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敗了,親愛的,”惡魔王子卡扎基塔爾平靜地說。他從他那雙偷來的眼睛裡望着她,賈斯汀感到一種驚悸感穿過了她的全身,直抵她的內心深處。
她退縮了一下,因爲她深知她的恩人在不高興的時候會給她什麼樣的懲罰。
她本能地用手指握住她那黑色戰刀的紅寶石柄。然後她搖了搖頭。她那一頭濃密的黑白相間的頭髮隨着頭部的動作搖擺着。她感到無力。雖然她身邊有一小羣角獸,但她知道他們幫不了她。在她主人面前,沒有人能幫助她,沒有人。很高興老牛頭人薩滿——摩特和他的隨從們在召喚之後已經退到黑祭壇的外面。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狽相。
“村子裡的每個人都死了。就像我們倆所希望的那樣,”她撒謊道,儘管她知道這樣做是徒勞的。她那華麗的盔甲已經像老虎鉗一樣緊緊地勒住了她。隱隱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經末梢。如果惡魔如此渴望這麼做的話,她知道她很快就會在痛苦的海洋中游泳。
“那孩子還活着。”這個惡魔美麗的聲音依然平靜、冷漠、沒有感情。
賈斯汀儘量不去看它,因爲她知道看見它會對她產生什麼影響。她知道它已經開始把獻祭的受害者的身體變成更像它的真實形態的東西。
她環視四周。在頭頂上,這兩個月亮邪惡地結合在一起,發出耀眼的光芒。其中一個月亮漸漸圓了。而另一個則泛着病態的光芒。因此今晚和接下來的兩個晚上,邪惡的力量將會在這片土地上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把她的惡魔庇護者從他在現實之外的地獄國度裡召喚出來。強大到足以讓它佔有他們在森林深處的祭壇上供奉的那個人的屍體。
儘管祭壇周圍有厚厚的紅色雲朵,她仍能看到她的追隨者們的營火,火焰被夜晚的甜美的紅色雲霧染紅。它們像是圍繞着明亮恆星的邪惡光環之外的小星星。她聽到它的重心在移動,認出了從屍體背上伸出來的皮質翅膀發出的吱吱聲。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祭壇兩側的被刺穿的頭顱上。克萊因伯爵和他的兒子查韋斯的蒼白的臉也望着她。他們爲她帶回了昨晚的記憶。
老伯爵是個鬥士。他揮舞着一把尖釘狼牙棒來到院子裡迎接她,身上是一半倉促才披上的盔甲。他詛咒她是一個該死的黑暗小畜生。當他看到她背後的野蠻的戈索爾和昂格爾部落,從他的城堡破碎的大門裡涌出來,她看到他臉上寫着恐懼。她幾乎爲那個留着鬍子的老傻瓜感到難過。她一向喜歡他。他配得上一個勇士的死亡,她很快地把它賜予了他。
那個青年站在他父親的身後,臉色因恐懼而蒼白。他轉過身,逃進了血淋淋的院子,在那裡,她的追隨者們正在那裡屠殺那些半睡半醒的士兵。她毫不費力、毫不留情地跟在他後面,黑色的盔甲與她的肉體融合在一起,賦予了她額外的耐力和力量。
在黑暗的城堡裡的追逐在查韋斯的臥房裡結束了,她一直知道這是必須的。畢竟,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他把自己關在屋裡,嚎叫着祈求諸神來救他。她那穿着盔甲靴子的腳一踢便把門撞開了,像復仇的惡魔一樣大步走了進來。
這個地方看起來和她記憶中的差不多。同樣巨大的牀佔據了主導地位。同樣精緻的布爾坦尼亞地毯鋪滿了地板。牆上掛滿了同樣的鹿頭和狩獵戰利品,還有同樣的三角旗和武器。只有查韋斯變了。那個緊張、瘦削的年輕人已經長成了一個愛哭的胖子。汗水順着他有着雙下巴的面頰往下淌。他的眼睛驚恐地眯着,但他的臉看上去卻很孩子氣。是的,他變了。過了這麼久,換做另一個人可能認不出他了,但是賈斯汀還是認出了他。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眼睛,那雙玻璃般的眼睛,從她七年前來到城堡的第一天起,他那雙呆滯的眼睛就一直注視着她。
他那胖乎乎的爪子笨拙地握着一把長劍。他無力地舉起劍,她毫不費力地把劍擊到一邊,讓劍旋轉着飛到角落裡。她把劍尖抵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推了一下。他被迫後退,直到被牀腳絆了一跤,仰面躺在牀單上。糞便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
在他臉上,就像兩條腫脹的粉紅色蛆蟲弄溼了他的嘴脣。
“你會死的,”她說。
“爲什麼?”他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她摘下了頭盔。當他終於認出了她的臉,還有她那與衆不同的長髮時,他放聲呻吟起來。
“因爲七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你會的。你還記得嗎?然後你笑了。你現在怎麼不笑了?”她更用力地推着刀刃。鮮血在他白色絲綢襯衫上綻放。他伸出手懇求。
多年來第一次,激動的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又一次感到一陣憤怒和仇恨的熱浪。它流過她的血管,把她的臉變成了一張面具。她把劍往下一推,陶醉在那地獄般地金屬上肉體的顫抖和刺穿擠壓血肉的感覺。她向前傾着身子,把他按在牀上,七年前他就是在那兒硬纏着她的。牀單又沾上了血。
她自己也吃了一驚。經過多年的精心策劃,經過這麼多緩慢、深思熟慮、美味可口的折磨,她一下子就把他幹掉了。不知怎的,復仇似乎不那麼重要了。她轉身離開了房間,去監督洗劫這座小鎮的行動。她沒有理會那兩個手下的懇求,他們倆用一種她聽不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口吻提出的,打算用在絞刑架上請求。然後她就是在那兒,在村子裡,遇見了那個孩子。
現在,她竭力想忘掉那孩子。
“你不應該放過那個女孩,親愛的。”惡魔的聲音裡閃着一絲憤怒。對永恆痛苦的承諾強調了它的每一個字。
“我沒有放過那孩子。我把它留給了角獸。我並不負責殺死每一個沉悶的村莊頑童。”
惡魔的話刺痛了她。“不要撒謊,親愛的。你沒動手,因爲你太軟弱了。有那麼一刻,你聽任人性的弱點束縛住你的手,把你從你選擇的道路上推開。我不能允許。你也不能,因爲如果你現在改變方向,你就失去了一切。相信我,如果你讓那女孩活下來,你會後悔的。”
她擡頭一看,然後,像往常一樣,它那光滑的、有殼的、美麗的外表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把她吸引住了。她看見了它黑色的盔甲,那張美麗得可怕的臉從符文頭盔下露了出來,閃耀着光芒。她迎着它那紅色發光的眼睛,看到了它的力量。它不知道什麼是軟弱,什麼是憐憫。它毫無瑕疵。總有一天她會成像它一樣。她把這念頭從心裡撥了出來,露出了明顯的喜悅的微笑。
“你明白的,親愛的。你知道我們協議的性質。我主的勇士之路不過是一場考驗。沿着這條路走到盡頭,你就會找到力量和不朽。偏離它,你會發現只有永恆的詛咒。偉大的寇霍恩獎賞強者,但他憎惡弱者。我們所參加的戰爭,我們所發動的戰爭,只不過是一種考驗,是一種熔爐,是燃燒我們的弱點和完善我們的力量的考驗。你一定要堅強,親愛的。”
此刻她點了點頭,被它那熔化的美妙聲音催眠了,被一種既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軟弱的許諾誘惑了,被一種無所不知、完美無缺的許諾誘惑了,被一種不讓世界的恐怖滲入她的盔甲的任何縫隙的許諾誘惑了。惡魔伸出一隻有爪的手,她摸了摸它。
“一個血腥和黑暗的時代即將來臨,一個恐怖和憤怒的時代。不久,我主的軍隊將從荒原出發,這個世界的命運將由鋼鐵和黑暗魔法決定。勝利的一方將擁有這個世界,親愛的人類。勝利者將擁有永恆的統治權。這個星球將被清除掉骯髒的人類。我們將按照自己的形象改造一切。你可以站在勝利的一方,親愛的人類,一個享有特權的勇士。你只要堅強一點,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們的主。你希望這樣嗎?”
那一刻,當她凝視着那生物燃燒的眼睛,聽到它那溫柔而有說服力的聲音時,她她確信無疑。
“你想加入我們嗎,我主的寵兒?”
“哦,是的,”她喘着氣說。“是的。”
“那孩子一定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