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東大陸的劍聖……那個世界人的類所能掌握的極限力量的擁有者,來到西大陸追尋上百年,就是爲了這麼個小東西?
這枚胸針在我的眼中頓時變得與衆不同起來,我甚至沒法兒再將它就那麼收進懷裡,而是扯下一塊牀單將它仔細地包好,放在袖口一個用空了的暗格中。
無論如何,現在我擁有了那位劍聖所需要的東西——雖然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屋子裡長久的寂靜無聲,我在朝陽躍出了地平線之後推開了臥室門走了出去。哈倫畢竟不是法師,也不是魔法傀儡。他已經忍受不住睡意的侵襲坐在地上靠着門框睡去了,只是手中依舊緊握長劍。他的手背上出現了青黑色的斑點——那是“冰雪咆哮”波及到了他而產生的後遺症。
我站在門前看着遠方田地中的大片冬麥,深吸了一口氣——作物的清香味兒頓時涌進肺裡,緩解了不少因爲室內的污濁空氣所帶來的眩暈感。田邊出現了幾個細小的黑點——似乎是早起的農夫開始在田間勞作……
我遠望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感到久違的寧靜。這些農夫們的生活也許困苦……卻常常能夠享受到簡單的歡樂。泰達斯以商業爲主,對農業徵收的賦稅並不高。擁有如此廣闊天地的農夫們,想必生活也是愜意的——一杯泛着泡沫的蘋果酒或者一枚銀幣就能換得他們一陣天的快樂,而這種快樂是多麼的單純。
我拂去磨坊門口一張矮凳上的灰塵,輕輕地坐了下來,然後安靜地看着遠處的朝陽逐漸映紅一片天空,又從雲彩的縫隙之間灑下道道金光——這自然的景象如此壯麗,日復一日地上演,卻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目睹這樣的勝景。
門邊的哈倫手指動了一動,然後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看到我。他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似乎因爲頭腦的眩暈而微微晃了一晃,然後用那種誠惶誠恐的語氣向我道歉:“抱歉,大師,我原本一直守在這裡,可不知道爲什麼……”
我微笑着擺了擺手,然後指向遠處的天空:“看。”
他隨着我的手指向天邊看去,剛剛睜開的眼睛還不能適應那樣強烈的光線。接着他使勁兒眨了眨眼,轉過頭來:“……什麼?”
“日出。”我看着那輪驕陽緩緩衝破雲層,最終綻放出連我也無法逼視的光亮,微笑轉過頭,“這世界上總還是有些美景的。”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就像是在在看一個怪物……沒錯兒,假如我是他,發現在某個清晨一個三百年前兇名昭著的死靈法師正在微笑着看日出,必定也會感受到相當程度的困惑。
呵呵……我知道,我這樣的人,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像一個凡人一樣來享受這些的。在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感受某些情感的資格,直到現在同樣如此。
於是我低聲嘆了一口氣,從矮凳上站起來,輕拍他的肩膀:“把地下的那位安頓好——捆上他的手腳,塞上他的嘴巴。暗精靈七天不進食也不會死亡,那麼我們就讓他失掉力氣。至於你的手……”我看向他有些腫大的手指,“如果在兩天之後依舊是這樣的狀態,就用薰衣草的花籽和月長石磨成粉,再和着母馬的尿液喝下去。”
“母馬的……尿液?”他的倆上露出扭曲的神色來,“沒有替代品麼?”
“當然有。”我聳了聳肩,“假如你能弄到世界之樹的露珠——當然可以替代那種東西。”
他愣了一下,然後懊惱地嘆了一口氣:“那麼我還是再等上兩天——”
我留下哈倫在那裡處理暗精靈王子,自己則騎一匹馬,牽着三匹馬回到了來時的路上。跳下馬來在馬臀上輕輕一刺,它們當即仰首狂奔,一路向泰達斯城跑去。
然後我開始步行——一邊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一邊向威廉的宅邸走去。只是當我遠遠地看到庭院大門的時候,威廉竟然已經騎在了馬上,帶着十幾個侍衛,似乎正準備出門。
但他遠遠地看到我立即跳下馬來,驚喜地大喊:“您終於回來了!”
我有些訝異——僅僅是一晚不見,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等我答覆,威廉已經跑到我的面前,拉住我的手喘着氣、臉上露出歉意的神色來:“實在抱歉……我以爲您不滿我前些日子的做法,趁夜離開了——”
我露出微笑來,“離開?和我同行的幾位小姐還在府上,我怎麼會獨自離開?實際上,我去泰達斯購置了些魔法材料……只是不湊巧,我需要的那幾種都已經斷貨。”
“那麼您現在並必須得幫助我——”他不等我說完,就已經拉着我的手向宅邸大門走去,而我不動聲色地掙開了他,與他並肩穿行在路邊林木投下的陰影之中:“出了什麼事?”
“矮人來了。”他努力地平復着自己的呼吸,並沒有在意我的小動作,“那些傢伙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們正在研製火藥,現在他們打算以此要挾我們提高購買火槍零部件的價格,還打算提高優質鐵礦的價格——這簡直是敲詐!”
“知道你正在研製火藥?”我皺起眉頭,意識到事情有點兒嚴重,“他們有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父親?”
“不不不,不是知道我在研製火藥,是知道我們——泰達斯家族在研製火藥。”威廉說道。“他們從我的父親那裡得到消息,暫時還不清楚我這邊的狀況。但因爲一向是我負責與矮人們具體聯絡,因此找到了我這裡。這些傢伙還是沒有搞清楚人類世界的繼承權問題……他們還是認爲人類世界的風俗同他們一樣,是由最小的兒子繼承父親的財產。”
我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那麼你就不必這麼焦急了。”
“我當然更加焦急,大師!”威廉瞪大了眼睛,“一旦矮人們要求提價並且如願以償,按照慣例,他們的使者就會與我的父親和哥哥正式見面會談,然後雙方仔細覈查最近幾年的賬務——我從中做了不少手腳,雖然隱藏在日常的貨物流動之中,但是仔細審覈的話不難發現蛛絲馬跡……到那個時候,就什麼都隱瞞不了了!”
“這麼說起來,的確有些難辦……”我搓了搓手,“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
“給他們看一個假象。”威廉抿了抿嘴脣,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當着他們的面,把我們研製成功的火藥和子彈填裝進槍管裡,然後讓他們覺得我們試製的火藥威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
我微笑起來:“嗯哼,欺騙?”
威廉聳了聳肩:“別說得那麼難聽,只是些有關貿易的小手段——您是一位強大的法師,這樣的事情……”
他期待地望着我,而我看了他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一來的話,那麼從前你答應我的那些事情……”
“我在昨天就已經向您道了歉,並且許諾將從前應允您的一切都兌現了!”
“不,現在可遠遠不夠了。”我擺擺手指,微笑着說道,“我還需要你在真正試驗成功之後爲我提供援助……一些物質上的援助,例如那些火槍和鎧甲——這同樣是有關貿易的小手段。”
威廉停住了腳步,驚訝地看着我:“可……您是一位法師,您需要武器和鎧甲做什麼?”
“我需要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只是你儘管放心,我對南方的土地沒有興趣,我的目的地在北方。”我也停了下來,站在陽光中鄭重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像你從未告訴過我你還和北方的暗精靈大法師有牽連一樣。”
他的臉色變了變,然後皺起眉頭,“你和那三個人……早就相識?”
“和他們的主子相識。我們之間有點兒不愉快。”我伸手拍拍威廉的肩膀,“反正你還沒有和那位女王達成一致,不是麼?那位暗精靈女王許諾給你的東西,我可以提供雙倍——無論是土地,還是財富。”
他退後了兩步,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一樣打量我着,然後輕輕搖頭:“難以置信……我早該想到你不會這麼簡單……一位強大的法師怎麼可能來到泰達斯、‘僅僅爲了興趣’進行什麼研究……”
“我的目的對你毫無壞處,相反,你還可以從與我的合作關係當中獲益良多。”我沉聲說道,“北方的那位陛下,現在的處境可並不樂觀。不少暗精靈對她心懷怨念,而她本人似乎也遇到了一場危機。你府裡的三位先生已經向我效忠,而我則可以在不久之後帶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一會兒度過這場危機——如果你還想要我幫你度過這場危機的話——我們會有大把的時間商討合作的細節——保管你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