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哈爾-扎德里斯把他的坐騎推到了前面。格羅瑪斯有馬的形狀,但不是純天然的馬。一個凡俗野獸決不能忍受神的選民所投射出的恐怖光環。
這頭野獸的兩翼是深灰色的,佈滿了粗糙的鱗片。它的蹄子有鋼鐵般的光澤,在厚厚的盔甲下,它的眼睛像煤炭一樣燃燒着。他比一匹自然出生的馬要寬,也要高得多。格羅瑪斯是一個完全非自然的造物,在世界最北端的育獸大師們的洞穴中被培育出來,靠活生生的人肉養大。它的牙齒像肉食性動物的牙齒,尖銳而鋒利,它移動時很有分寸,輕鬆自如。
儘管作爲被選中的人來說太老了,太沉溺於殘忍,並不多愁善感,但賈哈爾-扎德里斯還是和這個怪物建立了某種聯繫。戰馬的血管裡涌動着一種聰明的惡意,他已經開始欣賞這種惡意了。這位被選中的人喜歡用格羅瑪斯殺死的人仍然溫暖的屍體來餵養它。因此它從來沒有短缺過食物。
縱隊一路向南迂迴前進,既不匆忙,也不拖拉。重甲兵團對自己將會戰無不勝充滿信心,並且取得了良好的進展。但沒有必要加快速度。事實證明,他們所遇到的任何事情都只不過是對他們的任務的一點小小的干擾。
兩天前,一羣看起來疲憊不堪的民兵曾試圖伏擊,但即使以人類的標準來衡量,他們也是心不在焉並且十分可悲的。賈哈爾-扎德里斯讓他後面的信徒屠殺了他們。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喜歡吃人肉,因此時不時地向他們扔些殘羹剩飯是值得的。
事實是,馬爾努斯帝國毫無準備,被懷疑和瘟疫弄得四分五裂,更不用提最近幾年突然崛起的七港聯盟。它的軍隊橫跨廣闊的疆域,試圖與來自東方的更強大的軍隊交戰。是的,賈哈爾-扎德里斯知道,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會更加防備東方的蓋坦帝國,他們一直在蠢蠢欲動。
同時賈哈爾-扎德里斯也想知道那些更重要的帝國巨頭們是否知道他的進展。他希望如此。他的勇士們遲早需要一個更嚴厲的考驗。他們的紀律很好,由他實施的嚴格的恐懼規則控制着,但他們需要更多有價值的鮮血來保持興趣。當這支隊伍深入到虛弱的人類皇帝的土地時,他相信一支正規的軍隊很快就會來對付他。他漸漸厭倦了殺害這些弱小的農民。
不過他並不希望遇見七港聯盟的人,或者說他們的船。那些船和他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更大,有更多的火炮。即使是他的軍隊也無法在海上對抗它們。但他也有辦法對付它們,它們喜歡追逐海上的長船,那就讓他們去追好了。
上一個蠻族之王認爲他可以擊敗七港聯盟,就像他祖先做的那樣,駕駛着長船從北地沿着海岸線一直駛向馬爾努斯帝國的海岸,然後登陸去搶奪一切,最後帶着戰利品返回家鄉。七港聯盟給了他一個教訓,近六百條長船艦隊沉在了那片海域。甚至沒有對七港聯盟的艦隊造成太大的損失。
愚蠢,賈哈爾-扎德里斯同樣沒見過那樣的船,但他知道當自己遇到一種沒見過的東西時,應該先派一些手下去試探一下。而不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賭在上面。
他比那位死去的蠻族之王要聰明的多,或者至少正常的多,也許這就是神會選擇自己成爲它的選民的原因。他最初開始嘗試多少長船會吸引七港聯盟的追捕,最初是三十條,然後是二十條,直到他發現即使只有十幾甚至幾條長船,都會吸引七港聯盟的追捕時,他便直到自己可以選擇另外一條路前往馬爾努斯帝國,一條依靠雙腿而不是船槳的路。
而且七港聯盟的那些大船有一個缺點,它們是海船,太過依靠風帆,長船可以依靠多帶奴隸來保證航速,在逆風的時候,對方根本無法追上長船。而如果對方膽敢派出那些小船,他們就會反身吃掉它們,是的,真正意思上的吃掉。
當然,對方也會變得聰明起來,七港聯盟只是依靠快船來確定長船們的方向和位置,保證它們很難脫離追捕。但那又如何?那只是一個把戲,而七港聯盟的艦隊因爲這個小把戲幾乎全部被困在那片海域之上。這就足夠了。
在叮噹作響、搖擺不定的圓柱兩旁,大地正在變成一堆堆低矮的小山丘。一大片接著黑色土地的沼澤地,使這條路變得很危險。黃色的草像獠牙一樣成簇地生長,灰色的地平線上稀疏地點綴着細長的黑色樹木。
在這片荒無人煙、滿目瘡痍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他的視力被增強了,但沒有發現任何魔法的痕跡。這是一個被遺忘的地方。如果它曾經有人居住過,那它也早就被遺棄了。他騎馬的時候,乾癟的烏鴉叫聲在空蕩蕩的天空中迴響。他看到的越多,就越喜歡它。
沒有人會發現正在行軍的他們,只有這些雜草,樹木和烏鴉知道。只有當他們突然在馬爾努斯帝國境內的時候,纔會有人發現他們。
他們沿着一條雜草叢生、坑坑窪窪的小路前進,繞過一段長長的山坡。當他轉過拐角,前面的景色展現在他面前時,賈哈爾-扎德里斯發現前面騎着馬的人。獨自一人,耐心地等待着。
“在這兒等着!”他厲聲說道,舉起他帶着鐵手套的手,攥緊了拳頭。
他身後的戰士們立即停止了前進。命令在整條戰線上發出,整個隊伍都停止了移動。一旦移動時盔甲的叮噹聲減弱了,就沒有了進一步的聲響。他的部隊默默地站着。
賈哈爾-扎德里斯狠狠地踢了格羅瑪斯的兩肋,這頭巨獸向前邁了一步。被選中者接近對方。他身材很高,穿着華麗的毛皮衣服,手裡握着一根黑色金屬手杖,坐在一匹結實的戰馬上,但與騎在馬上的‘神的選民’穿着龐大盔甲的身軀相比,他顯得很矮小。
他的戰馬緊張地跺腳,但仍堅持不動。賈哈爾-扎德里斯想,它一定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聚會。騎手冷冷地擡頭看着他。如果這個人有任何恐懼,他並沒有顯露出來。他結實的體格如同是一名戰士,儘管他最好的年華可能已經過去了。
賈哈爾-扎德里斯能發現他臉上有一些明顯是精靈血統的痕跡。並且能感受到巫術的存在。那個人顯然不久前以某種形式與黑魔法有過密切接觸。當然,這是意料之中的。
“你怎麼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賈哈爾-扎德里斯說道,他那變異了的嘴脣又一次笨拙地翹起,變成能說出人類語言的生硬形狀。
“我不是沒有自己的本事,”那人說道,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絲輕蔑。
這很好。這個人顯然蔑視神的選民,儘管他自己也暗地裡效忠。這說明了某種勇氣。輕蔑勝過恐懼。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賈哈爾-扎德里斯說道,對他的傲慢略感興趣。“到目前爲止,這段旅程是乏味的,變化總是值得歡迎的。現在,你爲什麼來見我?”
那人越過賈哈爾-扎德里斯的肩膀看着在後面等着他的軍隊,然後又把目光投向了這位被神選中的人。
“來看看你是不是已經上路了,”對方平淡地說道。“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任何消息了。我想讓你知道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主人的計劃快要成熟了,你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賈哈爾-扎德里斯的嘴脣又一次扭曲起來,好像在大笑。當他那和血肉融合在一起的頭盔移動時,從他的盔甲軀幹深處發出一聲像水沸騰冒泡一樣的回聲。
“害怕?”他反問道。“你以爲我還記得那是什麼嗎?我在神的目光下行走了幾十年,沒有遇到任何讓我害怕的事情。至於你在這件事上的角色,我深表信任。我們都知道失敗的代價。”
這個人再一次沒有表現出任何焦慮的跡象,只是聳聳肩,似乎並不擔心神會讓他付出的後果。賈哈爾-扎德里斯不由自主地承認他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少有人能站在他的面前,更不用說對他的話如此輕視了。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他會很樂意幹掉這個傢伙,並在自己的盔甲上刻下他那冷漠的臉的痛苦輪廓。
“不會有失敗,”那人說。“召喚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即使是現在,我的巫師們也還在召喚他。再過一天,也許兩天。再來一次獻祭就夠了。”
賈哈爾-扎德里斯深吸了一口氣,發出嘶嘶的聲音。
“不要太早!”他說。“我不會催促我的部隊。所有人都已做好準備。當我抵達的時候,詭詐之主必須顯現。”
那人草率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一點,”對方不耐煩地說道。“這是我旅行的另一個原因。我需要確定我們還有多少時間。請放心,可以確定的是,當你與馬爾努斯帝國防衛者交戰時,他們滅亡的原因將會是因爲他們一直處於察覺這偉大計劃的邊緣。”
“還有一些其他事情,”對方頓了頓,繼續補充道。“有消息稱殺戮之主的一位現世的領主在矮人城市岡特格瑞姆中被…送了回去。我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不過可能有人在嘗試破壞詭詐之主的計劃。但就像我說的那樣,你不用害…擔心,當你達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因爲瘟疫和叛亂而虛弱了。他們曾經用來抵抗你的力量已經消失了。”
賈哈爾-扎德里斯一聲失望的嘆息從他扭曲的頭盔面罩中滑落。
“太弱了,”這位神的選民若有所思地說。“我發現自己懷念過去那種無用的英勇。那時有一些英雄,我可以爲他們的死慶祝。人類是一個不斷被削弱的種族,就像你們一樣,巫師。”
騎手毫無畏懼地轉頭看着他。
“你自己也曾經是個人類,”對方說道,迎着賈哈爾-扎德里斯的目光。“如果我們被削弱了,你應該問問你的主人爲什麼需要我們的幫助。別低估了人類,他們不止有一個馬爾努斯帝國這樣的國家。弗里德里希-斯特蘭德或許很年輕,但他也是一個精明的人,在它的疆域內仍有活躍的權力和資源。如果我們現在把它們視爲理所當然,所有的一切都可能瓦解。”
賈哈爾-扎德里斯以鋼鐵般的目光凝視着對方。這引起了他的興趣。
“說得好,”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告訴我,德拉科-馬爾福,如果你有這樣的感覺,你爲什麼要偏離你祖先的道路呢?如果你對人類有這樣的信念,爲什麼還要幫助他們的毀滅計劃呢?”
騎馬的巫師一刻也沒有退縮,眼睛一直盯着這位詭詐之主的選民。
“我們和短命種不一樣,”馬爾福平靜地說道。“但我想要你想要的,每個人都想要的。權力。塑造世界的機會,主宰世界的機會。當我們的工作在這裡完成時,我已經得到了很多承諾,並且有了更多的野心。別小看我,賈哈爾-扎德里斯。我不是什麼睜着大眼睛的天真新手,沉醉於虛無的夢境,期待着背叛或詭計的時機已經成熟。我是我自己的主人,當馬爾努斯帝國陷入癱瘓,徹底屈服,當似乎沒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可以摧毀不幸的人類王國時,我就會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德拉科-馬爾福保持目中無人的姿勢。賈哈爾-扎德里斯思索着這些話。很久沒有人這樣跟他說話了。只要一揮他的戰錘,他就能在一瞬間將他面前的生命消滅。但即使他們的共同計劃不需要對方的存活,他也不會這樣做。在這件事上,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質。
“我們拭目以待。”賈哈爾-扎德里斯壓低聲音說道。“考驗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馬爾福點了點頭,拿起他那匹緊張的駿馬的繮繩。
“我現在就離開。我將懷念你們的存在。當詭詐之主響應召喚時,我們還會再見面。到那時,願你的行爲受主指引。
“我並不擔心這一點,”賈哈爾-扎德里斯說道。
馬爾福把他的坐騎調轉方向,一腳踢在它的側腹部。那匹馬順着小路飛奔而去,回到了荒涼的山區,顯然很高興能離開它對手那可怕的存在。
格羅瑪斯發出一聲輕蔑的低吼聲,跺着沉重的蹄子。賈哈爾-扎德里斯走上前去,心不在焉地撫摸着蛇一樣的鬃毛。這次會談給了他很多值得思考的東西。雖然他不會懷疑,但他仍然有危險的意識。這個人不是他所期望的那樣。他讓他想起了誰?肯定不是他自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幾乎想不起凡人的生活是怎樣的。南下遠征中要考慮的事情很多。
這位被詭詐之主選中的人從他的反省中醒悟過來,又一次舉起了手。他頭也不回地聽到他的隊伍重新拿起武器繼續前進的聲音,心裡很滿意。不一會兒,他又被他的戰士們包圍了,艱苦的行軍繼續着。沒有人說話,也許是感覺到他們的指揮官的心情。他們行進着,很快周圍唯一的聲音是烏鴉粗魯的叫聲和北方寒風的呼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