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敬聽了蘇明海這句問話,似乎覺得極爲有趣,哈哈大笑道:
“當時你們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態切磋呢?怕是給淳于清政的徒弟在演示吧?或者你只是純粹想和那胖子比一比誰的劍更快一些?”
蘇明海一聽,頓時臉上赫然。莊敬這隨隨便便一說,還真給他說中不少——當時蘇明海和淳于清政比誰的劍快的心思絕對是有的,而且也的確是爲了演示:雖然是爲了湊個熱鬧,演示給臺下的一千五百兵士看的成分居多,但也不免有幾分淳于清政表演給他徒弟元峰榕看的意味在內。
如今高人在前,蘇明海也不加掩飾,躬身行了一禮道:“莊前輩一言中的,當時我們確有較量一下誰的劍更快的意思在。”
莊敬嘆道:“唉,你還是沒理解其中的錯漏之處啊——你一意求快,我問你,你每一劍中的元力魔勁,是不是被分薄了?”
蘇明海沉思一會,心中終於理解,但還是恭恭敬敬答道:“元力分薄,魔勁卻差不了多少。”
莊敬眼睛突然瞪圓,大奇道:“好你個十六郎,看來你一身魔力,遠在普通的魔師之上啊!”即便是老牌魔師,都要讓蘇明海的精神超出一倍之多。但別人聽了蘇明海如此說話,只會以爲他協調能力出衆,萬萬想不到魔力這一方面的原因上去。莊敬不愧爲晉級五十來年的人物,竟然一語就指出了蘇明海深藏的底牌。蘇明海聽了人家這話,也只得嘿嘿淡笑。莊敬也不願深究,繼續說道:
“嘿嘿,現在你小子明白了吧,你劍上元力分薄,對別人的殺傷就少,魔師之間生死決戰,只要忍過你的殺傷,以刀劍一刀一刀砍來,你可殺得過人家?”
莊敬又道:“永平四大魔師,童璧豪或有可觀,沙泰貴也不是沒有前途,秦博文武兩全,雖然不喜廝殺,但將來成就最大的反而可能是他。只有這個淳于胖子,人長得膩味,心眼兒還小。劍法又只求炫人耳目,如七寶樓臺,看似眼花繚亂,碎拆下來,不成片段……以後這進步,可就難說嘍。”
蘇明海在一旁默然不語,莊敬是九十多歲的老人,可以隨意臧否天下人物,他蘇明海可不好隨意開口。莊敬見蘇明海不說話,以爲他還有些想不明白,又道:
“其實你當時和我對戰的一路劍法,雖然稚嫩,但在我看來,頗有前途。你以爲劍法力求快捷就好,其實不然。這樣吧,你等下把這……這一路殺陣劍法用到極處,我只出一刀,讓你看看問題何在。”
蘇明海對能見識到莊敬的武學,自然極有興趣,立時答應。莊敬就又將原先這六人一起叫來,讓他們站在蘇明海兩側不動,用刀劍劈砍格擋,以便蘇明海可以將一路快劍運用到極限。然後從一個徒弟手中取過了另一把刀——刀長二尺五寸,刃長一尺九寸,刀尖下部闊出,前端銳尖,狀若柳葉;柄長六寸。乃是跟隨莊敬時間最長的名刀——誅心刀。
“呵呵,別人都叫我‘七刀誅心’,你知道吧?”蘇明海點點頭,莊敬又道:“諾,這就是我那把誅心刀了。”
莊敬拿了這一刀在手,莊敬還是莊敬,九十多歲的人了,看上去只得五十多歲年紀,身材瘦小,面容樸實,頭髮鬍鬚都有些凌亂。若說他是一個高手,反而象鄉間的農夫更多一點。
風,細細地吹着旁邊的蘆葦叢,發出沙沙的呻吟,江邊的沼澤,本來不知疲倦的青蛙突然停止了喧囂,只有蟋蟀的聲音還在吟唱,一聲接着一聲,越來越細、越來越輕,終於細的微不可聞,可憐巴巴地支撐着這個寂靜的夜晚。
“你們這就開始吧。”
嚴澤敬等六人同時向蘇明海劈砍,刀風劍氣頓時瀰漫了這一片平地,兩旁的蘆葦象火苗被狂風捲蓋,不斷地伏倒,又一次次頑強地立起。
“叮——”
蘇明海終於出了第一劍,一劍點中了長刀漢子手中的鋒刃。
“叮——叮——叮叮叮……”
夜色中慢慢閃耀出一片耀眼的星光,漸漸地這一片星光開始瀰漫,如雲如霧,劍擊之聲越來越急,錚錚錚錚連成一片,如雨如潮。蘆葦叢也變成了根根燭火,在狂亂的風聲中一片片折斷,整個沙洲都似乎亮堂了起來,遠處是粼粼的波光,這兒是蘇明海如煙花般的劍光。
嚴澤敬等人每一刀一劍出手,只是爲了讓蘇明海刺擊借力,此刻的蘇明海,就如七月初七夜宴時的淳于清政一般,終於漸漸將一路殺陣刀法,舞到了十二成力量的地步!
“我,就要刺出這一刀了,你小心。”
莊敬眼神平和,語意平淡,就好像一個老農對着他老婆說:“飯做好了沒有?我肚子餓了一般。”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蘇明海的眼神卻是一亮,手中的劍光舞得更密更亮!這一刻,人的耳朵,再不能分出劍擊的間隔,聲音已然連成了一片!
然後,他就看見莊敬跨出了一步……
然後,就覺得胸口痛了一痛,精神恍惚了一下……
——等他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時,又看到莊敬退了一步,回到了原地,又向他笑了一笑。
蘇明海這胸口一痛,其實就是莊敬跨前一步,挺刀擊刺,穿過蘇明海密集的劍網,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這一刀,豎着插下,剛好從蘇明海上腔靜脈和主動脈之間的縫隙間穿過,只要莊敬的刀身略微偏上一偏,就能切破蘇明海的主動脈,給他造成巨大的流血傷害!這一霎那,蘇明海幾乎以爲莊敬要就此向他下手,禁不住神情一陣恍惚。但這一恍惚間,莊敬卻又向後退了一步,咧着嘴角向他笑了一笑。
蘇明海自忖自己的劍光已經夠密夠快,密到連蚊蠅都不能飛進,快到連流風都要被切斷!但莊敬一進一退之間,就已經在他胸口插了一刀。而蘇明海卻要等到人家對他一笑,才知道自己已經中刀!
莊敬笑道:“如何?你一力分爲千百,我全力聚於一點,你又如何能擋得住我的刀勢!”
蘇明海感到手中微微有些發麻,這才發現手中長劍已經和莊敬的刀子觸碰過了,無非沒有攔住人家的刀勢突進而已——其實也談不上攔,而是根本攔不住!
這一刀,莊敬在刀身入體之後,幾乎收回了全部元力魔勁,只對蘇明海造成了三點傷害——誅心刀法,果然不凡!
到了這時,蘇明海也只得嘆道:“原來,這一路劍法果然都是我理解錯了……呵呵,莊前輩,小子無知,還竊以爲掌握了前輩的高深刀法,真是不自量力之極啊。”這一刀的傷害雖小,對蘇明海心靈上的打擊卻是前所未有的劇烈。
見蘇明海有些沮喪,莊敬又道:“你也不必喪氣,若是你不用這路劍法,憑你手段,已經足夠和我周旋良久。你之所以會被我一刀命中,其實有三個原因。”
“其一,我的誅心刀法,聚力於一點,刀勢之前,無有不擊破者,最重控制。而你用這路劍法,人爲劍控,力不能勝,我輕而易舉就可以找到你的薄弱之處。”
“其二,你力分百千,我全力擇一而攻,自能以強擊弱,所向無敵。”
“其三,你只想堅守,我可一意圖攻。須知守勢如水,要進退自如才叫防守——你站立不動,全無進退盤旋,劍勢又沒了變化。莫非以爲這樣的防守能敵過別人全力的進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