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古爾環顧着漆黑的房間。他覺得自己暴露在地表世界裡,站在離地面那麼高的地方。他從唯一的窗口望出去,然後又看了看稻草墊。碎骨者弓着背站在門口,伸出他的大爪子。
他們在黑暗中站了將近兩個小時,仍然沒有獵物的蹤影。他沮喪地甩着尾巴。那個愚蠢的人類在哪兒?他爲什麼不在他應該在的地方睡覺呢?他們都一樣,把時間浪費在酗酒和放蕩上。他們理應被優等民族所取代。他發誓要讓這個人類爲浪費一個先知的寶貴時間付出代價。
他再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在這裡了。他得去見馮-哈爾施塔特,檢查一下爲伯爵夫人的歸鄉舞會所做的安排。現在是時候向他透露,艾曼紐伯爵夫人的客人,新任皇帝自己的妹夫,是一個隱藏的畸變體,更糟的是,他還是伯爵夫人的新情人。
這兩件事都不是真的,不過這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馮-哈爾斯塔德綁架並折磨格拉夫時,消息就會傳出去。戰爭將在海德堡和馬爾努地帝國的其餘地方之間爆發。新任皇帝將無法忍受他的妹夫被作爲選舉人的女伯爵的秘密警察拷打的侮辱,尤其是這位選舉人公開把選票投給了其他人。內戰將會爆發。人類的偉大王國之一將陷入無政府狀態。而鼠人們的力量會增強。
想到這裡,坦古爾激動得不得不用些粉末狀的魔石粉鼻菸來鎮定自己的神經。藥品在他的腦子裡沸騰,使他充滿了對酷刑、流血和痛苦的美好想象。
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把他從沉思中拉了出來。他向碎骨者點了點頭。有人試探性地敲門。“白恩先生,是我,佐林太太。交房租的時間到了!”
坦古爾還沒來得及反應,碎骨者就把門打開,把老婦人拖了進來。
“白恩先生,沒必要這麼粗暴!”這是佐林太太在碎骨者撕破她的喉嚨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好吧,至少他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裡不必給那變種耗子吃東西了,先知心想到。他等着碎骨者把飯吃完。
“來吧,來吧,我們在別的地方還有事,”坦古爾對他說道。他們前往下水道,與馮-哈爾施塔特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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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人類!”格雷羅根叫了起來,又敲了敲牆壁,確認了一下。他得意地點了點頭。“我找到了那個通道,不然我媽媽就是個怪物!”
白恩心想,我可不敢打這個賭,不過他還是把這個想法藏了起來。他看着矮人放下斧頭,開始用手指在磚牆上探尋。
“這活兒幹得非常不錯。隱藏得很好。我得說,估計是矮人做的。難怪我前幾天錯過了。那個蠢貨一定付錢給一隊矮人幫他挖地道,然後讓他們發誓保守秘密。如果我是對的,通道開關就在這裡。”
他粗壯有力的手指壓在一塊磚頭上。它陷進了牆裡。這時傳來一陣輕微的磨擦聲,好像是完全平衡的砝碼在移動。一段牆向後滑動。白恩看到一個小門廊和一架金屬梯子。格雷羅根轉過身來,微笑着,露出了他缺失牙齒的牙牀。他看上去真的很高興。“這活兒做的真漂亮。那傢伙一定和我拉開了距離,然後拐過那個彎,鑽了進去。難怪我找不到他。我的眼睛也被毒氣嗆着了。”
“沒必要找藉口,格雷羅根。”白恩淡淡地說道。
“沒有任何藉口,人類。我只是想要——”
“白恩,我們是要在這裡站一整夜呢,還是你上去四處看看?”魯迪打斷了格雷羅根的話。
“我?”
“嗯,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白恩看到了魯迪臉上流露出的不安。這個大塊頭害怕進入這麼重要的一個市民的家,也許是害怕被判罰入室盜竊之類的罪名。這並不奇怪,白恩心想。他是一個清溝工人,但也勉強算是城市警衛中的一員。他過去十年都在抓下水道中的罪犯,而他自己並不是其中之一。
“你打算這樣做嗎,人類,還是我來?”一想到矮人在上面走來走去,白恩就立刻行動起來。他想起法爾海姆說過的,上面有守衛着的聖殿武士。他不喜歡矮人被他們發現的前景。
“我先去看看,”他說,“如果安全了我會告訴你的。”
當白恩爬上梯子,來到頂端時,他屏住呼吸,環顧四周。梯子出現在另一個只有一扇門的小房間裡。這條路通向一個大酒窖。
當白恩進入酒窖後,回頭一看,發現門上掛着一個酒架,所以當門關上時,它幾乎是看不見的。白恩檢查了其中一個瓶子上的標籤。他吹去灰塵,露出了帕拉維翁最好的葡萄園之一——德古列的標誌。
“有些人的品味很昂貴,”他對自己說道。也許當事情結束時,他可以從這裡弄一些酒回去,畢竟法爾海姆爲了接觸當地的高層,買下了最好的一間餐廳。想必這些酒很容易便可以抹去他的欠款。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身後的梯子嘎吱作響時,他迅速轉身抽出劍。格雷羅根的腦袋從門口探了出來。
“別尿溼自己,人類,是我,”格雷羅根說道。魯迪從後面出現。“好吧,我們去房子裡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們的朋友——首席法官。”
“上面沒有什麼聲音。這個地方聽起來空蕩蕩的。”格雷羅根開口說道。
“但願如此。”
“我要留在這裡,”魯迪說。“並確保你們的撤退路線有掩護。”
白恩聳聳肩。這個辦法可能比一個大塊頭在上面瞎闖要好一些。“那你就留在這裡吧。”
白恩小心翼翼地走到樓梯口,把提燈調到最窄的光圈裡,只露出最微弱的燈光。
“我告訴過你,房子是空的。”格雷羅根重複道。
白恩不得不承認,看起來矮人是對的。聖殿武士在哪裡?僕人們在哪裡?
“警衛最有可能在警衛室。但是僕人在哪裡呢?這麼大的地方應該有一些。”
“我猜,你早晚會知道的。”
“沒錯。”
白恩輕輕地把腳放在樓梯上。當它在他的重壓下吱吱作響時,他的脊樑骨打了個寒顫。他停頓了一下,屏住了呼吸。沒有人來調查。
“你爲什麼這麼安靜,人類?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我不知道。也許只是因爲這不是我的房子。我不在乎自己像個罪犯,但我擔心引來守衛。你又爲什麼那麼小聲說話呢?”
“那是因爲你是個罪犯。當然,我也是。我們搜查一下這個地方,看看能找到什麼。你上樓去。下面交給我。”
直到矮人悄無聲息地走遠了,白恩才注意到格雷羅根也在悄悄地移動。白恩繼續上樓,希望樓梯不要發出吱吱的聲音。
在臥室裡,白恩把提燈的光孔完全關上,然後拉下窗簾向外看。他朝下面一個有圍牆的大院子瞥了一眼,他能透過高牆看到外面的街道。一扇大門通向院子。在廣場的左邊是一個馬廄和馬車房;右邊是一個小營房和一個供僕人使用的廁所。廣場兩旁種着老橡樹。那裡有崗哨:哨兵全是金髮高個子,全副武裝,肩上披着一塊白色毛皮。一個人從門房出來,穿過院子。
白恩一度擔心那個人可能會進來,但他很快就轉身朝馬廄旁邊的一個小營房走去。白恩慢慢地把窗簾拉回原位,然後讓自己呼氣。
不,在這裡被抓可不行。那些尤利克聖殿武士向來以兇猛著稱,其兇猛程度堪比矮人,至少有一整隊聖殿武士。
白恩躡手躡腳地開始搜索整間房子,當他發現那扇鎖着的門時,最恰當的做法是強行打開。他掏出匕首,把它撬開,走了進去。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地方,讓他想起了他在伊斯塔尼亞戰爭前做戰爭準備時所處的倉庫裡的賬房,或者黑塔之中的那座圖書館中的檔案館。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中間放着一張橡木桌子,大得足以舉行一個聚會。牆上排列着成排的文件櫃,成百上千個。他隨意地打開一份,從裡面抽出一紮厚厚的文件,上面的字寫得很清晰。他掃了一眼,他想起了伯爵夫人的名字和幾張紙條,上面寫着她的幾位比較有名的情人。還有一個涉及到處理她家族中疑似畸變體的分支部門。許多消息來源被引用。
引起白恩注意的是其中提到的“我們最特別的消息來源”和“我們下面的朋友”。他拿起另一個文件,把它仔細看了一遍。也有類似的引用。其中一個提到了必須讓某個斯拉辛格消失。這些文件是按字母順序排列的。他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他先是尋找名叫白恩的檔案,這個名字恐怕並不常見。當他找到一個同名的在商業街的麪包師的名字後,他找到了記錄自己的檔案,上面內容並不多,大部分內容是他在馬爾努地帝國境內的犯罪行爲,一部分是他冒險時遭遇的倒黴蛋,一部分白恩懷疑是找不到兇手而故意栽到他頭上的罪行。最底下還有一張關於他的通緝畫像,畫的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大鬍子。
白恩對此嘆了口氣,然後他在第二次嘗試時開始尋找關於法塔林協會的內容,不過這裡似乎並不是記錄組織的檔案。於是他開始尋找關於法爾海姆的檔案,檔案中提到法爾海姆是一個多麼聽話的人,並且提到他是一個很有頭腦並且很可靠的人,慷慨地爲女伯爵維持民間秩序的基金捐款。
白恩把檔案放回去,開始尋找關於各種組織的記錄,這花費了他一些時間,不過得益於這位首席法官優秀的編檔,他找到了關於法塔林協會的檔案,他翻過前幾頁明顯衆所周知的那些信息,看到上面提到了他自己的名字。他繼續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