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房子的內部跟小鎮其他的房子比起來就像一座宮殿,火焰在石頭壁爐裡燃燒,寬大的壁爐臺上掛着掛毯,其中一些因年歲增長而顯得蒼白。地板和樓梯都是拋光了的木材。白恩偷偷環顧四周,快步跟上了安塔拉特姆的腳步,他發現這裡比他想象的更富有。
安塔拉特姆沒有停下來欣賞這裡的擺設。他走到第一層樓梯口的有着兩扇對開門的門邊,大步朝那裡走去。一個穿着補了補丁,髒兮兮長袍的男人走過來試圖阻止他,當他看到了安塔拉特姆臉上的表情,急退了回去。
安塔拉特姆推開門,衝進了裡面的房間。白恩和莫里斯跟在他後面,就像兩個影子一樣。房間甚至比門廳裝修的還要好,一堆火在一座巨大的柱狀壁爐裡劈啪作響。牆上掛着油畫,白恩毫不在意,但莫里斯注意到畫像中的人臉逼真的使他既驚訝又不安。
房間的中央有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坐了一個胖胖的男人,手裡拿着一支羽毛筆,周圍是一堆羊皮紙。他的頭髮斑駁地佈滿了灰斑,他那張矮胖的臉佈滿了皺紋。閃金鎮的居民中,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在安塔拉特姆的注視下畏縮。
“這裡通常需要預約,”他冷淡地說道,他擡起頭看着安塔拉特姆,眼皮似乎很沉重,雙眼並沒有完全睜開。
安塔拉特姆站在他面前,儘管白恩仍能然絕刀他內心的怒火在慢慢燃燒。
“你是這個地方的鎮長?”安塔拉特姆問道。
那人再次把頭低下,專注於羊皮紙上。
“只要它還存在,”他說。“在目前的情況下,不會太久。如果你有眼睛的話,你就會看出來。”
安塔拉特姆的臉色變得陰沉了。
“沒有多少人能活着嘲笑我,鎮長。”他警告道。
那人擡起疲倦的眉毛。
“嘲笑你,法師?”他把椅子從桌子前往後推了推,站了起來。他很矮,站在安塔拉特姆身邊有些可笑。“我不是在嘲笑你,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白恩仔細地看了看這位鎮長,厚重的眼袋掛在他充血的眼睛下面。他所做的每一個動作都伴隨着顫抖,顯示出他極度疲憊。
“也許你已經習慣了其他人害怕你。”鎮長冷靜地看着安塔拉特姆說道。“一個月以前,我也會害怕你的。但從那以後,我看到了一些事情。我見過死人從地上覆活,把活人的心從胸膛裡挖出來。我看見剛死去的嬰兒在出地面,渾身是血的咯咯地笑。”
當他說話時,他漫不經心地語調變成了清晰的痛苦。
“我看見了熟悉的面孔,但是身軀已經變成了怪物。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着,不過它們毫不猶豫地攻擊自己的親人,把他們殺死活着拖走。我甚至不知道它們會把他們帶到哪去。”
這個男人的語調又變得異常疲憊,不是那種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靈上的那種。
“我已經組織了鎮民二十個日夜,守衛着這些城牆,看着我從小就認識的男人死在我以爲只會是噩夢裡纔有的東西手裡。我看到像你這樣的法師吟唱着毀滅的咒語,結果卻失敗了。”
矮胖男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每天都看到無家可歸的人從我們周圍的土地上趕到閃金鎮,到處都是恐怖的故事,到處都是尋找避難所的難民。但怪物跟隨着他們。這裡不是也沒有避難所。怪物們很快就會突破城牆,也許是今晚,也許是下個月。”
他那胖乎乎的手握緊拳頭,然後又無力地張開了。
“法師,你選擇了錯誤的鎮子來避難。”他說道。“閃金鎮不是你的避難所,這裡的人們不會保護你們。他們和我一樣,也相信沒有人會來救他們。”
白恩沒有說話,他在鎮長和安塔拉特姆之間來回看了看。這裡的人們比他想象的要堅強,但是那些突變的怪物似乎快要擊潰他們的信心了。
安塔拉特姆仍然保持沉默。他慢慢轉過身去,不去看鎮長。而是走到靠牆的一扇窗前。他把它打開,使他能俯瞰全鎮。
在樓下門外的空地上,他們帶來的士兵停留在那裡,其中有近半的人是施法者學院年紀比較大的學員。在其他街道上,男男女女無精打采地走來走去,四肢沉重,行動遲緩。
哨兵們低着頭沿着城牆走着。在一大堆搖搖欲墜的房子裡,一個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尖叫着。一片絕望的陰雲籠罩着這個凌亂的小鎮,就像一顆即將爆炸的雷一樣。
安塔拉特姆雙臂交叉,看着這一切。他的眼睛在低垂的眉毛下閃閃發亮,專注而堅定。有一段時間,他一動不動。沒有人試圖打破沉默。
“你叫什麼名字,鎮長先生?”他終於開口問道。
“保羅-華萊士。”矮胖的男人回答道。
“今晚你說的怪物回來嗎?”
“它們幾乎每晚都來。”
安塔拉特姆從窗戶轉過身來。白恩能注意到他的態度已經改變,白恩很好奇他做出了什麼樣的決定。
“我現在是這個鎮子的主人,”安塔拉特姆宣佈道,彷彿這是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我們不是來尋求避難或者幫助的,也不是來保護你們離開的。這座島嶼或許還不完全屬於法塔林協會,但這片土地屬於。”
“我會帶你們清理這些令人厭惡的突變體,找到他們根源,把他們徹底從法塔林島上拔除。我要你去召集所有能去戰鬥的人,不論男人還是女人,你們要給我提供一切幫助。”
鎮長試圖插嘴,但安塔拉特姆打斷了他。
“我來告訴你將要發生什麼。今晚,怪物會來,而我們會消滅它們。我們會以魔法和刀劍消滅它們,我會讓它們那愚蠢而遲鈍的腦袋恐懼這股力量,哪怕它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恐懼。”
“我將領導你們的人民。我要讓他們知道絕望如此愚蠢,恐懼只是懦弱。我要展示法塔林人的無限力量。亡靈要來,我便碾碎它們。突變體要來,我會毀滅它們。我將摧毀它們的意識,將它們被污染的骸骨和血肉拋灑在大地上。”
安塔拉特姆的聲音有一種白恩從未聽過的力量,他的話語在房間內迴盪,就像某種低吼一樣。
安塔拉特姆開始向鎮長走去,鎮長從他身邊後退了幾步,似乎終於意識到他面前的是什麼樣的人。安塔拉特姆在鎮長面前似乎更加的高大了。
白恩內心忍不住笑了出來,同時也爲自己覺得安塔拉特姆會改爲而感到好笑。安塔拉特姆現在的樣子跟當年他在黑塔中黑夜教會禮拜堂裡的宣誓一樣,那時他穿着黑夜教會學員的長袍,帶着一副無比信仰黑夜女士的神情。如同那位女士最虔誠的信徒,最忠誠的僕人。
“你要跟我一起戰鬥,華萊士鎮長。閃金鎮的人都要和我一同戰鬥。”安塔拉特姆繼續說道。“你我必將站在城牆上,爲怪物的來臨而自豪,鼓起我們祖先的勇氣,讓那些被瘟疫污染的怪物迎來它們最終的安寧。”
安塔拉特姆一邊唸誦着被他更改過的誓言,一邊接近華萊士鎮長。鎮長往後靠在桌子邊上,看上去嚇壞了。
“你必須照我的命令去做!”安塔拉特姆警告道,用他那有着粗關節的拳頭猛擊那個鎮長的胸膛,把他頂在木頭桌上。“都這我就親自殺了你,保羅-華萊士,把你那毫無價值,毫無用處的屍體餵給我來這裡要消滅的怪物們。”
鎮長瘋狂地點頭表示同意,在安塔拉特姆放開他後,他連滾帶爬地去召集閃金鎮能找到的任何一個可以拿起武器的人。
“你竟然會改黑夜教會的祈禱詞。還是用在這裡。”白恩揶揄道。“不過這裡的士兵看上去只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他們不會在戰鬥的時候添亂嗎?”
“無所謂,我們主要是要對付那些製造怪物的傢伙。今晚只不過提升一下他們的士氣。我擔心我們還沒找到那些傢伙,這裡的人就崩潰了。”安塔拉特姆淡淡地說道。“至少要給他們一些信心,堅守到我們解決到關鍵的問題。”
“你確定了方位嗎?”白恩好奇的問道,他們已經在這片土地浪費了太多時間。
“差不多了,我的法術告訴我源頭裡這裡不遠了。”安塔拉特姆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