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狼羣嚎叫不斷。戰鬥怒吼響起。梅格達萊納打開樓梯口的門。他們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大樓的走廊裡。這個地方空無一人。所有的衛兵似乎都被戰鬥的聲音吸引住了。走廊邊上有一排門道。在一端,一段樓梯向上延伸。在另一邊,有一扇門,門外傳來了戰鬥的聲音。白恩的鼻孔抽搐了一下。他以爲自己身上有股燒焦的味道。遠處某處,馬驚恐地嘶叫着。
他的判斷告訴他應該往樓梯上走,躲開打鬥的聲音。他在這裡不屬於兩派之中的任何一方,被任何人或者東西發現對他來說可能是致命的。其他人戰鬥的時間越長,對他不利的機會就越少,他逃跑的機會也就越多。
然而,梅格達萊納卻有不同的想法。她朝走廊盡頭的門口走去。一個通往戰場的地方。白恩抓住她的鎖鏈,用力一拉。她沒有停下來。儘管他更高更重,她卻出奇地強壯,也許比他更強壯。
“你要上哪兒去?”白恩只能開口說道。
“你覺得呢?”女孩不屑地反問道。
“別傻了。你在那裡什麼也做不了。”
“你又知道什麼?”
白恩心說,我知道很多,但是我現在不敢說出來而已。但白恩也不能輕易放這個女孩走,他還記得女孩說她‘父親’會來找她。如果白恩自己不幸碰到她父親,跟她在一起也許是個好主意。
“讓我們四處看看。也許我們可以在樓上想個辦法把這些鐵鏈取下來。”
有一會兒,她站在那裡猶豫不決,但最後一點似乎動搖了她。他們一起上了樓。在他們身後,嚎叫和戰鬥時的吶喊聲逐漸增強,然後突然停止了。
有那麼一會兒,白恩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狼羣已經戰勝了守軍嗎?
接着,他聽見士兵們又開始互相叫嚷起來。聽到有貴族的聲音告訴士兵們把傷員擡進去,他意識到他們已經贏了——暫時。
在樓梯頂上有一扇窗戶向下可以看到小屋的院子。他看到下面有幾十只狼的屍體,也許還有五個人的屍體。血染紅了雪。
“那扇該死的門是怎麼被打開的?”他聽見霍斯加伯爵問道。白恩自己也感到奇怪,因爲他看見那扇木門大開着。狼羣正好穿過了這裡。然後他看見了那東西,便不再感到奇怪了。
馬廄的屋頂上躺着一個灰色的東西,一半是人,一半是狼。白恩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狼人站起身來,又從視野中消失了,白恩不禁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他敢向任何神明發誓,說他確實看到了,但不知怎的,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對此表示懷疑。他真心希望尤利克的孩子們不在這裡。
“我們走吧。”他嘟囔着,轉身朝走廊走去。
他們走進了一個圖書館。書架如此之高,人們需要藉助梯子才能爬到書架的最高處。白恩對它的大小感到驚訝。霍斯加伯爵在他看來並不是一個學者,但這座圖書館卻配得上法塔林協會中任何一位法師的身份。他猜想這是那位老法師沃曼的地盤。
白恩掃視了一下標題。其中大多數似乎是用高級古典語言寫成的,這是所有研究舊世界學者的語言。他能認出其中大多是關於探險的航行、古代神話傳說和由矮人編制的百科全書。
他前面的桌子上有一本打開的書。白恩走過去把它撿了起來。這本大部頭是皮面的,書脊上沒有凸出書名。羊皮紙又厚又粗糙,顯然年代久遠。以這本書的厚度來說,它的書頁少的出奇。
它不是印刷的書,不是用印刷同業公會所完善的可移動字體寫成的。這是按照某本古書的樣式製作的,手抄本,並且在每頁周圍都有手繪裝飾。白恩拿起書讀了起來,很快就後悔了。
梅格達萊納顯然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表情。“這是什麼?發生了什麼事?上面寫着什麼?”
“這是一本魔法書……它涉及某種魔法。”白恩一邊用手指劃過書中的文字,一邊解釋道。
確實如此。白恩費力地翻譯着上面的古典語言文字,一陣恐怖的震顫使他不寒而慄。據他所知,這似乎是一種靈魂轉變的符咒,一種旨在讓一個人將自己的本質與另一個人的本質交換,以竊取其形態的符咒。如果這本書的說法是真的,它將允許施法者佔有另一個人的身體。
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方,白恩會覺得整件事很可笑。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一切似乎都很可能。這種瘋狂在這裡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這些都不能使白恩安心。他被一羣瘋狂的教徒和他們的全副武裝的士兵困在一個孤立的堡壘裡。這個要塞被飢餓的狼羣包圍,被冬季的暴風雪切斷了聯繫。似乎這還不夠糟糕,如果他的懷疑是真的,那麼城堡的圍牆裡就不止有一個狼人而是兩個。其中一個在他身後。
白恩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偷偷地瞥了一樣女孩,女孩似乎不再關注他和他手中的書。白恩趁機飛快地把書頁從書中撕下來,然後塞進自己的懷裡。
他們繼續往前走,穿過城堡的二樓,穿過被閃爍的火把照亮、迴盪着狼嚎的走廊。就在他們拐過一個彎之前,一股潮溼的毛皮和鮮血的氣味撲鼻而來。他小心地探出頭來,看見一具手持武器的士兵屍體躺在那裡。士兵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巨大的爪痕劃破了他的胸膛。他的臉白得像個雪。鮮血從他下顎被撕破的地方涌出。
一把劍放在死者的手上。他的腰帶上有一把匕首。白恩轉過身看着那個女孩。她邪惡地微笑着。白恩想拿起地上的劍刺穿她,但他沒有這麼做。他突然想到,也許他可以把她當作人質,和狼人做個交易。他把這個想法在心裡翻來覆去想了一遍,然後認爲它既不切實際又不光彩而不予考慮。
相反,他彎下腰去摸那人的匕首。那是一把又長又尖的刀刃,幾乎和細高跟鞋一樣細。他看了一下他的鎖鏈。它又大又笨重,製作粗糙。他用右手把匕首撿起來,插進左手腕上的手銬鎖眼裡。當他這樣做時,他感到機械在移動。在很長一段緊張的時間裡,他把匕首扭來扭去,捅了捅,戳了戳。咔噠一聲,手銬打開了。當鐵鏈從他的手腕上滑落時,就好像一個重物從白恩的肩膀上落下。他試着爲右手的鎖鏈重複這個過程,但他的左手更笨拙,花了他更長的時間。
幾秒鐘變成了幾分鐘,他不停地想象着那個可怕的狼頭形狀的女孩在他身上爬來爬去。最後傳來一聲咔嗒聲,他的另一隻手自由了。他得意地笑了笑,轉過身去,笑容從脣邊消失了。
那個女孩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