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什麼人?”
張凡眉頭緊皺,望着那個高瘦老者步步近前。
“難道他就是法相宗的前輩道君?”
百萬羣仙之中,不乏出身大宗門者,聞聽那高瘦老者一眼,多數眼中都閃過了一抹了然之色。他們都明白九州頂級大宗門,十之八九是有化神道君坐鎮,法相宗有之,不足爲奇。
與他們不同,張凡卻是驀然回首,望向了燭九霄。
“弟子拜見祖師”
迎着張凡的目光,燭九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起身走下金蓮,拜倒行禮。
以燭九霄在法相宗的身份,即便是前輩化神道君前來,拱手爲禮也就是了,如此大禮參拜,遑論又口稱“祖師”,就足以證明那個高瘦老者的身份了。
那高瘦老者卻不受他這一禮,側身避讓,揮手道:“老夫早就說過,不要叫我祖師,我之所爲,不過償昔年之恩,算不得法相宗人。”
他說罷搖頭苦笑,自嘲道:“在那個歲月裡,如老夫這等人物,也不佩受你大禮。”
燭九霄爲法相宗實際上的宗主,他這一禮就代表了法相宗,以當年法相宗七十二化神道君的恐怖勢力,天下間能當得起法相宗宗主大禮參拜的,寥寥無幾。
此人,顯然不在此列。
燭九霄沒有再次行禮,神色肅然地說道:“當年祖師既然承認了法相宗弟子身份,那便是我等祖師,如何當不得?”
“再說祖師有大恩於我法相宗弟子,什麼當不得,況乎一禮節。”
“家師在時,便教導九霄若遇前輩,當以祖師禮待之,不可輕忽,祖師莫要再推辭。”
他們這番應答,別說那百萬羣仙,就是包括張凡在內的法相宗衆人,也都是一頭霧水,不知哪裡冒出一個祖師,且看上去其中還有一番故事。
張凡猶自疑惑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中響起:“不用奇怪。”
“此人確實當的我等一聲‘祖師’,不是我法相宗弟子出身,恩義上卻猶有勝過。”
說話之人,正是燭九霄,法相宗衆人中,也只有他明瞭一切秘密,能爲張凡解說。
“此人名酒清風,號清風道君。”
“我法相宗前輩化神道君曾與其有大恩,後法相宗遭到七十二化神盡沒的大厄,又有九州盟誓,需我九州頂級大宗門各出化神道君幾人前往鎮壓九州龍脈,力抗靈仙界對人間的剝奪……”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清風道君等幾位化神前輩挺身而出,以我法相宗化神道君的身份,參與其間,自困囹圄,其恩莫大,故而我法相宗後人,當以祖師稱之。”
聞言,張凡亦爲之動容,臉上神色變幻,終成一派凜然恭敬,如燭九霄一般,向着清風道君行師參敗,真正將其當成了宗門祖師一流的人物對待。
燭九霄雖然沒有說得很詳盡,但其中的意思,張凡又豈能不明白?
值法相宗遭逢大厄精華盡喪的時候,九州盟誓初立,九州頂級大宗門皆要出力,各自派出化神道君參加,法相宗若是派不出人來,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法相宗虛弱盡顯於人前,強大不過徒有其表,九州頂級大宗門地位不保,其後肯定有諸多仇家,無數覬覦者尋上門來,緊隨其後的就是滅頂之災,宗門塗炭。
到了那個地步,周天星辰圖就不是宗門的護持之寶,而是遭禍之源頭,十之八九,不會再有今日之法相宗,成爲秦州無數年滅亡的宗門之一,只能留在典籍中供後人憑弔。
這是存亡之恩,不能不報,遑論以祖師禮節待之
“不敢”
張凡大禮參拜,清風道君登時面露驚慌之色,不像是對燭九霄般避讓開來便是,而是貨真價實地以大禮還之,不曾怠慢分毫。
顯然,在他的心目中,張凡與燭九霄完全不同。
燭九霄,雖貴爲九州頂級強者,手持周天星辰圖威壓九州多年,然在清風道君等人眼中,不得長生,終究非是可並肩的人物,還是晚輩身份。
哪怕,在手持周天星辰圖的燭九霄面前,這清風道君也未必就能討得好去,但外物就是外物,畢竟是不同的。
張凡就大不一樣了了。他本身是元神大成境界長生中人,又有講道天下,百萬羣仙以師禮待之的無上尊榮,更能輕描淡寫地以兩大神通術將北疆老祖戰而勝之。
這樣的人物,清風道君雖對法相宗有大恩,又怎麼敢託大?
這也就罷了,另有一個原因,卻更讓他不敢輕忽
“張道友有神鬼莫測之能爲,驚天動地之神通,清風何德何能,受你一禮?”
清風道君還禮起身之後,神色鄭重無比地說道,並無半點客套的意思。
站的高度不同,看待事物的方法也不同,清風道君此前觀摩了張凡與北疆老祖的一戰,深切地明白了張凡此時的恐怖。
在張凡正如日中天的時候,獨享天地氣運之機,他要是大大咧咧地受了張凡一禮,又無真正的宗門名分在身,怕是要受天地排擠,削減了自身的氣運。
這種事情,如何做得?
張凡一笑,也不強求,不過心意而已,若反使人爲難,那就不是報恩,而是報仇了。
這個時候,清風道君起身,感概莫名地說道:“諸位老友若是見得法相宗後起中人,有如張道友這般曠世英傑,不知當怎樣歡喜?”
頓了一頓,緊接着他又意味深長地說道:“就是那件事情,也未必無望。”
說起“那件事情”,張凡與燭九霄當即肅然,不知什麼滋味涌上心頭。
張凡現在如日中天,威勢一時無兩,但與那造成法相宗今日窘迫的幕後黑手相比,不知又是強是弱,能否救得法相宗上古七十二化神脫困,還在兩可之間啊
沉默了少頃,張凡與燭九霄對視了一眼,緩緩開口道:“祖師此來,又是所爲何事?爲何會追着北疆老祖前來?”
張凡目光如炬,早在發現清風道君的時候,就大致明白了其修爲,也就是與北疆老祖相差彷彿罷了,真正鬥起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正因爲如此,纔會跟蹤一路,卻始終找不到機會下手。
“北疆老祖?”清風道君哂然一笑:“此獠做了那籠中鳥不知幾十萬年,若是明得進退不與我人族爭鋒也就罷了,偏偏有那僥倖之心,不甘寂寞,受那些唯恐天下不亂者蠱惑,前來我法相宗尋釁,老夫又豈能坐視?”
隨着清風道君的娓娓道來,張凡終於明白了他來此的用意,以及那北疆老祖明明有大心願大抱負,卻坐困北疆,忍受那數十萬年枯寂的原因。
原來,包括龍套在那的九州化神道君數十人,絕大多數的力量都在鎮壓九州龍脈,抗衡靈仙界的掠奪,卻還有餘力壓制隱藏在北疆中無數年的北疆老祖,讓他不得不蟄伏北疆深處,不敢出世禍亂。
數十化神之威是何等的恐怖,何況其中不乏實力不在北疆老祖之下者,蟄伏下去也就罷了,若是不然,身死道消定也。
在上古大破滅、靈仙界建立前,宇內大神通者實力何等強悍,北疆老祖那時還及不得現在呢,在其中又算得了什麼,如何敢出頭?
上古大破滅後,人族強者凋零,偏偏九州強者爲了封鎖九州,力抗靈仙界,齊聚而封鎮九州龍脈於北疆,也算是北疆老祖命數不好,正好被就近一併壓制……
能苟活至今,還是九州化神道君絕大部分心神都牽制於靈仙界上,見北疆老祖還算乖巧,他們也不願意多生事端,讓靈仙界有那可趁之機罷了。
結果這無數年來,北疆老祖都不曾有展露實力的機會,唯一的一次,就落得了百萬年鎮壓的下場。
可悲可嘆,莫過於此。
這酒清風與其餘的化神道君,本被靈仙界忽然發力所糾纏,放鬆了對北疆老祖的關注與壓制,結果他便成了靈仙界的馬前卒,探路石。
“張道友……”
說到這裡,清風道君略顯擔憂地說道:“靈仙界那幾個老怪物,既然使出了這等手段,就不可能不現身,需得在意纔是啊。”
張凡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說道:“晚輩曉得了,多謝祖師提醒。”
說罷,他伸手一引,指向法相宗一衆弟子所在的地方,對清風道君說道:“不知晚輩是否有此榮幸,請祖師盤桓幾日,請益一二?”
“哈哈哈哈~~”
清風道君仰天大笑,也不客套,徑直踏步而出,一個閃身,已經出現在法相宗陣營,燭九霄所在位置一旁,施施然坐下,道:“老夫就舔着臉皮,得聞大道”
他從頭到尾不願在張凡面前拿大,此次所言更是誠心正意,張凡一身實力讓他駭然動容,有機會一聞其元神大道,他如何會錯過?
說話的同時,清風道君還若有所指地對張凡投以探尋的眼神,隱含的擔憂之色,也只有正對其目光的張凡能明白一二了。
張凡衝着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示意無妨,隨即回身盤坐於神通樹下,擡頭以深邃的目光,掃視九天之上。
旋即,東皇宮玄黃雲起舒捲間,他的聲音也就帶出了一股天道的無情與出塵氣息,徐徐傳出:
“諸位道友,蒞臨我法相宗,張某無以爲報,唯有……”
“大道一言,以待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