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富蘭克林的那幾名學生身上學來的新古語徹底抹平了佩姬心中那最後一絲絲的懷疑,在連續教了好幾個新古語之後,諾曼看着面前這小丫頭的眼神已經看出來,就算他現在自己都承認自己並不是一位法師,小姑娘也是堅決不會信的了。
龐大的古語知識量,純正的發音,對於組詞這種艱深的知識都能夠信手拈來,甚至於他曾經還發動了一次法術!——佩姬對於之前諾曼說的那個“改變了她的命運”的法術可是一直牢記在心呢——這樣的一位先生,怎麼可能不是法師呢?
諾曼的法師身份,算是徹底地坐實了。
“……‘頭’這個古語,指的是腦袋,我們的腦袋,豬的腦袋,牛的腦袋,羊的腦袋,等等這一些,都是‘頭’。你先來學習一下發音,把這個古語讀一百遍……”
諾曼亂七八糟地教導着。
他本來也不是真正的法師,更不是一位老師,本就沒有也沒有經驗好好教導佩姬,所以終於進入到教學之後他的教導方式完全就是亂來,具體來說就是採用大量的廢話戰術加上佩姬的大量自由發揮時間來構成,比如說,每教一個古語就讓佩姬自己先念個一百遍,拖時間拖得喪心病狂。
諾曼這和本森先生迥異的教學方式也並不是沒有引起任何反彈,在一開始的時候,聽到諾曼要求讀一百遍的時候,佩姬也嚇了一跳。
別說本森先生了,就是從她的幾位在別的法師門下學習的朋友口中,她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教學方式。而好學善問的佩姬也馬上向諾曼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諾曼先生,你是說,讀一百遍?”
諾曼當時是想也不想地就一點頭,“是的。”他也看出了佩姬的驚訝,隨便想了個由頭出來說道:“你的發音很奇怪,只能通過大量的發音練習來糾正,而糾正的最好時期,就是在你剛學習這個古語的時候,所以纔會讓你讀一百遍。”
和諾曼相比,佩姬的發音確實很奇怪,所以對於諾曼的解釋佩姬也沒有懷疑,馬上就接受了下來。
是啊,諾曼先生說的很有道理,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而或許也是因爲諾曼先生的老師對他採取了這樣的教學方法,所以諾曼先生的古語發音纔會如此地純正悅耳呢。如果自己照着做的話,也許將來有一天自己的古語發音也會如此純正!而當一個人的古語發音都已經能如此純正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是一位法師呢?
這麼一想,佩姬立刻充滿了幹勁,對於諾曼的教學方式也不再質疑,以無限的熱情投入到了學習當中去。
於是一個亂教,一個認真學,時間過得很快,沒一會兒區教堂就敲響了8鍾,又到了諾曼下工回“家”的時間。
而諾曼在卡德納斯的生活接下來也逐漸進入了正規:他白天的時候在卡德納斯到處閒逛,到了下午就去第三區“學習”,晚上則去科林家扮演好自己的法師角色賺取銀納爾。和每天天剛亮就要爬起來去地裡幹活一直幹到天黑了才能回家睡覺、一年到頭天天如此的繁重農夫生活比起來,他現在這樣的生活無疑是要輕鬆得多了。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要成爲貴族!”
諾曼把杯中的麥酒灌下後,雙眼微紅,豪氣風發地這樣說道,聲音在空曠的大街上飄蕩,撞到周邊的牆壁反彈回來,形成輕微的迴響。
而夜風一吹,他腦子更熱了。
此刻是夜晚,8鍾早過,這條街上已經沒有半個走動的人影,只在左邊這塊靠牆的地方纔有兩團黑影。今天晚上的月光不錯,藉着皎潔的月光可以清晰地辨別出容貌來,於是看到這兩團人影一團是臉蛋和雙眼微紅的諾曼,一團是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兩人都坐在地上,身邊還放了一個小木桶,口子開了,湊進,可以聞到拙劣的麥芽酒味。而在兩人的手上,都抓着一個大口徑的木杯,裡面有酒。
這裡是諾曼這兩天睡覺的地方——自從他開始假扮法師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這裡睡覺。而在這兩天下來,他也認識了那天的那個老酒鬼,和他算得上是“睡友”的託瑪仕,也就是他面前的這個老頭子了。
託瑪仕應該是一個流浪漢,乞討爲生的那種,在卡德納斯這樣的傢伙並不少見。而託瑪仕和另外那些流浪漢不同之處,大概就在於託瑪仕把他每天乞討到的錢都拿去買酒喝了,所以諾曼每次看見他都是滿身酒氣的樣子。
“我會通過一個月後卡德納斯教會學校的考試,到時候我就能進入教會學校,再然後我就會成爲一名法師,最後,我就能得到國王的冊封,成爲一名真正的貴族!”
諾曼藉着酒勁、看着託瑪仕,闡述着自己的計劃。
“到時候,農夫的兒子,就成爲了貴族!我就可以天天吃肉,也不用再睡大街,能睡在最柔軟的稻草鋪着的牀上,每餐還能喝上高貴的葡萄酒而不是那些味道古怪的河水……而吟遊詩人,到時候也會把我的故事四處傳唱的!”
諾曼暢想着那一番美好的場景,心神激盪,頗有些不能自已了。
心事太多憋在心裡是很難受的,總要找人傾訴出來,但是諾曼卻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佩姬一家把他當成了法師,他顯然是不能和他們說他的真心話,而在第三區的那些被他“打劫”的學生面前,他又需要保持威嚴來讓他們乖乖聽話,顯然也不可能對那些小孩子傾訴自己的心情,所以他只能對託瑪仕傾訴這一切了。
畢竟託瑪仕只是一個無人關心的流浪漢,還是一個整天喝醉酒的傢伙,一天之中很難見到他有清醒的時刻,所以對他傾訴,再保險不過了。
“恭喜。”
看在諾曼請喝酒的份上,託瑪仕心不在焉地祝賀了一聲,然後悄悄地把旁邊的酒桶按得傾斜,往自己的杯子裡倒滿了酒,抓起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顯然,他對於諾曼的豪情壯志並沒有什麼認同感,在他看來或許酒纔是生命唯一的意義。
酒還很多,即使是以託瑪仕的酒量,這一桶酒也還夠他們喝上小半天的,可是突然之間,託瑪仕毫無徵兆地站了起來。
“……你說貴族老爺每天都是吃什麼?有的人說天天吃麪包,有的人說能天天吃……”
諾曼正在糾結着“貴族到底吃什麼”的問題,被託瑪仕這突然的站起身來嚇了一跳,話一下子都停住了,一雙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接着,他看到託瑪仕這個老酒鬼動作敏捷地竄到了這面牆上的那扇藍門前,一手伸進了自己的懷裡,一下子掏出了一把鑰匙,一手則還是緊緊地抓着他自己的那杯酒,沒有鬆開。最後,他把鑰匙插進那扇門的孔眼裡,一轉動就打開了門,整個人“譁”的一下躥了進去,緊接着反手關上了門。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給諾曼反應的時間,等諾曼反應過來之後,門都已經關上了。
於是諾曼站起身,呆呆地看着那扇門,終於把自己剛纔的話說完了。
“……肉?”
他是怎麼能進去的?難道說,這個老酒鬼竟然是旁邊這房子的主人?可是自己好不容易狠下心來買了一桶酒,還好心地請他一起喝,爲什麼他也不喝完就突然進房去了?像是屁股後面有魔鬼的爪牙在追他一樣。而且他既然是這房子的主人,爲什麼每天還睡在大街上?……
一瞬間涌上來的信息量太大,諾曼一下子愣是沒有反應過來。而就在此刻,他又聽到了一些聲音。
嘩啦嘩啦的,像是衣服被風吹得飄蕩的聲音。可奇怪的是,這聲音好像是從天上傳來的?
諾曼下意識地轉過身子,擡頭,往天上看去。
月華如水,夜明星稀,如磨盤一般大的皎潔月亮在天上掛着。
一個人影以月爲背景,正從天上緩緩降落,宛若從月中走來。諾曼聽到的那嘩啦嘩啦的聲音,是她身上的衣服——她的衣服很長很大,下落的時候被風吹得往後激盪不已,把她的身子似乎都往後拉長了。
會飛的人?
諾曼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人都傻了,只是木楞楞地盯着,視線隨着這人從上往下一點點地移動,最終放平。
那人已落到地上,正好落在他面前兩步遠的地方。
在皎潔的月光中,可以見到,這是一個女人。
而看清楚這個女人的面容後,諾曼在自己心中震驚地吶喊了起來。
他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