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雲牀,原本處於隱蔽之處,被八根銅柱法器形成的仙境所遮蓋,因此在初來此地的時候,衆人並未發現。
後來隨着張凡破壞幻境,八根銅柱被屍魔魂尊收起,這才顯露了出來,說是雲牀,實質上不過是一塊平滑狹長的石板而已,上面還有一灘丈許長,比一人略寬的黑色污漬,看上去有點類似屍水的存在。
顯然,這便是屍魔平曰裡休憩的所在了。
現在雲牀之上,只擺着兩樣東西,一件便是八根銅柱法器,屍魔顯然對其頗爲珍愛,生怕被戰鬥波及纔將其放到此處。
另一件東西,則是一隻通體遍佈華麗黑色紋路的乾坤袋。
這個乾坤袋的樣式特殊,看上去不過拳頭大小,上面的紋路盡是些魔頭惡鬼之類的猙獰鬼物,繡法精道看上去栩栩如生,令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乾坤袋一見便知是魔道中人所有,這並不奇怪,屍魔形成的必須條件之一,便是生前修有魔道功法。
讓張凡感到詫異的是,屍魔並非不能施展靈器,爲何至始至終他都只是空手對敵,那時候哪怕是多上一件靈器相助,鹿死誰手也未可知呢?
帶着心中疑惑,張凡毫不猶豫地將神識探入到了乾坤袋之中,片刻之後,他重新擡起頭來,就這麼面色古怪地將乾坤袋一傾,大堆的東西傾瀉而出,堆積到了雲牀之上。
大堆的靈石,粗粗看上去不下萬數,雖然大多都是下品靈石,但也夾雜着十來個中品靈石在其中,這樣的財富,已經不少於一些小世家的全部家當了。
王心玲與姜濤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這堆靈石之上,雙目如寶石一般灼灼閃光。
張凡與林森的倒是不對這些靈石如何看重,雖然對他們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但也並非沒有見過。
他們的目光,分別被另兩樣東西吸引。
林森看中的東西,正是那八根銅柱法器,正將它們取到手中,愛不釋手地撫摩把玩着。
張凡對這些東西,唯一在意的,卻是一個本墨綠色的書冊。
這本書冊看上去只是薄薄的一頁,如普通的絲帛一般,但只要輕輕一搓,便會散開成無數頁面,內裡記載的東西,一瞬間被吸引了張凡的注意力。
他之所以會第一時間拿起這本古冊也非無因,在奇物志中,他便曾看到過類似的描述。
上古時期,玉簡併不如今曰一般盛行,原因非常簡單,他們有更好的存儲辦法。
那便是張凡手中的古冊,它又稱秘冊,乃是上古修士取一種罕見妖獸的皮以秘法煉製而成,往往用來記錄一些重要的功法秘籍之類的東西。
這種秘冊最珍貴之處有二。一是其極其的堅韌,絲毫不懼歲月的流逝。不像玉簡,若無妥善的保護,只要時間一長便會漸漸失去靈姓,內裡記載的東西更會東缺西漏的,那樣的玩意張凡小時候見多了。
二則是隻要記錄在秘冊之上的東西,只要一經神識探入,便會自發地印到讀取着的腦海中,歷歷在目無法忘卻,不似讀取玉簡還需要自己記憶
。
聽說過無數次,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張凡哪會猶豫,稍稍查看下並無問題後,便再不遲疑地將神識探入進去。
霎時間暈眩,秘冊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撥動,嘩啦啦極速翻動着,不過轉瞬便翻至末葉。
張凡微微閉目沉澱了一下,稍稍舒緩了一下大腦中的沉滯感,之前那一瞬間,彷彿有無數的東西硬生生地被塞入其中,就好像一條小道,片刻之內並排駛入了無數輛牛車一般,腫脹、沉重,好似馬上就崩裂開來。
好在不過一瞬,就種感覺就消失無蹤了,留下的只有無數的彷彿有自己生命的文字,在他的腦海中迴響遊蕩。
雖然沒有足夠的時間明晰其意,但是就憑着這大略的印象,張凡的臉色便在瞬間鉅變。
稍稍平靜下,他攥緊手中的秘冊,將目光投向了從乾坤袋中傾出的其它東西。
除去靈石、秘冊之外,乾坤袋內最多的便是大把大把的法器,不過這些法器,即便是王心玲也未曾多望一眼,更不用說像張凡這樣渾身是寶的富豪了。
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呢?低階法器便佔了有九層九之多,剩下的最強不過中、高階法器,頂階法器更是一件也無,而且其中多有破損,完好無缺的竟然只是少數。
無怪屍魔寧願空手對敵了,用這些法器上陣的話,威力還不如空手呢!而且徒惹人笑,堂堂一個築基期修爲的屍魔,用的就是這麼些玩意?還不夠丟人的!
以張凡煉器高手的專業眼光來看,內裡也並非沒有好東西,其中有幾件缺損的魔道法器頗爲不凡,無論材質還是煉製手法都有獨到之處,而且看上去氣息渾圓,與其它那些雜亂混雜的貨色不同。
顯然這幾件損壞的法器纔是屍魔生前所用之物,應該是在他身死在這個洞穴之中時,便已經損壞了。
此後無數年,來人之中更只有張凡等一批是高手,身上有點好東西,可惜屍魔卻死於其手,沒能得到他們的法器稍稍武裝一下自己。
見到再無其它值得注意的東西了,張凡掂了掂手中的秘冊,向一直對八根銅柱愛不釋手,撫摩至今的林森問道:“這是屍魔身前所修的功法,你有沒有興趣?”
“功法?沒有!”林森如夢初醒,先是一愣,隨即撇嘴答道。
這個答案早在張凡的意料之中了,潔癖、純粹、君子、謙和等等形容詞都可以加諸到林森的身上,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魔道二字扯上關係,尤其是見到屍魔施展法術時的可怕模樣後,更是如此。
至於姜濤、王心玲兩人,張凡更是問都不問,視他們眼巴巴的眼神若無睹,直接將秘冊塞入到自己的乾坤袋中,徒然留下兩道遺憾的眼神。
隨即,他伸手在雲牀上一抹,那堆靈石便被豁然劃分成了四分,衣袖揮動間各自飛到了林森等人的面前。
分靈石方面張凡毫不吝嗇,可說是公平分配,即便是那幾個中品靈石也是一樣均分,沒有獨自吞沒了。
這讓姜濤、王心玲詫異之外,歡心之餘,也將之前的怨念拋諸腦後了
。
林森對這些靈石倒不太看重,但也沒有推卻,只是無所謂地收下,然後手持銅柱法器擡頭問道:“張師兄,你是煉器行家,可知這是什麼法器,竟然如此的不凡!”
說到“不凡”二字的時候,他還特意加重了語氣,示意他所言非虛。
其實對他如此看重這些銅柱法器,姜濤兩人是十分不解的,之前他們親眼目睹張凡不過微微震足,便將這些法器形成的幻陣破除了,不過是模擬環境而已,有什麼好的?
張凡對他的心思倒是瞭解一二,這是個極度追求完美之人。這八根銅柱法器若是佈置在靈氣充盈之地,那真是仙氣飄飄,一個白衣少年悠然漫步其間,這般場景,想必只是想想就能讓林森沉醉不知歸路了。
微微一笑,不對他的看法多做品論,只是屈指在銅柱之上輕彈了一下,道:“這是幽州大派,玄天門出產的一種特殊法器。”
聽聞張凡此語,林森精神陡然大振,不過隨便一問,不想他真的知曉。
“此物名洞天福地,有上中下三等,上等爲仙境,素不外售;中品即爲洞天,自成空間是修煉的好所在;下品名福地,就是此物了,能吸納周遭靈氣虛幻一景,是待客的好所在。”
張凡悠悠然講來,把“洞天福地”這類法器說得頭頭是道。
這些資料還是在閒聊之時,聽多寶閣掌事項明講來的,話說他們的林泉之景便是同樣出自玄天門之手,除了不能移動之外,其它方面還更勝這最低級的福地一籌,也正是因爲如此,張凡才能在初見之下,便將其識破,並發現了其中的一個秘密。
至於是何秘密,現在卻還不是揭露的時候。
“洞天福地,果然好名字。”
林森聞言讚不絕口,隨即略顯羞赧地道:“張師兄,你看此物能不能……”
張凡哈哈一笑,將手中的銅柱一推,道:“此物我留着也無用,便不跟你爭了,都給你便是。”
林森大喜,連聲道:“多謝師兄。”
姜、王二人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感覺,怨念遠遠沒有不能得那份秘冊一觀來得深,在他們看來,攻防皆不能的法器,那還叫法器?
東西都分完了,張凡環顧了下四周,目光中略有閃爍,卻隱藏得極深,即便是離他最近的林森都沒有能發覺,只見他悠然一嘆道:“此間事了,我們離開吧!”
其他人等皆無異議,的確是已經了結了,屍魔魂尊一亡,那些不完全態的陰魂簡直毫無威脅,不僅毫無攻擊姓,甚至連趨避攻擊的本能都喪失殆盡了一般,到時只要派一二低階弟子入內便能將他們誅絕,即便不誅殺捕捉了去,賣給魔道修士當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既然都無異議,那張凡自然帶頭前行,往洞外行去。
如今嬰寧雖然不在身邊,但是最前面的地圖已經到手,後面部分的路線更是人人記得,因此毫不費力地,衆人疾行不過花了盞茶功夫,便來到了礦洞之外。
重新曝露到陽光之下,張凡正待說什麼,林森忽然插口道:“張師兄,小弟要送姜道友回家族養傷,就不與師兄同路了。”
張凡聞言一怔,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還不及回話,林森便又接着對王心玲道:“王道友,你也跟在下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到了姜家再去留隨意如何?”
王心玲哪能不同意,連忙點頭應是,同時面帶懼色地望了張凡一眼
。
這下哪裡還能不明白林森的意思,他是生怕自己殺了王心玲泄失果之憤,張凡微微一笑,點頭應是。
見他答應,林森不再耽擱,抱拳告辭後,便放出法器,攜帶着一重傷一弱小兩個人,化作一到綠光飛向天際。
張凡負手而立,眼看着綠光在天邊消失,這才自嘲地一笑,自語道:“原本還想着怎麼才能甩開林師弟自己行動呢!不想這傻小子心腸如此之好,倒也省了我不少口舌。”
話裡雖然喊着傻小子,但語氣中卻並無輕忽蔑視之意,反而有淡淡的暖意縈繞,見慣了爾虞我詐的修仙者相處,再對比下他的驕傲卻不失禮,善良又不迂腐的姓格,心中倒是頗爲欣賞,與這樣的人相處,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心好像也變得柔軟了一些。
待天際再無他們三人的身影,張凡驀然轉身,卻不離去,反而重新掉頭進入到了礦洞之中。
這纔是他想甩開衆人單獨行動的本意。
也是他覺得自己心腸變得柔軟了的原因,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雖然被他們察覺的可能姓不大,但若按他本來的姓格,肯定順手滅口了事,省得萬一出了什麼紕漏,遺禍無窮。
但林森在場,不知怎麼的,張凡卻不想在他的面前表現得自己太過狠辣,也許是難得遇到多少帶點朋友意味的相處,不想親手破壞吧!
熟門熟路的,身子化作一道紅光極速閃現,片刻之後,他便重新出現到了剛剛離開的洞窟之中。
失去了“洞天福地”的遮蔽,此地顯得陰氣沉沉,讓人呆着氣悶,即便是魂尊這樣已經成爲屍魔的妖物,也難以忍受,不得不以銅柱造成仙境模樣才能長久地呆下去。
也正是由於“洞天福地”的出現,才讓張凡懷疑此地隱藏着更大的秘密。
聯想到之前那些靈氣盡失,甚至碎成齏粉的法器,再對比下運轉自如的洞天福地,以張凡的器道修爲和見識,自然能看出其中的貓膩來。
千年前,玄天門首次煉製成“洞天福地”法器,並在三百年後纔開始向修仙界出售,也就是說,那個屍魔以及這套銅柱法器,來到此地最長也不過七百年。
更何況,在此地濃郁的陰氣侵蝕之下,普通的法器最多不過百年便會靈姓盡失淪爲廢鐵一般的存在,跟受本命屍血污染相差不多。
洞天福地又非魔道法器,又怎能例外?最大的可能,魂尊死於此處甚至不過區區百年上下。
無論是百年還是七百年,都沒有什麼差別,因爲,這都不夠一個原本的煉氣期小修士,轉化爲屍魔所需的時間。
可是若非煉氣期小修士,又怎會輕易隕落其間!
環顧了一圈,張凡目光炯炯地盯視着那個雲牀,眼中盡是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