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山與山峰相接,隆起的長曲線讓白恩想起了海浪。在它們的上方,一座座大山一層層地聳立着,用它們那鋸齒狀的身軀擋住了地平線。
白恩曾擔心他很難找到通往黑火山的路徑,但路徑是顯而易見的。這只是他和格雷羅根前一天從山脈的山麓小丘下山時所追隨的方向上的一個簡單的延伸。
從視野上來看,那個名叫黑巖山口的地方並不算太過遙遠。不過他的大腿後部和小腿上的壓力開始顯現出來,因爲這條路還在繼續上升。它需要沿着山的側面,向上攀登不知道多高多遠的距離。白恩想知道這位煉金術士是否曾經走過這條路,或者這條路是不是很少有人走過。有些刻在岩石上的記號是一隻粗糙的頭骨的形狀;但他不知道這是獸人的警告,還是那些畸變體留下的領土聲明。
格雷羅根看起來很享受這個過程。他給自己哼了支斷斷續續的曲子,邁着大步朝斜坡走去,一點也不費勁。他沿着光滑的小路毫無困難地前進,找到了白恩看不見的落腳點。很快,白恩發現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跟隨矮人的腳步。格雷羅根處在一個他已經適應的環境中,讓他來領導似乎是最明智的選擇。
汗水從白恩的背上滾落下來,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他原以爲經過從比爾巴利到石峰堡,最終來到這裡的長途跋涉,自己已經變得堅強了,但攀登這些山峰的努力是令人痛苦的。他沿途所受的傷,加上昨晚挨的打和煉金術士的治療使他筋疲力盡。他很擔心自己的攀爬能力。如果烏雲把下雨的威脅變成了現實,情況會更糟。
嚴酷的景色,突出的岩石和被風吹過的地面,與他陰鬱的心情相匹配。白恩對沃爾夫岡-拉梅爾充滿了仇恨。他憎恨那個富有的年輕商人的輕易的殘忍和驕縱的傲慢。在黑塔和法塔林的日子裡,白恩認識許多像他一樣的人,但他從來不必忍受他們的殘酷對待。他的魔法和社會地位使他免於貧困。但在他比較誠實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也許他也曾經表現得有點像沃爾夫岡。現在他從弱者的角度看到了不公正,他不喜歡這樣。
他現在明白了爲什麼格里塔那麼不安了。他儘量不去想她和沃爾夫岡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一想到拉梅爾強迫那個姑娘的念頭掠過他的腦海,他就氣得發瘋。他發誓等把格雷羅根治好,就讓那小子付出代價。他自言自語地咒罵着繼續前進。他抑制住了一種衝動,想對矮人大喊大叫,好讓他停止那該死的哼曲聲。
格雷羅根在山脊上消失了。白恩再次咒罵了一句,他的腳在路上的碎石上滑了一跤,摔倒了,手在小石頭上劃破了。疼痛刺痛他。他爬過山頭,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白恩很奇怪,爲什麼太陽草要生長在雪線以下最高的山坡上;爲什麼它不能和其他的花一起長在山麓小丘裡呢?過了一會兒,他聳了聳肩。在他的一生中,他發現很少有事情是容易的。也許煉金術士使用這些成分只是因爲他們很難找到,以增加他們的技藝的神秘性。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一點也不會感到驚訝。
他坐了起來,試圖吃一片煉金術士給自己的藥劑,以減輕頭痛。這時纔想起,他已經把最後的藥片交給了那個快要死的老婦人。白恩嘆了口氣,心裡明白這將是漫長的一天。
————
耐寒的常青樹排列在狹窄山谷的陡坡上,像巨人仰起的臉上的殘茬。在右方高處,一個瀑布在一百尺的高度上進行了一系列壯觀的跳躍,最後一頭栽進山谷中央的一個小湖裡。羣山環抱着山谷,白恩不得不伸長脖子才能看到山峰。俯瞰山谷,就像俯瞰十字弓一樣,視線被遠處的灰色山峰所聚焦。
在這裡,玫瑰的刺鼻香氣與金銀花和苦薔薇混合在一起。雜亂的灌木互相爭搶着空間,花頭就像交戰軍隊的彩色頭盔。他想知道是否有太陽草的存在,然後想起了克萊頓曼告訴他的神奇原料必須在哪裡採摘。
就在這時候,閃動的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一隻巨大的麋鹿的頭,像人一樣高,從矮樹叢中露出來,俯瞰着五十碼外的一塊岩石。它警惕地注視着下面,彷彿在判斷下去取水是否安全。白恩帶着尊敬的目光看着那巨大的鹿角。
當雲層散開時,一束束的陽光照亮了山谷。鳥兒的啁啾聲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還夾雜着潺潺的流水聲。他彎腰撿起一個松果,欣賞着它鋸齒狀邊緣的粗糙鱗片。
那美麗的景色使他着迷了一會兒。甚至他報復商人兒子的念頭也消失了。他感到很輕鬆,很平靜,身體的疼痛暫時消失了。他很高興看到了這個地方,長途跋涉的每一步都把他帶到這裡。他知道他將是少數幾個見過這個山谷的人之一。這個想法使他高興。
麋鹿的存在是正確的。它使現場看起來像一個完美的組成山水畫。接着,他突然注意到,這頭鹿用一隻粗壯的、看上去像人的手把一隻角舉到脣邊,這看上去很奇怪。接着一聲巨響在山谷中迴響,還沒等聲音消失,白恩的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念頭:他沒有看到麋鹿的頭。那是一個畸變體的頭。
他把松果朝湖的方向扔去,拉起他的披風,擋住越來越刺骨的寒氣,匆匆地在格雷羅根後面朝上走去。他四處尋找敵人追趕的跡象,但什麼也沒看見。甚至那個長着麋鹿頭的變種人不見了。
白恩只能暗罵一聲,繼續往上走,當他來到頂端時。現在白恩確信有人在跟蹤他們。順着蜿蜒的小路往回看,他可以看到他們的追蹤者,一羣突變體。整個漫長的下午,他和格雷羅根爬上了那座山的側翼時,它們聚集在身後。回到那座邊境城鎮的路被堵住了。
白恩停了下來,讓呼吸和心跳恢復正常。他想要數出追趕他們的人的數目,卻發現很難。傍晚的昏暗使怪物們與岩石表面的灰色融爲一體。但那密密麻麻如同移動斑點的敵人,讓他知道現在的情況危急。
他一直知道自己會死在某個偏僻的地方。當他選擇參與了矮人的任務之後,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這一切都太愚蠢了。格雷羅根甚至不會得到他的英雄般死亡。棄誓者正忙着茫然地盯着天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危險。
起初,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是很容易做到的,吹號角的那隻畸變體只是一個孤獨的生物,也許它太害怕了,無法對付兩個全副武裝的旅行者。但隨着時間的推移,種種跡象表明情況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