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先嘆了口氣,心中暗道:“看來呂家真的沒人了啊……”
他雖然不相信一個男爵會親自出手,做出下毒的事來,此刻卻也不由得他不信。但下面的呂家騰卻大叫道:“狄大人,確實是這個人,狄大人!我說的是真話啊!是這個人的腳程……”說到這兒,突然住口不言,自己都猶豫起來:一刻鐘,二十里地打個來回,那不是一個白天就能趕出一千五六百里地?魔師也做不到啊,除非是聖法師纔有這樣悠忽往來的本領,但一個聖法師,需要這麼來害你嘛?
旁邊呂家斌嘆氣道:“狄大人,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但家騰畢竟是帝國的封地男爵,如今又有諸位大師在,還請大人給舍弟一個機會,請諸位大師來辨一辨真假。”
神殿,頗有一些法師界的手段,可以探知危險、分辨毒物,乃至偵測謊言。但這些手段運用起來頗廢魔力,這些神官都對呂家有了想法,俱是不願。呂家斌走到兩位大和尚身邊,深深躬下身去,悲聲道:“兩位大師,呂家存了搶奪地盤的事是有的,但舍弟斷不會做出下毒這等事來。還請大師看在呂家多年信奉屠教的份上,幫舍弟辨一辨清白……”
這兩個和尚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呂家當時最後見到男爵大人的是哪一位,讓他出來罷……”
呂家斌大喜過望,連忙叫了一個族人出來,其中一個和尚道:“這事兒我來問吧……”
將當時的情景問了一遍,臉色轉緩,返身對狄先道:“狄大人,這人的說話並無妄言。”
衆人頓時將懷疑的目光投到了蘇明海身上,但蘇明海如今已知三魂之秘,精神之強,不要說這些神官,就是一些神靈,都要在他之下。因此心有成竹,也裝作一臉憤然,疾步走出:“大師,在下說的也是真話,請大師也來問一問我吧。”
此時一個讕教神官見蘇明海神情鎮定,也不由得有些懷疑,出來道:“智性大師魔力有了損耗,這少年就讓我來問吧。”說罷凝神凌空畫了一個法陣,遙遙將蘇明海籠罩在內。
蘇明海頓覺似乎冥冥中有一雙眼睛看向了他,不過他精神凝聚,卻是絲毫不受影響。那神官點頭示意道:“你也說一說當時的情景吧……”
蘇明海立時開口,卻是先說了另一件事情:
“大師,那楊村的荒地,在下是親自開墾過的,只是沒開墾完全而已……”
那神官眉頭一皺道:“說當時擒拿呂男爵的事情!”
蘇明海這才接着道:“那一日,我和十叔分開不久,去村邊拉了一泡屎……”見那神官眉頭又是一皺,忙道:“拉完了,就想回去聽十叔他們繼續講故事,走着走着,便看到了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囉囉嗦嗦將編的故事說了一遍,那神官等蘇明海說完,也是向狄先道:“狄大人,這少年說的,也是真話!”
……雙方都是真話,在時間上卻又相互矛盾。這下子事情大條了,幾個神官眼神對視,忽轉頭對呂家騰道:“你看到的真是這個少年嗎?”立時將謊言偵測魔法對準了呂家騰,卻是將這事想到了其他地方上去。
“我……我當時確實沒看到抓我的人的相貌,但他們兩人身形是一模一樣!只是衣服不同而已!”
當時蘇明海乃是蒙面而去,將呂家騰直接打昏了夾持而回。回來還順便佈置了現場,換了衣服,才大聲叫嚷,將呂家騰提出。老實說呂家騰在姑婆鎮還真沒看見過蘇明海的臉。
……也是真話!
呂家騰身上沒有魔氣或冥氣侵染的痕跡,那麼——只有神靈,才能瞞過神靈的魔法!
幾個神官心中俱驚,小心翼翼地對望了一眼,看向呂家騰的眼中卻已充滿了蔑視——這人雖然沒有下毒,但利用律法的漏洞,侵佔蘇家的利益是真的了。這等行爲本來倒也尋常,但引起了神靈的反感,那就不一般了——莫非是蘇家的祖靈所爲?此事,已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隨他們吧,不過說話間不如向蘇家這位強大的祖靈賣一個好……
幾乎同時對狄先道:“狄大人,蘇家先行開墾楊村田地爲真,至於下毒之事,三方都沒說謊,我們也不好妄下判斷,就請狄大人自行審理吧,畢竟律法之事,我們神殿是不能插手的……”回頭招呼手下的侍從,回村休息去了。
狄先對此事也是撓頭,但他也知道蘇家這麼胡攪蠻纏的意思,心中雖然不願意這一區域的勢力失衡,但如今既然自己插不了手,也只能或一方退讓,或兩方決戰,隨他們按貴族規矩自決。因此道:“此事既然三方都沒假話,我也不好斷定,只能由你們自行談判了,我這就告辭。”
蘇令翰老謀深算,立時道:“狄大人既然說了我們自行談判,那呂家騰我們就先行放回,哈哈,以後就等着呂家上門談判了。”說罷立時命人當狄先的面放了呂家騰。狄先卻知道這是蘇家決意要對呂家下手,這是當他的面放人,表示這位帝國男爵沒死在蘇家人手中的意思,等若在明面上給了他一個交代。因此點了點頭,隨口道了句:“還請你們兩家能上體天心,到時給本官、也給桃溪郡百姓一個交代。”說罷竟自去了。
這一句話,其實就是讓他們不管死了多少人,最後勝負如何,在門面上要有一個理由交代的意思,等若將呂家送入了死地。呂家斌臉色頓時一片慘白,連喊了幾聲大人,狄先都沒有理他,自顧自帶兵走地遠了。無奈之下,只得向蘇令南道:“蘇大人,楊村既然爲蘇家先行開墾,這事卻是我呂家錯了,我們願就此退出,永不入楊村一步!”
蘇令南嘿嘿冷笑,卻絕不搭話。蘇令翰雖然仁厚,但他久讀詩書,知道養虎遺患的道理,在旁邊道:“楊村本爲我家先行開墾,何來你們呂家退讓一說。但你呂家既然來蘆池村下毒,欲害我蘇氏滿門,這賬,終歸還是要算的……”
呂家斌無言以對,只得率衆退下,轉向姑婆鎮而去。
蘇令南待呂家走遠,轉身狠狠地對蘇令翰道:“四哥,斬草要除根,咱們可不能讓呂家嫡系走了一人,要不要我帶人追上去……”
蘇令翰雙眼一白:“老十,你是要稱大人的貴族了,能不能收一收那副江湖習氣啊……”仰天長嘆了一口氣:“呂家回去,只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棄家而逃,但他們畢竟是勇武傳家,又有那麼大家口,能走得了嘛?其二、趁我們人口稀少,拼個魚死網破!嘿嘿,若是我們沒有準備,他們就未必沒有勝算!”
又轉頭對蘇令南道:“你說……他們會怎麼做啊……”
沮樺帝國都城,信城郡中的某一所奢華的豪宅中,這一代段家親王段思才烤着火爐子。手中拿着一份文牒,嗤笑了一聲道:“無知小人……”隨手將文牒扔到了一邊的桌上,紙張攤開,露出了一行字:“十一月初一傍晚,桃溪郡姑婆鎮男爵呂家騰暗合家中嫡系,欲破壞新晉魔師蘇令南剿滅落烏鎮魔物,爲蘇家擊潰,遺屍二百餘具,蘇家誓以呂家爲敵。然當夜子時,呂氏一門上下共一百二十五口,俱爲盜匪所殺,魔師蘇令南恨不能手刃仇人,深以爲憾。並願收攏呂家流離佃農,爲地方造福云云,至於呂家領地,因無後人繼承,已然收回國有。然據查,呂家有六十七人皆爲重手法所殺,極似力戰士所爲,疑爲蘇令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