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維望着約翰信誓旦旦的面孔,不由得遲疑了幾分,他當然明白約翰之所以如此有信心的原因,那可是相當令人着迷的東西,如果真的能夠在華夏風靡開來,自然能有相當大的利潤空間。
這個讓約翰和裡維都感到頗具信心的玩意,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指鴉片。
當然,鴉片在華夏也並不是什麼罕見的玩意,早在唐代就有少量的輸入,當時被稱爲‘阿芙蓉’,在元明時期甚至還成爲了一種貢品,從東南亞進入到皇宮中,直到清朝時期,鴉片都只是作爲一種藥品而存在,人們還遠遠沒有清楚地認識到鴉片的危害。
因此,在寧楚立國之前,清廷雖然不能說遍地都有鴉片的蹤影,可是對於那些權貴們而言,並不是什麼真正的稀罕物,就連當初的寧家裡,也曾經出現過這種玩意,後來被寧忠源給徹底銷燬了。
在寧楚建立之後,寧渝自然對鴉片深惡痛絕,在他的嚴令打擊下,很快《禁止鴉片法》就火熱出爐,在當時的寧楚領土上全面禁絕鴉片,剷除鴉片種植產地,甚至還組織軍隊打擊鴉片走私貿易,還焚燬了不少鴉片,由此鴉片也成爲了海關裡第一類嚴禁禁止進出口的物資。
在寧楚的鐵拳打擊之下,鴉片逐漸在華夏基本消失,除了一小部分醫用和軍用麻醉藥物以外,尋常人再難以見到鴉片的蹤影。
可是,在寧渝全面禁絕鴉片的時候,此時的大不列顛卻在進一步有意放縱鴉片的使用,像英國東印度公司每年都會將大量的鴉片,送往英國國內以及歐洲各國進行販賣,甚至連當時的英國醫學界,都在大規模使用鴉片治療。
像什麼頭痛啊,發燒啊,咳嗽啊,甚至連抑鬱症和月經不調這種問題,都讓英國大夫們用鴉片來解決問題,當然問題雖然能夠解決,可是也留下了一大堆的癮君子,甚至是英國臨牀醫學奠基人托馬斯.悉登漢姆都聲稱,“沒有鴉片,醫學將不過是個跛子。”
因此,當中西方的貿易逆差已經開始越發擴大的時候,來自歐洲的商人們,已經開始嘗試着用不同的商品來進攻華夏市場,只是其他的商品都很難奏效,唯獨鴉片成爲了當時華夏銷量比較高的商品,因此這對於歐洲的商人們而言,自然是一個大大的好消息。
裡維心中依然有些擔憂,道:“可是,那位偉大的陛下已經全面禁止鴉片在華夏銷售,咱們即便能夠弄到貨源,可是也沒辦法大賣啊......”
約翰大咧咧道:“大使閣下已經前往了南京,到時候這個問題肯定是能夠解決的,咱們眼下可以先考慮把貨物囤積起來,到時候等到華夏開放禁令之後,咱們就是第一批進入華夏的貨品,價格肯定會高很多,想想那豐厚的利潤,簡直能讓上帝都犯罪!”
“希望如此吧.........”
裡維在心口悄悄畫上了一個十字,只是他內心的不安並沒有爲之消散,反倒越發濃重了起來。
.......
時間很快就邁入了革新五年三月,在經過了一個寒冷的冬天之後,解封的不僅僅只是大地,還有一些人心中的野心。
在此時的漠北草原上,數千騎兵正在展開血腥的廝殺,火炮、火槍以及馬刀,它們將戰爭的烈度提高了不止一個層次,每時每刻幾乎都有大量的騎兵摔落在馬下,鮮血幾乎染紅了整片戰場。
一隊騎兵在炮火和彈雨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其中一人身上帶滿了血跡,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馬背上,隨着馬兒的起伏上下襬動,看上去卻像是死了。
等到了後方的營帳中時,一名身材魁梧的蒙古人跳下馬來,將那名渾身是血的漢子背了下來,朝着帥帳的方向快步跑去。
“大汗,策凌身負重傷,生死不知.......死傷太慘烈了,咱們賽音諾顏部上千人就那麼一會就沒了........大汗,不能再這樣了!”
諾爾布渾身帶着血跡,他朝着帥帳中央坐着的土謝圖汗旺札勒多爾濟高聲叫道,很顯然對方將賽音諾顏旗放在最前面的行爲,已經讓他十分不滿。
土謝圖汗旺札勒多爾濟臉上露出一絲不滿,他朝着身旁的另外一名蒙古王公道:“達什敦多布,本汗的所作所爲,難道還要向你再解釋一遍嗎?”
那名叫做達什敦多布的蒙古漢子正是如今賽音諾顏旗的旗長,因此在清廷時又被稱爲札薩克和碩親王,只是這位大扎薩克眼下卻表現出幾分虛弱之色,似乎身體一直都不太好的樣子。
“大汗,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將這個以下犯上的人殺了吧!”
土謝圖汗旺札勒多爾濟心中實在是惱怒,自從準格爾入侵漠北蒙古以來,喀爾喀三部幾乎每戰都會失利,死傷更是慘重無比,不得不依靠遼闊的草原進行周旋,可是眼下已經退無可退,只能不計傷亡地抵擋準格爾軍的進攻,而在這個過程中,賽音諾顏旗自然不可避免地被推上了戰場,損失也是慘重無比。
可是眼下喀爾喀三部誰沒有犧牲過?不說其他的,就說他土謝圖汗的直屬部落裡,死傷難道就少了不成?
達什敦多布聽到土謝圖汗旺札勒多爾濟這句話,頓時心裡一慌,他可不敢殺掉策凌手下的大將,特別是在土謝圖汗的命令下,否則整個賽音諾顏旗的人心都將會離散。
說起來,後世出名的喀爾喀賽音諾顏部並沒有出現,它目前僅僅只是隸屬於土謝圖汗部的一個旗,最早是出自於達延車臣汗,達延車臣汗之孫諾諾和掌管喀爾喀左翼,其長子阿巴岱爲土謝圖汗部先祖,而其第三子圖蒙肯,因排抑紅教,護持黃教,被授予了賽音諾顏號。
到了如今,賽音諾顏旗旗長達什敦多布是上一任旗長善巴的兒子,而策凌是善巴的堂弟,再加上先前得到清廷的扶持,因此在賽音諾顏旗裡的實力相當不凡,擁有一大批的支持者,即便是旗長達什敦多布,也不敢對自己的這個叔叔有所不敬。
特別是早年準噶爾蒙古大舉入侵喀爾喀部的時候,當時的賽音諾顏旗旗長善巴選擇了內附,而策凌便在善巴的命令下,帶着祖母格楚勒哈屯﹑弟恭格喇布坦投奔清朝,受到當時的康熙重用。
清廷以其爲成吉思汗十八世孫圖蒙肯嫡嗣的理由,賜居京師,教養於內廷,後來到了康熙四十四年的時候,還把和碩純愨公主嫁給了他,而這一整套流程下來,使得策凌對清廷無比忠心,還主動跟隨傅爾丹進擊準噶爾﹐擒其宰桑貝坤等百餘人。
因此,在當時的清廷眼裡,策凌是理所當然的自己人,跟其他的蒙古人是不一樣的,而對於當時的喀爾喀三部而言,策凌卻不再是自己人了。
當然,眼下清廷基本覆滅,剩餘的勢力也無法對土謝圖汗部造成什麼威脅,因此原先隱隱在土謝圖汗部頗具名望的策凌,反倒成爲了衆人的眼中釘。
眼下,當達什敦多布聽到土謝圖汗多有不滿之意後,並不是真的要維護這個叔叔,實在是因爲賽音諾顏旗裡面無人可用了......
如果再把策凌得罪完了,將來無論是他這個當任旗主,還是下任旗主,都很難按下旗內的反對聲音,這無疑於給自己挖下了一個大坑。
“大汗,臣以爲此人可小懲大誡,絕不可直接一殺了之,否則容易使得軍心騷亂.......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還是讓他戰死在沙場上吧!”
土謝圖汗冷笑了一聲,卻並沒有反對,道:“昔日孫嘉淦勸說本汗向寧楚求援,可是策凌卻大言不慚地說他能夠擋住準格爾,可眼下準格爾都打到了巴彥烏蘭山了,距離昭莫多還有多遠,你算過沒?”
說起這個,達什敦多布臉上的冷汗就下來了,當初的策凌對忠於清廷的,對於寧楚自然是萬般厭惡,而在他的大力反對下,導致孫嘉淦的建議被否決,只得無奈地留在了土謝圖汗身邊,期待有一天隨着局勢變化,能夠說服土謝圖汗。
可是達什敦多布心裡也明白,在這件事上面土謝圖汗是絕對在裝糊塗,他本人當初就不願意向寧楚求援,擔心變成下一個漠南蒙古,因此在在策凌建言後順水推舟否決孫嘉淦的提議,使得寧楚朝廷怨氣歸於策凌。
而如今土謝圖汗確確實實已經快打不下去了,又不願意向策妄阿拉布坦投降,心裡便想着改弦易轍,重新回到大楚的懷抱中——而策凌便成爲了向寧楚交差的替罪羊。
達什敦多布無奈地探口氣,眼下既然策凌昏迷不醒,只能讓他這個旗長代勞了,“大汗所言極是,策凌思慮確實不周,才造成眼下困局。因此臣以爲,眼下當需要跟寧楚進行求援了,否則一旦昭莫多有失,車臣汗部也就危險了。”
土謝圖汗旺札勒多爾濟微微點了點頭,他也不想着對策凌趕盡殺絕,只要他不擋路就行,不過眼下此人昏迷,卻正好是給孫嘉淦解釋的一個機會,當下便派人將孫嘉淦請到帥帳中來,而至於原來叫囂的諾爾布,則被重新押回到戰場上去。
話說兩頭,孫嘉淦當初在劉統勳的勸說下,成爲了寧楚的說客,目的便是爲了將漠北喀爾喀三部說來投奔寧楚,可當時的策妄阿拉布坦纔剛剛侵入準格爾,喀爾喀三部還是頗有抗敵信心的,因此對孫嘉淦自然不感興趣。
後來戰局急轉直下,特別是大策凌和小策凌率軍後,幾乎每戰必勝,而喀爾喀三部自然也就被打懵了,先是扎薩克圖汗部被全面佔領,緊接着就是土謝圖汗部關鍵要地烏里雅蘇臺失陷,再到如今巴彥烏蘭山一戰失利,三部已經感覺到脖子上的繩索越來越緊了。
在這種情況下,孫嘉淦發現身邊的蒙古人對他的態度卻是越來越好了,從最開始的不聞不問再到奉若上賓,這種轉變卻是跟喀爾喀三部的處境有很大的區別,這也使得孫嘉淦心中微微得意,看你們這些人還敢囂張?
到頭來說白了,還得靠他孫某人從中牽線搭橋。
當孫嘉淦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進帥帳的時候,很快就聞到了一地的血腥味,接着擡眼細看,正好看到了生死不知的策凌,驚訝道:“可是戰事不順,策凌將軍怎會變得如此?爲何不去叫人前來醫治?”
土謝圖汗旺札勒多爾濟心中冷笑,他當然能看出孫嘉淦的裝模作樣,不過他也不以爲意,反正給他看一眼就算完事,很快便揮了揮手,讓人將策凌擡下去醫治。
唯獨土謝圖汗在做完這些後,才仔細地盯着孫嘉淦,笑道:“這些日子孫先生身居漠北,可曾還習慣這漠北的氣候?”
孫嘉淦大大咧咧地找了一張椅子,往上面一坐,隨後才笑道:“有什麼不習慣的?這羊羔肉也好吃,這羊奶酒也好喝,孫某人在山西可過不了這麼安逸的日子。”
土謝圖汗冷哼了一聲,他何嘗聽不出孫嘉淦語氣中的譏諷味道,用安逸這個詞來形容如今岌岌可危的喀爾喀三部,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個笑話。
“孫先生就不要逞口舌之痛快了,你要明白一點,眼下我喀爾喀三部也並非只有向大楚求援這個選擇。”
土謝圖汗臉色陰沉,他也不想再去耍嘴皮子功夫,而是採取了赤裸裸的威脅策略,意思很簡單,你們倘若給不了一個合適的條件,那麼他寧願去投靠準格爾汗國!
孫嘉淦臉色陰沉,道:“或許土謝圖汗錯誤理解了孫某的意思,眼下不是我們求你們,而是你們求我們!”
“倘若喀爾喀三部想要投降準格爾,孫某也無法阻攔,大楚也無法阻攔,可是陛下震怒之下,會有什麼情況發生,希望土謝圖汗能夠好好想想。”
真要說起威脅,誰怕誰啊?
就靠目前寧楚的國力和武力,他蒙古人還真沒有什麼可以談判的資格,好好聽話自然就跟漠南蒙古一樣進行改造,如果不好好聽話,那麼不妨用武力解決!
反正遲早也要跟準格爾打一仗,就算再加上一個元氣大傷的漠北喀爾喀三部也無傷大雅,無非也就是一鍋端了的事情。
有了陛下旨意作爲保底,孫嘉淦現在一點都不慌張,甚至還有閒心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