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的心裡尤其憤怒——因爲我再一次想到了古魯丁村莊的那個小姑娘。她幾乎令當時的我體會到了那種柔軟又溫馨的感覺……然而在最後的時刻她卻變成了一個暗精靈魔傀儡,我一直試圖弄清楚事情的緣由。
我開始想起和她相處的最初一段時間,那時候的她常常會出現短時間的呆滯——在飯桌旁,在臥室們門前,或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一度認爲那是她患有某種因爲營養不良而引發的疾病,但現在看起來似乎是由於她體內魔力的緣故,魔力用某種方式可以短暫地控制她的思維,而似乎她本人並不知情,唯有這種結論可以解釋爲何當時的她可以將一個鄉村少女扮演得那樣完美——一個暗精靈的演技絕對不可能精湛到那種程度。
同樣的,現在混跡在這羣僕人當中的那個傢伙也許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是那個我要尋找的人。
在經過了混亂嘈雜的指認之後,嫌疑對象集中在了四個人的身上:一個名叫瑪利亞的廚房傭人,一個名叫黛比的女僕,一個名叫蓋爾的馬伕,一個名叫凱爾特的衛兵。
他們在最近都有頻繁外出的記錄,而名叫黛比的女僕則在蒐集一些奇怪的材料:包括蝙蝠耳朵、三葉草、馬的眼淚等等——這些都是施展魔法所要使用的東西。
這時候天已經微微亮起,這四個人被送往浴室——我要他們把自己弄乾淨,身上不允許有一丁點兒的其他味道。
剩下的人仍舊被留在大廳裡,只有在我最終確定了那個魔法傀儡的身份之後,他們纔可安然離開。
魔法傀儡的製作技巧相當高明,從外觀上看他們與常人毫無二致。我在他們穿上乾淨的外套站在我面前之後先使用了一個“高等驅散術”。這個法術可以驅散大多數改變受術者外形的魔法,包括即時魔法或者恆定魔法。
但這四個人在面面相覷之後外形沒有任何改變。這不要緊……魔法傀儡不一定非得是暗精靈,人類同樣可以被改造,而且成功的機率更高。
接着,我坐在寬大的靠椅上,緊盯着眼前的女僕黛比,沉聲問道:“蝙蝠耳朵、三葉草,老馬的眼淚……你收集這些東西做什麼?”
她看了看坐在我旁邊的珍妮,又看了看她身邊的蓋爾和凱爾特,沒有說話。
“我可以認爲你默認了麼?”我繼續追問。
“不!”這次她驚慌地開了口,“我只是……不是您想象的那樣子,我收集它們是爲了治病,我……”
“爲什麼不去找旺達?他是府邸醫師,也有給你們看病的義務。”這是珍妮在一邊發問。
“旺達是男人,小姐!”黛比看上去就要哭出來,“衛隊的凱爾林曾經是我的男友,可是前些日子,那個該死的傢伙……”她用手絞着自己的衣襟,“那個傢伙竟然染上了梅毒,我沒法兒找旺達給我瞧病……我只能去找城裡的一個老女人,據說她那裡有治療這種病的法子。可是那似乎是一種巫術,我……”
“蘇珊娜,帶她去門外,檢查她的身體。”珍妮搶在我前面吩咐門口的那位廚娘,而後者厭惡地皺了皺眉,拉扯着她走出了門去。
我知道珍妮爲何表現得如此主動……大概是我在大廳說出來的話嚇到了她。也許在她的眼中,我這樣一個可以用人類的內臟占卜的傢伙、前世曾經是一個邪惡的死靈法師的傢伙,真的會做出“剖開他們的肚子看誰的身體裡填滿了寶石與香料”這樣的事情來。因此她想要代我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想看到無辜者被我無差別地殺死。
實際上我倒的確產生過這樣的想法……如果不是在此時此地的話。只是現在我不得不顧及珍妮和安德烈的感受——這兩人可都是我達成自己的目的不可或缺的助力。
大約一分鐘之後,門被打開了。蘇珊娜皺着眉頭走進門來,對我們點了點頭:“真是可怕,先生、小姐,我建議馬上把這個小蕩婦趕出府去——我們可不願意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沉聲道,“把她帶過來。”
然後我轉向瑪利亞:“超過六個人證明你最近常常發呆,而且在被那個邪惡法師的衛隊關押的時候經常同衛兵秘密交談——你對此有何解釋?”
“我在擔心我的母親,先生!”她氣憤地指向蘇珊娜,“她指控我是因爲我親眼看到她偷了一瓶葡萄酒,其他人指控我是因爲他們早就對我心生不滿……我來自古納爾家族,我的祖先在帝國時代曾是貴族,他們早就嫉妒我的貴族血統……”
“你的母親怎麼了?”珍妮坐直身子說道,“據我所知她的身體狀況良好,四個月前你還獲得了假期回家探望——”
“我最近得到口訊,她得了肺炎,小姐。”瑪利亞說道,“我擔心她,可是又被那些衛兵囚禁起來,我只好請求一個看起來心腸還不壞的傢伙幫我打聽消息……”
這種事情暫時得不到證實,我也沒指望能從他們的言語當中就搞清楚他們的身份,於是我看向馬伕蓋爾:“有三個人證明你最近三天都沒有吃過東西,僅靠喝清水維生,對此你有什麼解釋?”
“先生,不吃東西也有過錯麼?”馬伕蓋爾的來臉色蒼白,看起來幾乎沒法兒站穩。
“我正在尋找的邪惡生物的身體裡填充着寶石與香料,他們就用不着吃東西。”我緩緩說道,“如果你沒法兒回答這個問題,我現在就打算剖開你的肚子看看你的身體裡究竟藏着些什麼。”
“夠了!這種毫無根據的推測與懷疑!”一邊的衛兵凱爾特忽然憤怒地開了口,打斷我的話,然後看向珍妮,“蓋爾不吃東西是因爲他得了嚴重的胃病,瑪利亞母親的消息——那是她的一個同鄉委託我告訴她的,我可以爲她作證!如果您繼續任由這個人——這個邪惡的法師繼續這樣踐踏我們的尊嚴的,珍妮小姐——”
“抱歉,凱爾特。”珍妮微微攤開雙手,輕聲說道,“事態緊急,我沒有其他的辦法——我信任他。”
“您信任他?”他睜大了雙眼,驚訝又失望地說道,“在您十二歲的時候我被徵召進馬第爾的家族衛隊,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五年。在那些邪惡之人佔據這座宅邸的時候,在前些日子您旅行歸來試圖救出子爵大人的時候,我曾拼死護衛您,並且因此被斬斷了三根手指……”他把自己的左手舉在面前,上面還纏有繃帶,“而現在您說您信任他,卻不信任我們?!”
“抱歉,凱爾特。”珍妮移開了她的目光,“如果……”
“那麼我現在就證明我的忠誠!”他忽然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後退了兩步,然後猛然衝向客廳另一側的一個大理石桌面的書桌。沒有人來得及阻攔他,甚至站在門口的兩個衛兵也僅僅是對他探出了手來。而後一聲巨響,他的額角與堅硬的桌角撞擊在一起,鮮血立即將暗紅的地毯染得更紅。而他的身體軟軟地倒下,臉側過來面對着我們——一雙無神的眼鏡還在不甘地睜着。
“凱爾特!”珍妮驚呼出生,飛快地跑到他的面前……然而那個衛兵似乎已經死去了。
她在他的身前愣了一會兒,直到門口的兩個衛兵趕了過來並且將她扶起,她才轉過了頭看向我:“他死了。”
我默不作聲。
“我想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撒爾坦。”她疲憊地靠在桌子上,看着那兩個衛兵將凱爾特的屍體擡走,“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剖開他的肚子。”我說道。
“你說什麼?!”珍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甚至連那兩個衛兵都轉頭憤怒地盯住了我。“想一想艾舍莉。”我輕聲說道,“如果他被證明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那麼他們三個都可以獲得自由。如果他不是……那麼審訊還將繼續。而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所作出的犧牲。”
“你簡直是冷酷無情!”珍妮憤怒地站直了身子,並且攔住那兩個衛兵。
“我一直都是。”我將陰沉的目光投向那兩個衛兵,“那屍體交給樓下的安德烈,他知道該怎麼做。”
珍妮長時間地注視着我,最終無力地搖了搖頭:“我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裡了——按照你的意願來吧。但哪怕你心中還有那麼一點溫柔,你……”她再也說不下去,大步離開了客廳並且狠狠地摔上了房門。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兩個衛兵擺了擺手:“照我說的做。”他們面面相覷,於是我怒吼起來:“馬上!”
五分鐘以後,安德烈臉色陰沉地敲開了門:“他是一個忠誠的戰士,撒爾坦。”
我揮了揮手,然後他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我、蘇珊娜、瑪利亞、黛比、蓋爾以及兩個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