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和利是兩把尖刀。
這兩把尖刀太過鋒利,能夠刺穿一切的虛妄和隔閡,修在它們面前也束手無策,最終毫無抵抗能力的淪陷了。
他將成爲傳奇!
諾曼描繪出的宏偉前景就在他的前方照耀着他,這團火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燒,恨不得立刻就投入到製作魔法麪包的事業當中,不過諾曼阻止了他。
“魔法麪包先不急,我們所剩的糧食還足夠我們支撐上一段時間。現在我們最緊要去做的,還是先建設出一道足夠牢固的城池。”
“只有這些人類火種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我們才能去做那些偉大的事情。”
修一聽到這裡,眉頭皺了起來,很是爲難的模樣。
猶豫了一番,他才終於說道:“但是我並不知道石牆術的咒語……”
諾曼並沒有懷疑修在搪塞自己,事實上,他也早已猜到了修不會石牆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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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的數量如此稀少,除了篩選範圍之外,還有多項因素,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就是神明的多樣化。
人類的法師體系太過依賴於神明瞭,每個人都需要找到一位神明簽訂契約之後才能夠施展法師,可是這個世界上的神明是那麼的多,簡直瀚若繁星,很多人可能要用盡一生的時間才能真正找到契合他的那位神明,但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這一切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進入篩選範圍內的很多人就是在這一關上被刷掉的。
而就算你成功找到了契合自己的那位神明,和對方簽訂了契約,真正成爲了一名法師,也並不意味着將來就一帆風順了,這同樣是因爲神明的多樣化。
同樣的一個法術,在不同的神明體系中所表現出來的咒語是不同的,而這個世界的神明又是那麼的多,一位法師想要尋找到適合他用的咒語可想而知有多困難了:若是你簽訂契約的神明是一位比較大衆的神,比如說光明之神,那還好,尋找到你適用咒語的機會會增大一些,可若是與你簽訂契約的神是一位非常冷門的神,比如說花生之神的話,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這輩子可能都找不到一條你能夠適用的咒語。
修就陷入了這樣的困境,而早已猜到這些的諾曼仍然如此要求,自然是早有準備了。
“我可以給你提供石牆術的咒語。”
修一愣,“你?”
他眼中先是閃過了驚喜之情,不過馬上就熄滅了,滿臉的不信任。
“你應該連我信仰的神明是哪一位都不知道吧?”
修承認,眼前的這個灰袍法師巴頓確實給了他許多許多的驚喜和震撼,不管是他對於野蠻人魔紋的實驗和複製,還是他提出的這個驚世駭俗的偉大構想,都是如此地新穎脫俗,以至於諾曼剛一開口的時候修還真有些相信對方真能提供給他一些有用的咒語呢。不過再多一思考之後,修就知道這個巴頓是在吹牛的了。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從來沒有向對方說過與自己簽訂契約的神明是哪一位,這個神奇的巴頓就算真知道石牆術的咒語——從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這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灰袍法師,這件事對於他來說還真有可能——他又怎麼能確定他所知的石牆術咒語正好可以適用自己呢?
只有一個可能。
“除非你知道所有神明的石牆術咒語。”
修補充了一句,不過他的這個補充更多地是在嘲諷。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世界上神明這麼多,又有什麼人能夠知道所有神明的對應咒語呢?
諾曼搖搖頭,“我並不知道所有神明的石牆術咒語。”
修一副“那你放什麼屁”的表情看着他。
“但是我知道龍族的石牆術咒語。”
修怔住了。
龍族的石牆術咒語?
先不提這個傢伙是怎麼知道龍族的石牆術咒語的,就算他真知道,但是那和他們現在所說的這件事有什麼聯繫嗎?
修和絕大多數人類一樣,對於龍族除了“強大”這個印象之外,就再沒有太多旁的瞭解了,更不知道龍族法術體系和人類法術體系的異同點。
諾曼在這裡擔任起了解惑的工作。
“龍族和人類的法術體系是不一樣的,不知道修先生你有沒有聽說過,龍族是不信仰任何神明的,他們只信仰他們自己的祖先。”
修含糊其辭地迴應道:“唔……有所瞭解,有所瞭解……”
事實上他屁都不知道,只是爲了不想讓諾曼看輕他這個未來的傳奇,所以纔會含糊其辭硬着頭皮認下來。
“他們不信仰神明,按照我們人類的法術體系來說,他們是不可能和神明簽訂契約的,因此更加不可能施展法術,但是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他們不僅能夠施展法術,而且他們的法術還非常強大,這全部都是因爲他們有他們獨特的一套法術體系,你可以稱之爲龍語魔法。”
“龍語魔法?!”
修眼睛一亮。
剛纔那個關於龍族信仰的問題,他確實只是裝作知道,但是龍語魔法這個東西他是真的有聽說過的呀!
當然,修所謂的聽說,全部信息概括起來也就一句話——“龍族有一種龍語魔法,據說非常強大”。
“沒錯,龍語魔法。”
諾曼點頭,“而我現在打算給你的這條魔法咒語,就是龍語魔法。這是一個不需要神明參與的法術,所以我想如果修先生你的魔力足夠的話,並且把這條咒語理解透徹,施展起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諾曼剛一說完,修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我們趕緊開始吧!”
成爲名垂青史的傳奇固然是激動人心的壯志偉業,但是到底還是太飄渺遙遠了一些,而龍語魔法的學習可是眼前實實在在的事,也怪不得修如此迫不及待了。
諾曼一點頭,這就開始了。
他也不避嫌,直接拿出隨身攜帶的一張紙,就在這人來人往的池塘邊寫了起來,一邊寫,還一邊間歇有致地念叨。
“是石”
“是牆的血肉”
“是巖”
“是牆的骨骼”
“是風,是你,還是我”
“總把距離改變”
“是這一座牆。”
他在這寫着,一旁的修聚精會神地看着,眉頭緊鎖,口中也在一同低聲唸誦。
“這就是龍語魔法中的石牆術了。”
諾曼寫完之後,把那張紙遞給了修,上面的子句間還有他特意標註出來的符號,“有記號的地方,需要進行一定的停頓。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你要能夠理解這句咒語的內容,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
他看着修如獲至寶一般接過自己手寫的這張紙,低頭研究起來,但是修絕對想不到,這其實並不是龍語魔法。
諾曼再一次地忽悠了他。
事實上,龍語魔法確實存在,在和龍族相處的那段日子裡,諾曼對於龍語魔法也確實有相當的研究,不過龍語魔法並不適合修。
因爲太難了。
用聖殿騎士團的話來說,龍語魔法全部都是文言文的小詩,學習古語對於這些人類來說都是如此困難了,更何況學習文言文?他們並沒有龍族那樣得天獨厚的語言環境和漫長時間,硬要跨階學習龍語魔法,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而諾曼現在給修的,是聖殿騎士團經歷了一年多的時間,在法術領域所嘗試做出的突破。
他們稱之爲“新魔法體系”。
在聖殿騎士團的研究中,龍語魔法相較於人類魔法體系各有優缺點:龍語魔法的優點在於他們不需要被冗長的神明體系所桎梏,每個個體都可以學習魔法,缺點是他們學習魔法的難度和所需要消耗的時間,相比起人類來要多得多;人類魔法體系正好相反,他們的優點在於入手難度低,只需要懂得簡單基本的古語意思就可以開始施展法術,學習成本和時間成本都低,缺點則在於冗長的神明體系。而聖殿騎士團所研究出來的“新魔法體系”,則是嘗試着去結合兩者之長,儘量做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目的。
他們採納了龍語魔法不需要神明體系的優點,同時對該體系進行瘦身、簡化,用他們所稱“現代詩”的方式來取代學習難度巨大的文言文詩歌體系。這樣一來,新魔法體系既不會被神明桎梏,大幅度提高人們成爲法師的可能性,又不會因爲難度太高使得人們學幾十年才能入門。
如果說法師社會職能的轉變是這場魔法革命的發動機,那麼新魔法體系就是發動機的能源,只有兩者都具備了,這場聖殿騎士團所期望的魔法革命才能高效地發動起來,在諾曼短暫的生命中達到他和聖殿騎士團所期望看到的效果。
不過願景是美好的,這個法子究竟有沒有效,還是要實驗結果如何。而修,就是這個實驗的那隻小白鼠。
“這個古語是什麼?”
“這是‘骼’,一般和‘骨’連用,兩者在一起就是骨骼的意思,也就是我們身體內部支撐起我們整個身體的所有骨頭的集合。”
“爲什麼這裡要加個‘是’?直接說,‘石,是牆的血肉’不行嗎?這兩個古語發音實在太像了,我根本分不開,一念起來直接就混成一團了。”
“咒語就是這麼寫的啊,難道你還要問問魔法麪包咒語的創作者,他爲什麼要寫出那樣的咒語來嗎?至於發音問題,這兩個古語的發音確實一樣,只是在音調上有所不同,這一點我在教你拼音的時候不是已經着重強調過了嗎?如果你不記得了,那我們現在再來重新學習一次……”
……
一個新咒語的學習,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修從白天一直學到晚上,中間還嘗試着施了兩三次的法,卻沒有一次成功的,諾曼也不知道這是因爲新魔法體系失敗了,還是說是修太笨了、始終無法消化這個咒語的關係。
他們在這裡實驗新魔法體系,營地中的其他人則是在指揮下忙碌地工作了一天,到了晚上總算能夠歇息了。
晚餐自然也是有人按時做好了。
那位侍奉在修身旁的女生名叫奧菲利婭,據說是修小時候的鄰居,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是一直和修以兄妹相稱。
她在晚餐做好的第一時間就過去把晚餐端了過來,在他們吃完後又把晚餐端走了,一副任勞任怨地辛勤婦女模樣。只是她的一雙眼睛始終老是控制不住地往諾曼身上飄來,倒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在偷看諾曼,不過諾曼一天下來都沒有看過她一眼,這讓她到後來眼神有些許的幽怨,收諾曼餐盤的時候,還輕咬了一下嘴脣,腮幫子氣得微微鼓起,諾曼則只當看不到——自從植入了愛神神血之後,這種情況他已經見慣不怪,擅於無視了。
夜晚的營地上人們不再忙碌地工作,終於安靜了下來,隱隱還能聽到四周圍的蟲鳴之聲,再有就是眼前修的唸唸有詞了。
“是牆的谷歌……估給?固格?……”
修還在糾纏於發音,諾曼卻覺得發音可能並不是重點——和他相比,發音不標準的法師在這個世界上太多了,但是他們不是都能順利地施展出法術來嗎?重點應該是在別的方面,比如說對於咒語意思的深刻理解。
不過他也不好說,因爲他的猜想也是未得到證實過的,他們現在在做的正是實驗過程,一切都有可能,說不定修的想法就是對的呢?所以還是讓他自由發揮去把。
諾曼這麼想着,伸了一個懶腰——他現在這具身子確實太弱了,同一個姿勢保持時間長了點都會覺到難受。
在伸懶腰的時候,諾曼的腦袋也跟着晃了晃,視線正好從一旁的阿翠彌希婭臉上掃了過去。
她今天一天都跟在他身邊,寸步沒離開過。
諾曼的動作一滯,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起身,站在阿翠彌希婭面前,對她說道:“你要試試嗎?施展出這個法術來。”
阿翠彌希婭看着他,一言不發。
諾曼把自己的臉慢慢湊了上去,離阿翠彌希婭的臉越來越近,最後兩人的鼻尖之間只剩下最多一個指節的距離,他才停了下來。
現在,他連阿翠彌希婭的眼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奧菲利婭在一旁死死地盯着這裡,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死命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脣,身體微微顫抖着。
“試一下嘛~”
諾曼用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聲音說出了這句乞求,尾音拉得很長,氣息噴在阿翠彌希婭的臉上,彷彿能夠藉着氣息感受到對方臉皮的彈性。
阿翠彌希婭依舊面容不改,一副全家人死光光的撲克臉,但是氣息卻是突然急促紊亂了起來。
諾曼能夠感受到她鼻腔中加劇的氣息拂過自己的嘴脣。
阿翠彌希婭突然動了。
她從諾曼面前一個橫身走了出去,背對着諾曼聲音低沉迅捷地發出聲音來。
“是石,是牆的血肉,是巖,是牆的骨骼……”
諾曼悠然轉身,看着她的背影,聽着她的聲音,視線逐漸集中在了她的右手上。
“……是這一座牆。”
當阿翠彌希婭的聲音全部落地之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四周寧靜。
只是在池塘邊,忽然吹過一陣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