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你,”那人說着,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我真的不喜歡你。”
“啊,啊。是的,我也不喜歡你。”白恩無奈地說道,“你喝醉了,回家去吧!”
“這是一家酒館!我的銅板和別人的一樣好。我想什麼時候回家就什麼時候回家。我不要聽從像你這樣的人的命令。”
“好極了!”白恩立刻換了個說法。“那就留下吧。”
“別跟我油嘴滑舌的。如果我願意,我就回去。”白恩對這種事已經感到厭倦了。他以前也見過這樣的醉鬼:好鬥,自怨自艾,自找麻煩。不幸的是,白恩通常是他們選擇的首席候選人。他們總是選他當靶子。他猜想他們都太害怕格雷羅根和其他保鏢了。
不過白恩不確定這些醉鬼害怕的是被矮人的斧頭劈成幾份還是怕被其他人捅刀子。也許,白恩摸了摸自己的臉,也許是因爲自己的長相,當一個人臉上沒有膿瘡,瘤、癰、皰疹,詭異的紋身或者其他能徹底破壞外貌的東西的話,這個人就或許就更容易被接受一些。
如果這麼想的話,白恩確實有一張在這裡算得上相當漂亮的臉了,尤其是和這羣醜陋的傢伙們相比,除了眼角處的傷疤和一些風霜留下來的痕跡外,甚至可以說相當精緻。想到這裡,白恩自嘲地笑了笑,事實上,在這裡,只要你有一張足夠乾淨的臉,在這種地方就算得上有足夠的吸引力,因爲只有那些貴族纔有時間和精力保證這點。
不過,這個人有點眼熟。即使在酒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他那粗糙的五官和粗壯的身軀看上去也很眼熟。在過去幾天裡,自從白恩從奧斯特瓦爾德先生的那次會談回來後,他來過好幾次。
“愛莉莎是我的女朋友,”醉漢說。“你離她遠一點。”
哦,當然了。原來這就是那個過去常和埃莉莎出去的農家小夥子。怪不得他總會來這裡。
“我想埃莉莎可以自己決定要見誰。”
“不,她不能。她太甜美了,對人太親切了。太容易被誘導了。任何一個精明的城裡人,只要有一張油滑的嘴和一件漂亮的斗篷,就能讓她轉過頭來。”
白恩看到了他要扮演的角色。他就是那個把那個可憐的農家姑娘引入歧途的無情的玩弄女性的誘惑者。
“你看過太多的沃爾夫岡-歌德的戲劇了,”白恩說道,眼前的農家小夥子似乎把自己代入了某個專情的悲情人物。
“什麼?你叫我什麼?”
“我什麼也沒叫你!”白恩無奈地喊道,對於這種文盲來說,任何稍微有品位的話語都是對牛彈琴。
“是的,你說了。我聽見了。”
白恩看到那人一拳打在遠處。那人喝醉了,行動遲緩。他舉起手來擋住它。他的前臂重擊被打得很痛。這個男人比他想象的要強壯的多。
“混蛋!”漢斯喊道。“我要讓你好看。”
他一腳踢中了白恩的小腿。白恩感到一陣劇痛。他下意識地用右手反擊,拳頭猛地擊中了漢斯的下巴。對於一個對此毫無辦法的人來說,這可能是他打過的最好的一拳了。漢斯像被錘子打碎腦袋的牛一樣倒在地上。
周圍的人羣鼓起掌來。白恩轉過身來,諷刺地鞠了一躬,然後他看見埃莉莎正用驚恐的眼神看着他。
“白恩,你這個畜生!”她說着,從他身邊走過,抱起漢斯的頭,把他的頭放在膝蓋上。
“哦,漢斯,那個野蠻人對你做了什麼?”
只要看她一眼,白恩就知道,對所發生的一切的任何解釋都是沒有用的。白恩撓了撓臉,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從他以前看到的書中類似的情節來看,這位名叫漢斯的小夥子似乎最終會成功的贏回心愛的女孩。
不過,更令白恩驚訝的是,似乎自己並沒有什麼傷心或者失落的感覺,這就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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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已經發現了更多鑄造者的詭計吧?”坦古爾的聲音裡流露出一些憤怒和不耐煩。在過去的幾天裡,勒克-蛇舌從先知的寶庫裡花了相當多的錢,但仍然一無所獲。那個小個子鼠人喘着粗氣咳嗽了一聲。
“是的,是的,最聰明的主人。我有發現了。”
“好!好!告訴我——快,快!”
“這並不好,最寬容的主人。”
“什麼?什麼?”坦古爾向前傾着身子,對着那個小個子鼠人怒目而視,看着他退縮。很少有人能忍受先知的紅眼凝視,尤其是當他在適合使用它的時候。
“遺憾的是,邪惡的鑄造者可能已經實施了他們的計劃。”
冰冷的怒火攫住了坦古爾的心。“繼續說下去!”
“我的親生骨肉無意中聽到了馴獸大師幸災樂禍的聲音。看來一艘裝載着鑄造者氏族的秘密武器的運糧船將於今晚抵達人類之城。一旦它抵達時,這座城市就會陷落。他知道這與城市的糧食供應有關,但他不確定是什麼。鑄造者氏族對技術要求很高,他們對許多東西的稱呼都有自己的叫法。”
“願魔主啃噬你肚子裡的內臟!他還聽見了什麼嗎?”
“只是駁船已經被漆成黑色,以躲避人類的眼睛,而且它將在今晚到達。它甚至可能已經這樣達到了,最偉大的主人。”
坦古爾的毛豎起來了。他能怎麼辦呢?他可以調動他的軍隊並進行干預,但那將意味着公開對抗鑄造者氏族,而先知坦古爾所擁有的每一種本能都會反對這一點。如果他召集他的軍隊,但他們沒能找到那艘船怎麼辦?坦古爾將成爲一個笑柄,這是他無法忍受的。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他知道現在需要採取緊急和不顧一切的措施。
他迅速地伸手去拿筆和羊皮紙,匆忙地寫下了一條倉促的信息。“把這個拿到矮人和那個人類白恩居住的地洞裡去。確保他們得到它——而且要快!你親自去送!”
“親-親…親自去送,最受尊敬的鼠人?”勒克-蛇舌被先知坦古爾的命令嚇了一跳,緊張地差點咬到自己。他抱着一絲希望試圖再次確認這一命令。
“是的,親自去送。”坦古爾從他的語氣中清楚地表明,他不會容忍任何爭論。“去。快!快!快跑起來!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我馬上去辦,最強大的主人!”勒克-蛇舌認命般地轉身跑出房間,希望自己能在路上想到一個安全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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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萊布瑞斯-努樂擡起頭,眼裡充滿了陰冷的恨意。他咳嗽了幾聲,但他的咳嗽聲消失在走廊裡其他鼠人發出的乾咳聲中。現在,他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回報。他在坦古爾的巢穴附近長時間的等待終於得到了回報。不知何故,維萊布瑞斯-努樂知道先知坦古爾是他精心設計的計劃之所以失敗的幕後黑手。那麼這個時候,這個小不點勒克-蛇舌要去哪裡呢?修道院院長知道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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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先挑起來的!”白恩說道,他很清楚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發牢騷。他環視了一下他們同住的房間,他的目光被裁縫店送來的一大包衣服吸引住了。他還沒來得及拆開包裹。
“你就這麼說吧。”埃莉莎固執地說道。“我覺得你就是個惡霸。你就喜歡傷害像可憐的漢斯這樣的人。”
“可憐的漢斯把一塊牛排大小的瘀傷放在我的小腿上!”白恩生氣地說道。
“你打了他,活該。”埃莉莎哼了一聲說道。白恩沮喪地搖了搖頭。他正要讓自己跳進更深的水裡,這時突然窗戶砰的一聲被砸開了。當碎玻璃像雨點般落下時,白恩撲向埃莉莎,想要掩護她。幸運的是,沒有太多東西落在他們身上。白恩站了起來,在昏暗的燈光下掃視着房間。地板上躺着一個又黑又笨重的東西。
他利索地拔出劍來,捅了捅它。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這是什麼?”埃莉莎說着,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把睡衣緊緊裹在身上。
“不知道。”白恩說着,俯下身去更仔細地查看。他一邊這樣做,一邊認出了那東西的形狀,他想他還認出了那個包裹着它的東西。“它是一塊用紙包着的磚頭。”
“什麼?又是年輕的斯特赫姆伯爵。他和他的密友們喝醉時總是打破窗戶!”
“我不這麼認爲,”白恩說道,小心翼翼地打開磚頭的包裝紙。那是一張又厚又粗糙的羊皮紙,就像所有其他老鼠人送來寫有消息的羊皮紙一樣。白恩嘆了口氣,麻煩又來了。他轉頭看了看埃莉莎,不過或許這一次這個麻煩反而讓他擺脫了另一個更大的麻煩。他不敢相信他剛纔差一點就自己跳進了根本沒有解決辦法的麻煩裡。他打開信讀道:
朋友們——黑船給尼的城市帶來末日!它令晚來,帶着確實的死亡!這是一艘壞透了的糧食大駁船,不能停考!尼必須阻止它!去快!快!尼的時間不多了!他們會摧毀你的成士!
白恩站了起來,開始穿衣服。“快去給我拿些紙來!我要給宮殿裡送個信。動起來!快點!”
他聲音裡的緊迫感迫使埃莉莎沒有再問任何問題就離開了房間。
勒克-蛇舌把爪子搓在一起,向魔主表示感謝。他的消息傳到了,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成功設法避免了被矮人那可怕的斧頭劈成碎片。他把磚頭扔進了他確定是白恩房間的窗戶裡,幾分鐘後,他就看到酒館裡所有的燈都亮了,沒過多久,那個人類和矮人就拿着武器和點亮的燈籠從酒館大門跑了出來。
幹得好,他滿意地對自己說道,然後站起來準備走了。他使勁地聞了聞,想把鼻子清理乾淨。他感覺不太舒服,而且這幾天來一直感覺不太舒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一種新的怪病,據說這種病正在鼠人軍隊的營地裡很流行。這種疾病與人類遭遇的瘟疫驚人地相似。勒克-蛇舌熱切地希望他沒有得病。他還年輕,有許多事情要做。如果他沒有實現這些目標就去世了,那是不公平的。
這時一隻沉重的手落在他的肩上,一個可怕的冒泡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道:“你要告訴我你都幹了些什麼!所有的一切!快!快!”
即使鼻孔裡灌滿了一大團厚厚的鼻涕,勒克-蛇舌也能聞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惡臭——來自維萊布瑞斯-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