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未雪卻冷冷笑道:“論道理,你確實可以助拳,不過你已經來的遲了,我話已出口,又豈能更改!”
蘇令南得知蘇明海被困旗鼓山的消息後,先往北行,走了一半就得知蘇明海脫出重圍的消息,又連忙向平山行省趕來,故而此時方纔到達。這一刻見陳未雪不允,他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開口就要辯駁,被蘇明海一把拉住道:“十叔,我先要和那兩位法師打上一架,卻是不能讓人助拳的——我若是能贏,那我和聖德蘭大哥同上,也不懼這四個魔師,若是輸了……連命都沒了,哪還用得着助拳。”
蘇令南一聽,想法更甚,他雖然知道黃衫兒的威名,卻還在一旁嘟嘟囔囔道:“她也是法師界的人,這不是拉偏架嗎?”
陳未雪臉色冰冷,忽然將手一伸,明明離蘇令南還有六七丈遠,這足足一米九高的漢子卻突然覺得身上一緊,一驚之下,卻怎麼也掙之不動,耳邊就聽一個冷嗖嗖的聲音傳來:“怎麼?我說了話,你可是不服嘛?”
蘇令南這才知道自己和人家之間的區別,立在一邊不再言語。不過一雙眼睛卻瞟來瞟去,顯然心中還是不服,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陳未雪也不去管他,對蘇明海和科瑞斯特爾等三人道:“你們這就去吧!”
這一片樹林,遠在一里之外,從一片山坡上延綿而下,單單是平地之一塊,就有一千幾百畝大小,在這瀰漫着星光的夜色中,黑漆漆一片。科瑞斯特爾和詹奇安到了這等地步,也只得和蘇明海相隔百餘丈,分爲左右,進入這一片暗黑之中。這三條人影,好像三隻螞蟻,被一張數百丈寬的大口吞下了一般,全無一點反應。
這三人剛纔急速奔跑帶起的風聲還未散去,但周圍卻徒然沉寂了下來。六百多人,在這一刻,竟然絕無一點喧譁,都拿眼睛看着遠處那黑黝黝的一片森林。但叢林還是一如既往地黑,過了片刻,林下甚至還浮起了幾隻方纔被驚嚇到的螢火蟲,漫無目標的繼續遊蕩着。遠處連綿的神眼山系變成了一片灰暗的影子,曲曲折折地向東西方向蔓延着,如霧氣一般消逝在青黑的天際。
“嘣!嘣!嘣!嘣嘣嘣!”
弓弦聲密集地傳來,周圍的蛙鳴忽然一滯,聖德蘭猛地捏了捏拳,雷克斯握住了腰後的劍柄,蘇令南瞪大了雙眼,陳未雪卻懶洋洋地側了側身,百無聊賴地拂去了衣上也不知到底有還是沒有的一點灰塵。
詹奇安剛纔看到格林被純鐵箭射中,已知蘇明海手中就有這等對付遠程防護的利器。雙方驟然相遇,距離近百步,哪裡會讓這十來箭射中。手中法杖一指,反而發出了一個火爆術,遙遙命中了蘇明海。旁邊科瑞斯特爾卻猛然向一側分了開去,快速向蘇明海接近,同時開始準備法術。
蘇明海顯然對這樣的接觸不太願意,猛然使出了魔影斗篷,也激發了一個火球,返身就走。詹奇安一時沒想到蘇明海也是法師,猝不及防,身上一熱,就被火球術命中。但這個法術顯然和他浸淫日久的火爆術不能相比,竟是連身上的防護盾都沒有擊破。
蘇明海一用出魔影斗篷,詹奇安就再不能鎖定對手,在這等天黑林密的地帶,萬萬不能容他脫出己方的感應之外!科瑞斯特爾和詹奇安相互看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蘇明海也曾在路上放置了一個閃電陷阱,但聖法師另有感應法術陷阱的方法,遠遠就被詹奇安發現,略微一拐就繞了過去,根本起不到遲滯的作用。
周圍不遠就是龍湖鎮,這一片森林平時就是鎮中平民斫柴狩獵之地,林間道路極多,當然也有一些獵人的獸夾。但科瑞斯特爾神識感應遠及三十步之外,便是詹奇安也有二十餘步感應距離,蘇明海雖然刻意將他們往陷阱處引,卻全然起不到阻隔作用。林子雖然廣及千餘畝,但在蘇明海這一級的人眼中,卻極爲窄小,時常要轉折奔行。他每一折,科瑞斯特爾和詹奇安就總有一人可以抄一段近路,他們雖然注意着被蘇明海將兩人錯開,時刻保持了配合狀態,但距離卻也漸漸接近。蘇明海見這不是個數,忽然身形一速,展開了速度爆發,猛地衝了出去,又將兩人甩開了不少。
外面的人見林子裡弓弦密集地響了一段時間後,只傳出幾聲爆響,接着又陷入了一片沉寂,皆是茫然不解。但雷克斯、聖德蘭、蘇令南等人卻面色都有些沉鬱——林子中元氣波動劇烈,顯然雙方在穿梭追逐。魔師搏戰,務要近身,蘇明海若是和人貼身搏殺,那感覺就不該是這樣。
他們能感覺到這點,對面的裡奇.布蘭特等人也想到了這點,相互對視了一眼,本來踹踹不安的心終於有些放下了。自有陳未雪,白眼看天,仿若未覺。
蘇明海同時開啓了速度爆發和魔影斗篷,疾奔而出,科瑞斯特爾和詹奇安也加速追了上去。雖然距離有所拉開,但林中草木茂盛,雖然看不到蘇明海的人影,但在飛速的奔跑下,灌木雜草被抽打得噼裡啪啦亂響,那是怎麼也瞞不過去的。因此兩人在後面是跟得輕鬆自如,眼見又要逼到森林的另一端,詹奇安就暗暗準備了一個法術,只等着蘇明海一轉向,雙方距離拉近,就要出手。
但就在這時,詹奇安卻出現了一件幾乎絕不可能出現的錯漏——哎喲一聲,徒然摔到。
一個聖法師,神識感應範圍之內,對於地面狀況的瞭解,甚至比尋常人大白天用眼睛看都要清晰得多,但詹奇安卻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他不但摔了一跤,還發出了淒厲地慘叫之聲!
林中忽然散發出一種血腥的氣息,科瑞斯特爾立時向詹奇安靠近,同時用神觀察周圍的動靜,防止蘇明海的突襲。等他走到詹奇安的面前,卻發現這個師侄緊緊地抱着自己的兩個膝蓋,呼天搶地,已經嘶叫的連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的兩隻小腿只剩下了一截,端口處沾滿了紅紅嘿嘿的泥土和血漬,至於兩隻腳板,科瑞斯特爾轉頭眯着老眼看了許久,纔在後面五丈開外發現了它們的蹤跡……
蘇明海的工具桌裡,有幾個繼電器變壓器的線圈,他這人,能偷懶就不肯用功,能取巧就不來老老實實做事,隨手就把一根0.12毫米的銅線貼地拴在了兩顆樹間的道路上。凡是他上一世帶過來的東西,受了混沌之氣浸染,都已經變得堅韌無比。這麼一根細線,連蘇明海自己也折之不斷,只得將相連的小變壓器也藏在了旁邊的樹底下。
這會兒雙方兜來兜去,對林中的獸夾也有些習慣了,這一根東西又實在太細,不要說神識難以發現,就算髮現了,也只會將之當做是一根蛛絲之類的東西——初秋的樹林,蜘蛛本來就多。詹奇安穿的又是沒有護脛的皮靴,奔行速度雖然因林木茂盛有所減緩,但怎麼也有四十來公里每小時。前腳一絆,就剛好絆在脛骨的中段,漆包線如刀鋒掠過,身子慣性扔在,又順便把後腳的脛骨一切兩斷。這如刀般的一割,元力消耗還在其次,但詹奇安憑着兩隻光溜溜的腳杆作支撐,還在地上跑出了五丈方始倒下,看着白森森的骨茬上黑黝黝的泥土,又叫他怎能不慘嘶出聲?
科瑞斯特爾此時已顧不得詹奇安內門弟子的身份,皺眉道:“快回去,自己把腳板接上!”一把抓起詹奇安,將他扔到了後面那兩隻腳板旁邊。
魔師或人法師之後,全身血肉已和元力能夠相互轉化,便是給人砍斷了手,只要接上,瞬息之間就能恢復,所付出的不過是一二個時辰元力包裹造成的損耗而已。
但詹奇安人猶在半空,遠處卻忽然又傳來了一聲弓弦的炸響!
——一個人法師固然可以隨意躲避三十丈外的箭矢,但一個沒有了兩個腳板的法師,我看你又如何來躲?
遠處詹奇安的一聲慘叫傳來,陳未雪卻皺起了眉頭。她方纔特意讓蘇明海先對決兩個人法師,然後又讓他和聖德蘭配合面對四大魔師,就是要讓他連續經歷兩場危險的戰鬥——科瑞斯特爾這老頭子再怎麼樣也修煉了四百多年,他一個就能抵得上兩個尋常的人法師。誰知蘇明海便是在樹林這樣對他極有利的環境下,還沒忘了偷奸耍滑。
“這傢伙,如今不去多經歷風險,以後許多法師一二擊內就能取人性命,等那時候再來鍛鍊自己,就來不及了……”
在陳未雪心中,眼前這羣人馬,還真沒怎麼把他們當人看待。根本懶得在他們面前假裝什麼模樣,心裡這麼想,臉上就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來。蘇令南等人看在眼裡,便以爲這女子終歸是法師界的人,難免偏向與這兩個聖法師多些。對面的布蘭特等四個,心底卻又放寬一分——魔師對決,畢竟是貼身而戰,再怎麼厲害,也不太可能同時對付三四個人。本來他們還心中揣揣,忌憚着對方數百人一起弓箭亂射,在這樣的正面攢射下,若是不能遊走作戰,就是再多幾個人也是白搭。現在見陳未雪明顯偏頗,這一份擔心就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