躍!他從牀上“嗖”地一下坐了起來,眼睛裡重新煥發的光彩把頹廢的陰影一掃而光!

維森把那小東西從鼻尖上拿下來,捧在手心裡。他喃喃地說出了它的名字:“蝸……牛……小……子!”

維森手裡的這件東西,它的樣子說起來並不複雜:它的下面是一隻蝸牛,蝸牛殼上面坐着一個小孩。如果用手使點勁,可以把小孩按到蝸牛殼裡面。也就是說,這個小孩是可以裡外伸縮的。這件玩具,名字就叫作“蝸牛小子”。爲什麼維森看見它會如此激動呢?因爲,這是他當年開始學習傀儡技藝後,做出的第一件作品!

那一年,還沒成年的維森因爲深受龐科斯的喜愛,成了龐科斯傀儡兵制作技術的第一個、同時也是目前爲止唯一的傳人。龐科斯傳予他最重要的傀儡製造工具——《傀儡賜魂書》,毫無保留地把書中的精髓教授給他。而維森那種既聰明又樂於吃苦的個性,讓他的傀儡兵制作水平突飛猛進。

不久之後,蝸牛騎士誕生了。維森製作它的目的,是作爲送給索斯琳的禮物。

“唉……”坐在牀上的維森深深地嘆着氣。他忽然意識到,這件現在看上去製作十分粗糙的小東西,竟然是他最用心的一件作品!

“是啊,因爲……是送給索斯琳的。”維森默默地想。雖然他現在能做出威力無比的傀儡兵戰士,但當年那份純真的用心,卻再也沒有找回來……蝸牛小子在他的手掌中爬動,像是觸動了維森內心感慨的機關,使他的淚水,簌簌流下。

淚水洗刷了維森那顆被絕望矇蔽的心,他擦乾眼淚,決心重新振作起來!

有了繼續奮鬥的信心,維森的飢餓需求也跟着恢復正常。他下了牀,伸展了一下很久沒有活動的四肢。然後來到桌子前,大口大口咀嚼着飯菜。心態和胃口是緊密聯繫的,這一頓飯,維森吃得格外香。

吃着飯,維森把蝸牛小子放到了桌面上,一邊吃一邊看着它。這張桌子是深紅色的,蝸牛騎士在上面爬來爬去,身後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灰白色的線。在做蝸牛小子之前,維森專門到野外,觀察了很多真蝸牛的生活。他發現蝸牛在移動時,身體會分泌一種粘液。於是在每隻蝸牛的身後,都會看到一條粘液形成的痕跡線。維森感覺這是蝸牛一個很有趣的特點,就加進了蝸牛小子的設計之中。另外,他覺得蝸牛的爬行速度實在是太慢了,蝸牛小子如果真要那麼遲鈍就不好玩了。因此維森就把蝸牛小子的最大移動速度,調成是普通蝸牛速度的一百倍!

蝸牛小子身後的線,讓嚼飯的維森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它不是一直都在索斯琳那裡嗎?爲什麼會爬到我這兒來?”

維森拿起蝸牛小子,拋下還沒吃完的飯菜衝出門去。他找到了給他送飯的那個侍衛,指着蝸牛騎士急切地問道:“這個東西是你撿到的嗎?”

“是……是的。我看您心情不好就……就送給您玩玩。”侍衛戰戰兢兢地回答。

“哦,謝謝你!你是在那兒撿到的?”維森追問。

“在山宮門口。要我帶您去?”侍衛見維森找自己不是責備而是誇獎,心情立刻輕鬆了下來。

“不用了,忙你的吧。我自己去!”維森聽完後,馬上跑向山宮大門。

侍衛看着跑遠的維森,心想:“看來大人恢復正常了?哈哈,肯定是我給他的那個小玩意起了作用!我得去跟其他人宣傳宣傳這個好消息!”

維森一口氣跑到了傀儡山宮入口處。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蝸牛小子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我這兒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難道是索斯琳有什麼事?她如果有事,派個僕人來通報一聲不就行了?哦,會不會因爲最近沒去看她,她生我的氣了……唉,維森啊維森,你真是可悲,因爲心裡一時的不痛快,就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太不值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維森找到了蝸牛小子留在地面上那條十分不起眼的白線。他轉念一想:“說不定,是索斯琳想跟我玩個找人的遊戲?好,我就沿着這條線往前走,試試能不能找到她!”維森微笑着打定主意。仔細沿着白線延伸的方向,往前走去。

進出傀儡山宮的路有兩條:麥瓦上次拜訪維森時,走的那條是正面進入山宮的路;另外還有一條小路在山宮小山的後面,這條小路由於路面狹窄崎嶇,比那條正面的路還要隱蔽,所以走過的人屈指可數。而蝸牛小子留下的線,卻把維森帶到了這條路上。維森一邊走一邊感嘆地想:“這小傢伙爲了找到我,可真是翻山越嶺啊!”

山後的這條小路同樣能通往都城郊外的大道。走到臨近大道的路段,路旁的野草已經把小路完全覆蓋住了。維森只能先用手拔開草叢看準線的去向後,再邁過草堆往前行進。經過一番努力,他終於穿過雜草,來到了郊外的大路上。

維森通過尋找,在緊貼大道的邊緣地帶找到了繼續延伸的線,線遠去的方向正是都城的位置。

“看來它確實是從王宮裡出來的。嗯,那就直接進宮看望索斯琳吧。”維森大步流星地向都城走去,對地上的線不再時時關注,只是走一段才瞄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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