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在森林邊緣的一棵枯樹上繫上了繩子。梅爾森子爵那匹巨大的黑色戰馬也被綁在離他只有幾尺遠的地方。雷蒙德小心翼翼地拔出劍,躡手躡腳地從森林裡走了出來。
墓地出奇地寂靜。在墓地的另外一頭,到處都可以看到戰爭留下的痕跡:農民們修築的戰壕和土方工程,血泊,斷肢,以及被食屍鬼咬下來的屍體殘片。但是這裡卻沒有留下任何完整的屍體,儘管有證據表明這一定是一場可怕的戰鬥。雷蒙德爵士不願意去想爲什麼屍體被移走了。或者說怎麼移走的。
這時有聲音從教堂孤獨的大理石門面後面傳來。雷蒙德小心翼翼地繞着建築物轉了個圈,準備迎接任何突然出現的可怕敵人。當他發現那砰砰的聲音來自梅爾森子爵時,他鬆了一口氣。年邁的貴族正用劍猛敲着教堂沉重的石門,試圖強行進入。雷蒙德的靴子擦到了一塊墓碑,發出了聲響,年長的騎士驚慌失措地轉過身來。
“我猜,沒有找到血鷹公爵的蹤跡吧?”雷蒙德問道。
梅爾森子爵向石門聳了聳肩。“除非他在下面。”他轉過身來,眯着眼看着地平線。“太陽很快就要出來了。那隻從墓地裡鑽出來的蟲子可能已經下地了。”
雷蒙德爵士指着他們南邊的一片黑雲。“古老的傳說中,血鷹公爵可以把自己藏在風暴裡,這樣太陽就不會傷害到他了。”
“我還是想要看看這個地方,”梅爾森子爵說着,又把注意力轉移到那些沉重的門上。他的劍已經把雕刻在石板上的聖盃圖案擊碎了。“我得弄清楚,”他咕噥着罵人的話,一邊又開始用劍錘打起來。
“讓我來幫你吧,”雷蒙德爵士說着,把劍套上鞘,走過去加入了梅爾森子爵的行列。“我不需要德-圖盧茲的施捨。”梅爾森子爵厲聲說。
“我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雷蒙德回答道,“戴恩-加特勒-惠特曼爵士說血鷹公爵想在禮拜堂裡找點什麼。在我們離開這裡之前,我想知道那是什麼。”
說完年輕的騎士用背頂住沉重的門,使出全身的力氣。它開始移動。梅爾森子爵的臉上露出一種酸溜溜的表情。他沮喪地罵了一聲,把劍扔回劍鞘,然後幫助雷蒙德把門推開。
慢慢地,隨着一陣抖動和戰慄,門開始向內擺動,它的底部在教堂的大理石地板上磨來磨去。碎石片在黑暗中嘩啦嘩啦地響着,從教堂冰冷的牆壁上發出回聲。
門一打開,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們襲來,兩位騎士都被撞倒了。他們兩人都被撞到地上,猛烈的撞擊使他們的肺部無法呼吸。一個野獸般的聲音向他們咆哮着。
“多謝了,蠢貨!現在,接受我的感激之情吧!我的主人讓我捱餓,而我卻找到了兩片多汁的食物來解渴!”
雷蒙德爵士擡起頭來,看見那個可怕的傢伙在他們頭頂上若隱若現。它臉色蒼白,枯槁不堪,枯槁的外殼上掛着騎士的黑色盔甲。一隻胳膊蜷曲着靠在胸前,比它那消瘦的身軀的其餘部分還要瘦。那傢伙的半張臉扭曲成飢渴的斜視,另一半則像傻瓜一樣滴着口水。
“該死的吸血鬼!”雷蒙德對那傢伙譴責道。
“但這個該死的不是血鷹公爵!”梅爾森子爵咒罵道。
這隻醜陋的吸血鬼乾癟的臉上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血鷹公爵。”吸血鬼又說了一遍。“他的仇敵都聚集在他的周圍。”那怪物用它那隻瘦骨嶙峋的爪子指着雷蒙德。“一個德-圖盧茲,”它說。“還有一個杜-蘭開斯特,”它指着梅爾森子爵補充道。吸血鬼輕拍着自己的胸膛。“還有德-納瓦爾男爵。所有的宿敵都在這裡了。血鷹公爵註定要爲他的過去而戰。”
“他在哪裡?”梅爾森子爵問道。
德-納瓦爾男爵大笑起來,那聲音邪惡而殘忍,就像施刑者鞭子發出的噼啪聲。“我們一起去找他吧!”吸血鬼嘶嘶地說,嘴脣從閃亮的尖牙上移開。
像一隻黑豹一樣,德-納瓦爾男爵撲向梅爾森子爵,把他打倒在地。吸血鬼的爪子猛擊在他持劍的手臂上,傷到了那條胳膊的骨頭。老騎士疼得大叫起來,他的整個手臂都被打麻木了。
德-納瓦爾男爵咆哮着想去扭斷老騎士的頭,這時雷蒙德從地上跳了起來,伸出雙臂抓住吸血鬼,把它從梅爾森子爵的胸膛上趕走。這個瘋狂的傢伙扭動着身體,掙脫了雷蒙德的控制,把騎士的俯衝變成了無法控制的翻滾,滾進了墓地。怪物的爪子撕扯着雷蒙德,撕扯掉他脖子上的頸甲,撕扯着下面的鎖子甲。
雷蒙德爵士的腰帶上掛着一把匕首,他用手指緊緊地勾住了它。他絕望地拔出匕首,刺進了吸血鬼的身體。他一遍又一遍地把鋼刺進男爵枯死的屍體裡。由於攻擊的角度太低,他手中的匕首無法威脅到這隻怪物的黑色心臟,所以雷蒙德爵士所能做的就是激怒他的敵人。但這足以分散吸血鬼的注意力,讓它的尖牙遠離他的喉嚨。
德-納瓦爾男爵憤怒地嘶嘶叫着,抓住了雷蒙德爵士的頭盔,野蠻地把騎士的頭撞到一塊墓碑上。頭盔在撞擊下裂開了,即使雷蒙德在他的頭盔下面墊着減緩衝擊的襯墊,雷蒙德也感覺到他的大腦在他的頭骨裡嘎嘎作響。他昏了過去,無助地倒在吸血鬼腳下。
德-納瓦爾男爵咧嘴一笑,俯下身去,想要揪住受害者的喉嚨。
“你忘了打斷我的兩條胳膊,”梅爾森子爵吼道。他那受傷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旁,年邁貴族用左手握着他的劍,在吸血鬼的脊柱上狠狠地砍了一刀。
吸血鬼痛苦地尖叫着,傷口周圍的皮膚起了水泡。德-納瓦爾男爵倒在地上,一隻完好的手抓着他的背,試圖摸到他那灼痛的傷口。
梅爾森子爵一腳踢開了這個跛足的怪物,猛地把它的頭擰了回來,力氣大得足以殺死任何還能自稱是人類的東西。吸血鬼的頭在它斷了的脖子上噁心地耷拉着。這隻動物掙扎着把自己拉起來,但它折斷的背部讓它在地上扭動着。
梅爾森子爵怒視着怪物。他用劍指着吸血鬼,展示着他握在劍柄上的蒜頭,就是他之前擦過劍刃的那個蒜頭。“一定是一個農民在戰鬥中掉了這個。”他對吸血鬼說。“我決定好好利用它。”梅爾森子爵把他的劍尖刺進了德-納瓦爾男爵的膝蓋,吸血鬼的肉在沾滿大蒜的鋼鐵上起泡。
“我再問一遍,你這個吸血的蟲子;血鷹公爵在哪裡?”梅爾森子爵把劍更用力地插進德-納瓦爾男爵腿上的肉裡,把他的問題講得更清楚了。吸血鬼只是用帶着惡意的嘶嘶聲回答了他。年邁貴族聳了聳肩,把目光投向天空。“隨便你。無論如何,反正天亮了。”
德-納瓦爾男爵聽到梅爾森子爵的話,嚇得睜大了眼睛。跛足的吸血鬼掙扎着,試圖從騎士的劍下掙脫出來,但每一次的掙扎都只會讓他更加痛苦。不一會兒,第一縷陽光穿過教堂的屋頂,把吸血鬼沐浴在純淨的陽光中。德-納瓦爾男爵張開嘴想要尖叫,但他的肉體已經化爲塵土。吸血鬼的眼睛融化在他塌陷的頭顱裡,他的頭髮皺縮着,就像被火焰點燃了一樣。它身體其餘的部分很快也跟着分解了,就像鹽塊被扔進海里一樣。幾分鐘後,德-納瓦爾男爵留下的唯一蹤跡就是空氣中的臭氣。
梅爾森子爵注視着這隻吸血鬼崩潰的每一刻,每一秒鐘都希望那是血鷹公爵,而不是那個怪物的奴隸。當德-納瓦爾男爵最後的一部分也消失後,梅爾森子爵轉過身來,望着南方。他能看見之前雷蒙德提到的黑雲。希望在那裡,他會找到血鷹公爵。
梅爾森子爵挽着自己受傷的手臂,開始向他的馬走去。經過雷蒙德時,那裡痛苦的呻吟聲使他停了下來。他瞥了一眼年輕的騎士,握緊了拳頭。
儘管這個德-圖盧茲冒犯了他,但他還救了他的命。不管有沒有宿怨,不管有沒有報復,梅爾森子爵知道他不能就這樣把雷蒙德爵士留在這裡。
梅爾森子爵痛苦地望着向南方退去的烏雲,作了最後一次渴望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